秦東海終於扶她站起來。他看出來,龍錦雲全身僵硬,已經直不起腰來了。他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龍錦雲笑著向他搖頭,“東海,不用,真的不用。”


    他小心地扶著她,幫她下了卡車。愧疚的眼神一直在龍錦雲的臉上轉來轉去。


    這個時候,東方剛剛青白,周圍的景物半明半暗,如在青色的霧中。


    杜自遠站在卡車後麵,先聽了秦東海的簡要匯報,特別是南盟方麵和阿竹所說的種種情況。他向秦東海點點頭說:“你判斷得正確。左少卿有可能攜帶著什麽重要的東西,準備經這裏回國。她攜帶的東西,也極有可能和我們的任務有關。”


    接下來,杜自遠開始分配任務。阿竹仍在卡車上留守。秦東海和龍錦雲與金邊的情報小組聯係,要求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尋找左少卿的下落。他自己則去中國外交部設在柬埔寨的辦事處,設法了解到更多的情況。


    但是,經過一天的忙碌,他們得到的情況極其嚴重。


    這個時候,天色已晚。杜自遠在一條僻靜小巷的旅館裏定了一個房間,和秦東海、龍錦雲坐在一起。阿竹則坐在旅館外麵的牆根下,觀察附近的動靜。


    小房間裏燈光昏暗,殘破的牆上貼著妖豔的明星廣告。一台電風扇在屋角裏嗡嗡地轉著,給三個沉默的人帶去一點清涼。


    他們現在得到的情況是,兩天前,在金邊火車站西邊的小巷裏曾經發生過一次激烈的槍戰,七八個槍手無情地追殺一個女人。現在,這個女人被關押在金邊南邊的國家監獄裏,目前境況不明。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秦東海從金邊小組的同誌那裏得到令人驚訝的消息,台灣國防部情報局副局長、辦公廳主任潘其武,親自帶人來到金邊。他到達金邊的時間,是發生槍戰的前一天。


    杜自遠判斷,金邊火車站西邊的槍戰,必是這個潘其武引起的。他的目標,基本可以確定,是剛剛逃亡到金邊的左少卿。他想不明白的是,左少卿此時為什麽會被關押在金邊的國家監獄裏。杜自遠對此是憂心忡忡。


    還有第三件事,他從外交部駐金邊辦事處得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一名美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以遊客的身份進入柬埔寨,並住進金邊的昆朗大酒店裏。他的名字叫梅斯。


    杜自遠雖然從未見過這個梅斯,但從武鳳英嘴裏,對這個中情局的特務早已有了很深的了解。梅斯的出現讓他明白,左少卿逃離金蘭灣這件事,已經受到美國中情局的高度重視。這個情況間接地說明,左少卿的逃離,極有可能和南越總統府秘書長阮其波被人刺殺,有某種間接甚至直接的關係。


    杜自遠抬頭看著坐在對麵的秦東海,輕聲說:“你和柬埔寨小組的同誌都要做好準備,我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這個行動分為兩個部分。第一,既然左少卿現在被關在監獄裏,她身上可能藏著的十分重要的東西,有可能和她的其它個人物品都存放在監獄的儲藏室裏。請柬埔寨小組的同誌,想盡一切辦法,把左少卿的全部個人物品都拿出來。也許其中就有重要的東西。”


    秦東海明白這一點,嚴肅地點點頭。


    “第二件事,”杜自遠輕聲說:“你要和柬埔寨小組的同誌一起,想盡一切辦法救出監獄裏的左少卿!”


    秦東海再次用力點點頭,“是,我一定!”


    現在,我們回頭來看一看,左少卿是怎麽被關進金邊國家監獄的。


    就在兩天前,也是一個夜晚,為了抓捕塔春而封鎖邊境的軍隊和警察撤離後,左少卿終於乘著租來的卡車抵達金邊。


    她非常謹慎,並沒有直抵金邊火車站。而是在距離金邊火車站還有一條街的地方下了車。她站在一棵粗壯高大、根須盤虯的榕樹後麵,望著遠處的火車站。


    這個時候,左少卿根本沒有想到,就在前一天的夜裏,潘其武和薑山岩也站在這棵粗壯高大、根須盤虯的榕樹後麵,觀察遠處的金邊火車站。那時,潘其武拍著粗大的樹幹,回頭看著身邊的薑山岩,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他輕聲說:“山岩兄,我相信,左少卿到了金邊後,一定會站在這棵榕樹的後麵,觀察前麵的金邊火車站。”


    薑山岩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又向附近看了一眼,立刻說:“長官,咱們可以在那邊的角落裏安排一個槍手。她隻要出現在這裏,就可以一槍幹掉她!”


    潘其武搖搖頭,“不,不能這麽做。”


    “為什麽?這裏的位置不錯。”薑山岩有些想不明白。


    “山岩兄,就我對她的了解,她是一條打不死的黑魚。如果一槍不中,你知道她會向哪個方向跑?她會立刻跑得無影無蹤。”潘其武輕聲說著。


    薑山岩再次向附近看了一遍,不由點點頭,“長官,您說的對。”


    潘其武指點著說:“火車站那裏可以算是一張羅網,這裏就應該是一個網口。我們張開網口,等著她從這裏鑽進去。隻要她鑽進去,我們就會手到擒來。”


    薑山岩看著有些得意的潘其武,隻是點點頭,並不想掃他的興。


    但左少卿站在這棵榕樹後麵,觀察火車站的時候,並沒有立刻從這個網口鑽進去。她現在正仔細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尤其是那些黑暗的角落和危險的窗口。


    她現在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問題,正在困擾著她,也使她一時拿不定主意。她不會說柬埔寨語,不會說法語,不會說英語。這三種語言是柬埔寨的官方語言。


    這和在越南不同。從台北去越南金蘭灣之前,她有一個月的時間,突擊學習越南語言。而越南語又深受中國語言的影響,兩者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和相通之處。這使她突擊學習越南語時,有一條捷徑可走。


    但在柬埔寨就不同了。柬埔寨雖然與越南是鄰國,兩國邊境通暢,人員交流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但他們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幾乎沒有相近之處。


    柬埔寨和越南都信奉佛教。但柬埔寨信奉的佛教是“南傳佛教”,是從印度經錫蘭傳入緬甸、泰國和柬埔寨的。所以,柬埔寨的寺廟,與緬甸、泰國的寺廟很相似。


    而越南人信奉的則是“北傳佛教”,是經西域傳入中國,再傳入越南的。所以,越南的寺廟和中國的寺廟幾乎一樣。


    從種族上來說,兩國也完全不同。越南人的血統中有比較多的華人血統。因此,越南人的相貌與中國嶺南人非常相近。柬埔寨人的血統則受印度人的影響,皮膚很黑還帶有一些略淺的斑塊。但柬埔寨人對自己的膚色很驕傲,他們自稱是“黑色的高棉人”。如果某個柬埔寨人的膚色較淺,那麽,他就一定有華人的血統。


    他們的文字更是完全不同。柬埔寨的文字與緬甸、泰國相近,是從印度巴利文發展而來的。而越南的語言文字則深受中國文化的影響,有許多相通的地方。


    正是由於膚色和語言問題,讓左少卿心中不安。


    她的膚色白而細膩,在黧黑的柬埔寨人中間會顯得非常突出。而她非常不希望自己在人群中顯得突出。另一個問題,就是語言問題。如果她去了金邊火車站,如何向售票員解說自己的去向和時間?而火車站又是一個人群集中的地方,更是她心目中最危險的地方。她非常擔心自己會受到別人的注意。


    梅醫生說,她過了邊境以後會安全一些。現在,左少卿可不這麽認為。麥肯中校毫無疑問地知道,她一定會越過邊境進入柬埔寨。而柬埔寨距離越南又實在是太近了,麥肯中校要派人進入柬埔寨追蹤她,是輕而易舉的。


    這個時候,左少卿站在街邊的大榕樹下,望著遠處有一些燈光的火車站,一時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不過,當她進入旁邊的小吃店,想買一碗蓋澆飯填飽肚子的時候,這個問題卻意外地解決了。


    小店的店主白白胖胖,手裏拿著一條抹布,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向她走過來。左少卿猜測,他極有可能是一個華僑,或者有華人血統。


    白白胖胖的店主向她說了一句話,看見她沒有反應,似乎沒有聽懂,就翻著眼睛想了一下,又說:“你吃飯,在這裏,什麽飯吃,你?”


    左少卿聽了出來,他說的是生硬的中國話。也聽出他的話裏,竟有一點意外的幽默,是我吃飯,還是飯吃我!


    她有些驚訝地笑著,也注視著他,說:“老板,你是華僑?”


    胖胖的老板露出微笑,“呀,呀。我是華僑的,你也?”


    左少卿看著胖老板,心裏已經有了主意,但她不想立刻就說出來。她請胖老板在桌邊坐下,並遞給他一支煙,又替他點上火。這樣,他們就像兩個老朋友一樣愉快地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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