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卿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就這個樣子?你總要給它刷一刷油漆吧。(.好看的小說)”


    於誌道狡詐地向她笑著,“一條破船,一定運不了什麽重要物資,對嗎?”


    左少卿不由點點頭,小聲說:“原來如此。”


    於誌道陪著左少卿,先看了巨大的貨艙。艙底積滿了泛著油花的汙水,裏麵空曠而陰暗。他們又走下鐵扶梯,看了輪機艙。這裏維修的工人最多。他們都在那台巨大的滿身油泥的發動機旁邊工作著。


    於誌道說:“這裏才是核心,最重要的地方。”


    最後,他們去了駕駛室。左少卿意外地在這裏看見了馮頓。


    馮頓站在駕駛台前,透過前麵已經有些模糊的玻璃,看著外麵的海麵。他扭回頭,默默地打量穿著深褐色風衣,圍著一條淡綠色紗巾的左少卿。


    在這幾天裏,他不用費多大的事,就弄清了這個女人的身份。她竟然是台灣保密局情報研究所的情報研究員。她研究的,就是大陸的政治和經濟情報。


    “一個保密局特務!一個幹練的女特務!”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也這樣評價她。


    弄清楚她的身份,他也就確信,一定不是她提供了界限街41號的情報。


    “她有可能和關錦州是一夥的,都是保密局的。”他在心裏猜測。鄭遠山意外逃脫,是不是也和這個女人有關?那麽,那個至關重要又極其準確的情報,也就不是於誌道提供的了。


    但是,他和於誌道的生意還是要做的。中南工委的電報說的很清楚,“著速謹慎進行。”上級的意圖是,生意一定要做,但要快,還要謹慎。這個快,就決定了他必須向於誌道提供七十五萬美元的信用證。現在,就有了這條破船。


    這時,於誌道走到馮頓的身邊,和他一起透過前窗看著外麵的海麵。


    “馮先生,在想什麽呢?”他問。


    馮頓看看他,又看看他身邊的左少卿,笑了一下,緩緩地說:“不瞞兩位,我從小就生活在海邊,是在漁船碼頭上長大的。我曾經,那麽渴望當一條漁船上的船老大。在我的記憶裏,一條漁船上的船老大,是那麽的威風凜凜,那麽的不可一世。所有人遇見船老大,都要彎一下腰,恭敬地和他打招呼。”


    “馮先生,你現在終於有一條船了,是不是?”於誌道說。


    “這是你的船。它能不能開得動,能不能運好貨,能不能掙到錢,都是你的事!”馮頓扭回頭,目光有些嚴厲地盯著他。


    “不光是我的事呀,馮先生。這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事。”於誌道也盯著他。


    “這條船什麽時候可以運貨?”


    “維修、注冊、登記,等等,這一切手續都辦好了,估計要半個月吧。”


    “你準備,把這條船掛在哪家公司?”


    “香港隻有兩家航運公司。我準備把它掛在泰古公司的名下。我已經和泰古公司的人說好了,無非是給他們交一點錢的事。”


    “船名呢?你起名了嗎?”馮頓點著頭問。


    “我準備給它起名叫‘蜀川’號。”於誌道笑了一下,“我是四川人嘛。”


    “於老板,”馮頓嚴肅地看著他,“我最近了解了一下行情。你的前景並不樂觀呀。美國人、英國人,對大陸的經濟封鎖是很嚴的。你怎麽躲開他們的封鎖?”


    於誌道轉向馮頓,認真地看著他,“馮先生,這件事我認真考慮過了。[]我建議,你現在應該做一件事,在曼穀或者在新加坡,成立一家貿易公司,負責物資采購。你們需要什麽,就采購什麽。我負責運輸。”


    馮頓回頭瞪著他,惡狠狠地說:“在曼穀和新加坡成立公司,那又要花一大筆錢!我已經給你出了七十五萬美元的信用證!你還要讓我花錢!如果你的船被扣了,或者出了其他事,我的錢怎麽辦!你負責嗎!”


    此時,於誌道也沉下臉,說:“馮先生,這就是生意!做生意就會有風險!害怕風險,你就回家抱孩子去!你會回家抱孩子去嗎!告訴你,我是他媽的承運方!既不是買方,也不是賣方!我不可能既運貨,又去到處采購物資!這是你的事!你應該采購好物資後,委托我運輸!”


    “但是,錢從哪裏來!我還要花多少錢!你這個洞到底有沒有底!”


    “這不是我的洞,是你的洞!有沒有底要看你們的需要!”於誌道向他叫道。


    一說到錢,兩個人的火氣都上來了,並且激烈地爭論起來。


    開始,左少卿並沒有在意他們的爭論。這兩個人,性格各異,身份也不同。他們要共同做生意,爭論是免不了的。特別是,如果馮先生的“中共背景”真的可以確定的話,那他們就是天生的敵人了。這樣的兩個人,他們要是不爭論,那才是奇怪的事呢。


    不過,她聽了一下他們的爭論,發現他們的爭論主要集中在兩點上,一是資金,二是風險。這個“風險”,其實是指貨運業在香港未來的發展前景上。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研究大陸方麵的經濟,同時也注意到香港的經濟。於誌道和馮頓的爭論,把她看到並且分析過的情況,都給勾了出來。


    這個時候,她就露出一點點微笑,注視著這兩個人。


    馮頓首先注意到左少卿臉上的微笑。她就站在於誌道的另一邊。他瞪著於誌道的時候,自然會注意到她臉上的微笑。隨後,於誌道也注意到左少卿的微笑。他立刻就意識到,我有這麽棒的助手,為什麽不把她也拉進來,一起爭論。


    於誌道立刻說:“左少,你來評價一下,我說的有沒有道理。你說!”


    左少卿微笑地看著馮頓,溫和地說:“馮先生,你聽我說幾句嗎?”


    馮頓一揮手,“你們就是一夥的,你一定是幫他說話,我猜得到!”


    左少卿笑著說:“馮先生,這一次,我可不光是為於老板說話,我也為你說話。你願意聽一聽嗎?”


    馮頓有些驚訝,“你會為我說話?不一定吧。你說吧,我看你能為我說什麽。”


    左少卿略略地思考一下,然後平靜地說:“我最近研究大陸經濟情況時,也對香港的經濟情況做了一點研究。馮先生,我想對你說的,就是這一點研究情況。”這時,她也轉向窗外,伸手指著海對麵的九龍半島說:“你們兩位看看香港,當年英國人占領它的時候,它隻是一個小漁村,人口不過幾千人。可是現在呢,它的人口已經超過二百萬,並且成為亞洲十分重要的大都市,為什麽?”


    馮頓想了一下,卻沒有想明白,就說:“你說為什麽?”


    左少卿伸出兩個手指,“至少在目前,是因為兩點。第一點,就是你們兩位剛才爭論的資金問題。自從資本主義在這個世界上出現以來,任何經濟體,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家公司,都躲不過原始積累這個階段。世界之大,概莫能外。但是,香港卻偏偏躲過了這個階段,現在直接進入了工業化生產階段。為什麽?”


    馮頓和於誌道都注意地看著她。


    左少卿緩緩地說:“第一,一九四九年,大陸那邊革命成功。在這個過程裏,也包括抗戰時期,內地許多有錢人帶著他們的資金,逃離了大陸。第二,最近幾年,南亞一些國家發生了政治動蕩,或者是追求民族獨立,或者是反抗殖民統治。總之,這些國家裏的有錢人,也帶著他們的資金逃了出來。這兩部分逃離出來的資金有兩個去向,一是台灣,二是香港。比較起來,似乎香港更讓他們放心一些,因為香港是由英國人管理的。正是由於有了這些資金,香港才得以躲過了原始積累階段。”


    左少卿這時指了一下海麵上大大小小的船,有漁船,也有貨輪。


    她說:“香港有這麽多的船,有那麽多的物資要運輸,就說明香港已經進入工業化生產階段。我想說的第一點是,香港市麵上可能看不到錢。但在市麵的下麵,是有錢的。關鍵是想辦法找到這些錢,聚攏這些錢,讓這些錢發揮作用。這些錢一共有多少?這很難統計。我大概地估計了一下,大約在五億美元至十五億美元之間。我還是那句話,香港有錢,關鍵是找到並且聚攏這些錢。”


    這時,於誌道和馮頓的臉上,露出來的是驚愕的表情。他們都注意地聽著。


    左少卿繼續說:“資金是一個方麵。另一方麵,那些進入香港的有錢人,他們帶進來的不僅有資金,還帶進來一大批設備、貨物,可能還有證券之類的東西。這些錢,還有這些貨物和設備,到了香港還能幹什麽?它們沒有其他出路,隻能投入生產。有了產品怎麽辦?香港隻有這麽大的市場,吸收不了多少產品。所有這些生產出來的產品,就隻能投入貿易。兩位先生,這就是貨運了。而香港,幾乎是天生的轉口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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