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秦東海把汽車開得飛快,不斷地鳴著喇叭。


    中午十二點十分,杜自遠的汽車在中北路裏,趙明貴租住的民房前停下。他下了車,穿過窄窄的田埂,一直向趙明貴的住房走過去。


    快到門前時,那扇門開了。出現在門口的,是臉色同樣蒼白的許文梅。


    許文梅看著臉色嚴峻的杜自遠,慢慢地向屋裏退。她的雙手痙攣地絞在一起。


    在此之前,她一直站在窗前看著外麵,已經看了一上午。她想知道,是誰先出現在她的門前,是趙明貴,還是杜自遠,或者,幹脆就是一大群警察。現在,她看見走過來的是杜自遠,立刻就明白,趙明貴設的伏擊圈套失敗了。她感覺,她的死期也快到了。


    到了這個時候,站在這扇門前,看著恐懼的許文梅,杜自遠也漸漸地冷靜下來。他不能對這個許文梅吼叫,不能向她發怒,他必須從她這裏打開一個缺口。


    他在方桌旁坐下,向許文梅伸出手,示意她也坐下。他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女人。要從這個女人身上打開缺口,他必須采取一定的步驟。


    這時,他慢慢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筆記本,從裏麵取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一直推到她的麵前。


    許文梅疑惑地看著他,小心地拿起照片,仔細地看著。


    照片裏是一間草房,是江南農村裏常見的那種十分破敗的茅草房。房簷上烏黑的茅草零亂地垂掛下來,抹著泥的牆壁已經破裂,露出裏麵的竹篾。泥牆上有一扇窄小的窗戶,和一個烏黑的門洞。門檻上坐著一個黑瘦的中年人,他身上穿著很舊的中山裝,衣領皺巴巴地敞開著。在他的身邊,還坐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也穿著一身已經短小還打著補丁的舊衣服。他們表情平靜甚至呆滯地看著鏡頭。


    許文梅立刻就認了出來,這個中年人就是她曾經被共軍俘虜的丈夫。他已經回家務農了?那麽,他身邊的孩子,就應該是她的兒子了。


    她指著照片,驚疑不定地對杜自遠說:“他,我兒子?是嗎?”


    杜自遠點點頭,“是,你兒子,已經八歲了。”


    許文梅看著照片,眼淚已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的嘴唇哆嗦著,不住地搖頭。兒子四個月的時候,她把他送回到鄉下。她給他最後一次喂奶的時候,滿臉都是淚。她隻知道丈夫被共軍俘虜,生死未卜。兒子將來,也是生死難卜呀!


    她抬頭看著杜自遠,卻說不出話來。她深感慚愧,無以言明。可是,她丈夫,她兒子的生命,還有她自己的生命,就掌握在這個人的手裏呀!


    終於,她輕聲說:“杜先生,對不起。”


    杜自遠目光尖銳地盯著她,卻輕聲說:“你們食言了,是不是!”


    許文梅立刻哭了起來,斷斷續續地說:“杜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害你呀!我和他吵過,罵過,叫他不要這麽幹!可是他不聽!他還打我,用力打了我一耳光!他不知死活!他非要那麽幹!他臨出門的時候我還攔過他,可是他不聽呀!杜先生,他已經糊塗了!是鬼迷心竅!那個姓曾的對他說過,葉公瑾想讓他當副局長,去台灣!他完全被這個東西迷住了!我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我說,咱們老老實實的,不要惹事,也許杜先生會放過我們!但是,他什麽也聽不進去!他就知道找死!杜先生,我真的不想惹事,不想給你添麻煩呀!請你相信我!”


    杜自遠不動聲色地盯著她,輕聲問:“趙明貴人呢?”


    這一下子,許文梅哭得更厲害了。她搖著頭說:“他天一亮就走了。我攔他也攔不住。他隻說了一句話,叫我等他回來。可他到現在也沒有回來呀!”她捂著臉,哭得更厲害了。


    杜自遠問:“他還會回來嗎?”


    許文梅揚頭大叫:“他跑了!他扔下我跑了!他根本不會回來!他跑了呀!”


    杜自遠說:“好了,不要哭了。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


    許文梅擦著眼淚,“您說。您問什麽都行。”


    杜自遠冷靜地看著她,“昨天晚上,武昌火車站發生爆炸。這件事,和你們有關係嗎?或者說,你們知道這件事嗎?對我說實話!”


    這時,許文梅雖然不時抽泣著,但眼神裏已經露出恐懼和不安。她遲疑片刻,終於說:“杜先生,我說實話,是……是有關係的。我們沒有特種器材。那個特種器材也不是我們安放的。我們隻是轉了一下手,交給了那個姓塗的胖子。”


    杜自遠問:“是誰經手?”


    許文梅不敢隱瞞,隻好說:“是我。我隻是轉手,隻是轉手呀!”


    “你如何轉手?”杜自遠明確地問。


    “前天晚上,那個姓塗的來,我就交給他了。就這些。”她臉色蒼白地回答。


    “他從哪兒過來?”杜自遠繼續問。


    “他……他是從水上來。是兩個人。那個人守著船,他進來,拿到東西就走了。”


    杜自遠心裏極其惱怒。這正他的一個監控盲點。毫無疑問,這是趙明貴的狡猾在起作用。但是,也是他的疏忽呀!媽的!


    他問:“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這時,許文梅就稍稍地猶豫了一下。她注視著杜自遠,驚慌而不安。她說:“開始,那個姓塗的要求我們轉交三件特種器材。杜先生,是三件。但是,前天夜裏,我交給他的,隻有一件。我隻接到一件。我當時……很奇怪。但是,姓塗的也沒有問。所以,我猜想,他是不想讓我們知道另兩件特種器材的去向。杜先生,我說的都是實話呀!”


    此時,杜自遠的腦海裏已經轟轟地響了起來,濃煙和火焰在他的眼前翻騰,他感到自己正被這熊熊的火焰灼烤。


    他到現在才明白,那個狡猾的“水葫蘆”是有後手的。這個後手就是那個第二件或者第三件爆炸物!昨天夜裏武昌火車站的爆炸,以及今天上午對他的刺殺,都是為了掩護這個後手!都是為了這個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爆炸!王八蛋!那個“水葫蘆”的目標,一定是武漢物理研究所正測試的核心部件!核心部件有危險!


    他看了一下手表,感覺時間已經很緊了。他說:“許文梅,我希望你最近的兩天,一定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下場一定會更糟糕!我還希望你配合我們,留在這裏,等趙明貴回來!如果他會回來的話!”


    他站起來,立刻往外走。他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盯著許文梅,目光深邃,如鋒利的刀一般。之後,他就轉身出了門,把目瞪口驚恐萬分的許文梅扔在房間裏。


    杜自遠坐進汽車裏的時候,對秦東海說:“先就近找一部電話,通知吳堅,叫他帶部隊,立刻包圍物理研究所,尤其是試驗樓!快一點!”


    秦東海加快了車速,同時緊張地在街道上尋找電話。幾分鍾之後,他在一家商店裏找到了電話。他通知吳堅立刻派出部隊,加強對物理研究所的警戒。但是,冷靜地說,杜自遠還是晚了一步。這個時候,已經是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一點多鍾了!


    而這一個上午,張雅蘭都無奈地坐在葛處長的辦公室裏。


    那個負責“押送”她的女警察,等她進了辦公室之後,就說:“葛處長吩咐,你要呆在這裏,不要離開!”她隨後就關上門走了。


    張雅蘭在辦公室裏焦躁地走來走去,卻毫無辦法。


    她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預感,這兩天將是一個關鍵。特別重要的是,她現在不知道左少卿目前的處境如何,不知道肖凡冰和那個報務員的處境如何,更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她現在真的是提心吊膽,憂心如焚。


    後來,葛處長終於也來上班了。她請求葛處長讓她離開,但沒有效果。葛處長冷言冷語地挖苦她,甚至斥責她。


    他向她大聲說:“你如果不對我說實話,就休想離開這裏!我說話算數!”


    上午十點半,葛處長接到電話,說中北路和楚漢路的路口,發生一起槍擊案。遭到槍擊的是一間小百貨店的店主,名叫林文秀。現在這個女人生死不明,已經被送到第一人民醫院去搶救了。


    葛處長聽到這個情況,頭發都豎了起來。這兩天裏,他最怕的就是出現意外。但現在,還是接連發生了意外,竟然又發生了槍擊案!一個小百貨店的店主,為什麽會遭到槍擊?他根本就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他對著電話喊:“你們繼續在現場勘查!我去醫院,爭取問一問情況。你們有情況就給我打電話!”他放下電話就要往外走。


    張雅蘭衝過去拉住他,急切地問:“你說什麽?她叫林文秀?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我也要跟你去!我一定要去!”


    葛處長向她吼道:“你呆在這裏,哪裏也不許去!”


    張雅蘭也喊叫起來,“告訴你,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也許我還能問出別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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