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裏,從來沒有過如此美麗的景色,雖然已是冬天,但入眼的確實一片蒼翠。


    然而這一切,對於失明的李大川來說,是沒有權利欣賞的,倒是愛星,看著如此美景,聽著周圍人熙攘談笑,心裏很是坦然。


    愛星覺得,這是她長這麽大以來,內心頭一次如此靜謐。


    由於大川不肯離開療養院,所以愛星辭掉了服裝店的工作,專心在這裏做起了一個人的義工。


    每天,當她睜開眼睛,看到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屋內的時候,她就會告訴自己:這是新的,而且是賺到的一天。


    杜愛星絕對是賺到了,和以往的任何時候,甚至和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比,這24小時的相伴相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自己的幸運,不由得,她想起了他們的初戀。


    那個時候的杜愛星是班裏出了名的小辣椒,人長的又極其漂亮,所以還是高中軍訓的時候,就已經有男生偷偷往她包裏塞情書了,可這丫頭卻在這個方麵像是少根筋一般,她羨慕的,也一直心心向往的竟然是那些長相平凡卻學習很好的女生。


    在這個年齡段,家長總會教育我們說:“學習,考大學才是第一位的!”可他們不了解的是,有時候,女孩子一個漂亮的外表勝過在自習室裏研讀三年的功課。


    賞心,悅目,是任何用人單位都不會拒絕的王牌。


    可是,杜愛星卻偏偏舍近求遠。


    李大川是愛星的三年的同桌,這三年以來,班裏的位置換了無數次,可唯獨他卻像是尾巴一樣,每一次都會花重金收買愛星的新同桌,時間久了,老師也懶得換了。


    高二分班的時候,李大川惴惴不安的問愛星:“你選文還是選理?”


    “當然是理!”愛星驕傲的回答。


    李大川就在自己的誌願上的理科上,牢牢的劃上一筆。


    所以,那些年,他們還是同桌,可他們的距離就像是書桌上的三八線,始終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直到畢業那天――


    起初,他和她報的是同一所學校,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隻會上一個三流的學校,於是畢業那天,這段沒有開始的愛情麵臨著巨大的挑戰。


    李大川終於鼓起勇氣,約杜愛星去操場上看螢火蟲,黑幕點點,點點的螢火如同天空中閃爍的星星,這是任何這個年齡的女孩都無法拒絕的硬傷,隻可惜,愛星不是她們一群。


    就在高考的前幾天,她終於知道了父母已經分開的消息,倔強的她沒有跟隨任何一方,而是選擇了孤單一人的奶奶。


    所以,即便是再浪漫的場景,也激不起她內心的漣漪。


    李大川切切的問:“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杜愛星略微一怔,沒有作答,轉身離開。


    第二天,就是畢業典禮,想要知道答案的李大川一大早就買了兩杯熱豆漿擠到愛星的身邊,見她臉上冷冷的,他也不敢問什麽。


    典禮的內容,校長的發言,李大川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終於得挨到了結束,愛星跟隨著人群往外走,李大川趕緊追上去。


    人多門少,為了避免發生事故,學生們走走停停,滿腹心事的李大川一直低著頭跟著愛星背後,突然人群停住了,可他還在走。


    “啊!”一個女生慘叫起來。


    原來李大川將沒有喝的豆漿整杯倒在了那女孩的腳上。


    人群裏一陣騷動,大家都停下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李大川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用眼神緊緊地盯著杜愛星。


    突然,愛星向他走了過來,當著全校師生的麵,靜靜的說道:“不,我不做你的女朋友!”


    拒絕,而且是當著很多人麵的拒絕,一時間,李大川的臉紫茄子一般,被潑上豆漿的女生還在不停的嗔怪著,李大川突然大吼了一聲:“知道了!我這就幫你擦,不行我就賠你一雙。”


    這一聲,把那個女孩徹底嚇傻了,而杜愛星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就默默的轉身離開了。


    隻有18歲的李大川突然對生活充滿了厭惡,三年來,任誰都能夠看出他的心事,可唯獨當事人杜愛星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數不清他因為那些愛慕者打了多少次架,也不記得他起過多少次黎明為她買愛吃的小籠包,他總會在她去自習室之前為她提前占個座位,也總會省出一切的時間隻為和她看上一場剛上映的愛情電影……


    好不容易挨完上學生涯的最長的一個暑假,李大川拖起行李,第一次和愛星走向了不同的方向,然後,他遇到了楚雨辰。


    或許是雨辰也是當年班裏學習最好的學生,所以李大川成了他的跟班,為他和歐陽雨菲在一起拉纖保媒,出謀劃策。


    有一天,楚雨辰問他:“身邊的人都有女朋友了,你為什麽不找一個呢?”


    李大川用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在操場上跟雨辰說了杜愛星的事情,說到最後,他看著夕陽,竟自顧自委屈的哭起來。


    雨辰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開口道:“兄弟,也許我們真的不該相信,有什麽事情是不能改變的,畢竟我們還年輕。”


    就是這句“我們還年輕”,重新激起了李大川的鬥誌,曾經,一度,他以為自己已經老了。


    那年的寒假,李大川去了愛星家,他看到愛星正細心的為奶奶按摩洗腳,問了下周圍的鄰居,才恍然明白所有的一切,從那天起,大川成了奶奶獨特的“孫子”,趕都趕不走。


    分別的火車,再也沒能分開拉緊的手,臨走之前,李大川在愛星耳邊輕輕的說:“四年後,我來娶你!”


    承諾,如同散開的蒲公英,總給人一種飛往天際的大好心情。


    一陣喧嘩聲驚醒了愛星的沉思。


    有人娶親,所以提前散了喜氣。


    杜愛星看了一眼在床上戴著墨鏡的李大川,突然很想,時光能夠回溯到那段同桌的日子。


    如果不發生那麽多的事情,或許現在的他們已經有孩子了。


    孩子,自己是否還是完整到可以孕育一個孩子?杜愛星的心又有些亂了,一個聲音飄進了她的耳朵。


    “陳千,快看,好美的煙花。”


    說話的人是袁姍姍,而在她身邊一直笑著攬著她的,杜愛星也認識。


    陳千,這個牽扯過陸筱曦命運的男神,對著身邊的女孩一臉憐愛,他還沒有完全康複,所以也在這個療養院裏,和愛星他們不期相逢。


    愛星自然的走過去,看向陳千的眼光,漸漸舒緩。


    陳千也自然的和她打起招呼。


    兩隊默默相守的人,此刻竟有了同樣的命運,特別是愛星和珊珊,她曾經罵過這個搶走陸筱曦男人的女子,可是此刻,她突然非常理解她。


    不是和自己一樣嘛,愛了,哪怕是處於最底層的那一個,也還是忍不住,要對他好。


    天空閃過一道流星,袁姍姍將雙手放在胸前合十,閉眼許願。


    以前愛星最不屑的就是這個,明顯是小女孩的作為,可是此刻,她卻覺得珊珊這樣的舉動,她也想要有,隻是單純的為了那個守候了很久叫做李大川的男人。


    “許了什麽願?”珊珊突然問道。


    “你呢?”杜愛星反問著。


    珊珊笑著,沒有作答,她們重新看向天空,心知肚明。


    愛星接著開口道:“我從來沒有想過,今天的我,會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命運,和一個,我認為不會一輩子不會有交集的人,在這樣美麗的星空下,說著同一份情愫。”


    “嗯,其實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麽奇妙。”珊珊也笑著說。


    愛星看了一眼和大川聊天的陳千,突然問道:“你恨過陸筱曦嗎?”


    “恨過!”珊珊回答,“不過,現在的我,卻非常感激,當初他認識的那個人,是陸筱曦。”


    “為什麽?”


    “因為如果沒有陸筱曦,我不能那麽堅定!”


    杜愛星心領神會,她知道珊珊說的是打官司那件事情,陸筱曦碰到了楚雨辰,放棄了陳千,那也是她的宿命。


    “那你呢?大川,你決定要陪他下去嗎?”珊珊問。


    愛星篤定的說:“不僅要陪,而且我要努力治好他的眼睛。”


    許是聊累了,那晚,大川睡得很早,屋子裏開著燈,可對他沒有任何影響,杜愛星靜靜的看著床上的男人,喃喃的說:“假如上天垂憐,可以讓你重獲光明,我願意重新承受上輩子受過的苦難,我一定要治好你,無論用多少方法,走多少裏路,我要讓你重獲光明,你可能不知道,在和你同桌的第一天,你靦腆的對我一笑,眼睛裏的溫柔就讓我沉迷和深陷,難道你從沒發現,我一直沒有拒絕你對我的好,你不知道,每一次和你再次同桌,我都在日記上重重的記下一筆,整整十年的時光,我的日記本裏,寫的最多的也是你的名字,李大川,李大川,求你,請你,一定要好起來……”


    愛星說著說著就在床邊靜靜的睡著了,一直假寐的大川這才睜開眼睛,一行淚終於流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愛星出去買早飯,李大川一個人掙紮著到了窗前,一不留神,腳下一滑,他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剛好這時候愛星進門,她看到李大川在地上,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扶他。


    女子,而且是瘦弱的女子,咬著牙,使勁的拉扯他起來。


    “我要去窗戶那兒!”大川要求著。


    “還是去床上坐著吧!”愛星溫柔的說道。


    “我就要去那兒!”大川突然很大聲的說,把愛星嚇了一跳,她扶著他,一步步的走向窗戶。


    站了半天,大川突然問道:“我是不是你的累贅?”


    聽到這樣的話,愛星慌忙說道:“怎麽會?你不是!”


    “可我看不見啊!”李大川突然情緒激動,很是懊惱。


    “我不是說,我就是你的眼睛,可以替你去看嘛?”


    “可是,我想看到你!”李大川終於忍不住,一個大男人站在哭了很久。


    愛星沒有再說話,任由他哭,過了好久,大川停了下來,愛星扶著他坐到床邊吃飯。


    她用湯勺盛了豆漿,滿滿的放在他的嘴邊,李大川低頭去喝,眼睛卻突然有些刺癢,而當他抬起頭的時候,竟發現眼前有一絲很微弱的光,他趕緊把頭轉向窗外陽光充足的地方,相應的,眼底的光更加明顯了。


    他愣癡癡的看向杜愛星,直到把她看到發毛。


    “怎麽了,你?”愛星問道。


    幾乎十分鍾沒有眨眼的大川指著窗外流離的陽光,說道:“愛星,我看見光了,它美得就像是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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