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杜愛星,現在有一家自己的服裝店。


    回想起這接近三十年的前世今生,我覺得自己不算是個好女人,最起碼我比不上陸筱曦,然而,好在,我身邊有過一些好男人,阿邦也好,大川也好,他們的存在讓我漸漸的開始明白,任何漂浮在空中的生活,都是不真實,不接地氣的。


    在阿邦去世半年之後,我一個人去了他的老家。


    陰潮的青石板,讓我的心也開始濕潤起來,在胡同的盡頭,我看見了那個牆上爬滿刺玫的院子,在門口徘徊了很久,我終於敲了門,來開門的竟是一個陌生的老太太。


    “你找誰啊?閨女!”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問道。


    “這裏是阿邦家吧。”我支吾著回答。


    “不是,你找錯了,不過這一家人都搬走了,我剛剛搬過來的!”老太太依舊笑著說道。


    “那奶奶,您知道他們搬到哪裏去了嗎?”我問道。


    “這個就不知道了。”老太太說完,就關上了門。


    我靜靜的看著牆角的刺玫,它們鮮活的如同剛剛綻放的生命一般,沒有絲毫頹廢的痕跡,我轉身離開,心裏突然很難過。


    剛才的那位老太太突然讓我想起了阿邦的奶奶,當初她也是那樣,一麵笑著,一麵拉著我的手說道:“閨女,阿邦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當時的我不以為然,可是現在的我,卻突然很是希望有這樣的一個老人,可以疼我到比親孫子還深的地步。


    “我錯了!”在回店裏的路上,我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我剛剛找了一份工作,老板娘是個很好的人,就是脾氣比較直,每次我設計的衣服不合她的眼光,或是賣相不好,她總會陰著一張臉,對我說:“你還是重做的!”


    再次遇到李大川的那一天,她也是這樣對我說的,可是沒想到,她的話剛說出口,李大川就買下了那件衣服。


    衣服是我從阿邦家回來的時候,突然有了靈感而連夜趕製的,我喜歡這樣的顏色和風格,雖然它看上去確實和外麵時尚的衣服很不搭調,所以它在櫃台裏默默陳列了兩周而無人問津之後,老板娘對我發飆了,她吼道:“你真是越來越不用心了!”


    不過,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看到在店裏盯著我的李大川了,他比以前胖了一些,臉色也紅潤的很,更加顯得麵寬口闊,他靜靜的聽著老板娘對我的訓斥,卻沒有講價的買下了那件衣服。


    那天,我轉身走進了裏間,心一直砰砰跳個不停,同事以為一向暴脾氣的我被老板娘罵急了,眼看就要發飆了,於是紛紛來安慰我,而我卻反過來說道:“沒事,我隻是想靜一下!”


    當我再次走出店門的時候,李大川他已經走了,隨之帶走的還有櫥窗裏的那件衣服。


    老板娘奇怪的問我:“一個大男人,怎麽會這樣的衣服呢?”


    我笑著說:“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怎麽會不知道,在一起了接近十年的時光,恐怕連我穿衣服時喜歡的針腳,李大川都能夠分的清楚了。


    此刻,我穿著這件本就屬於我的衣服,身邊是眼睛已經漸漸康複的李大川。


    我不知道,在我離棄的這段時間裏,大川是如何度過的,隻是偶爾會從楚雨辰的嘴裏聽說,大川其實是很長情的一個人。


    不能說,是微微的事情毀了我們的愛情,隻能說我們在無涯的生命裏,在刻意或是不刻意的錯過著彼此,好在,一切都還來的及。


    在筱曦的生日會上,當我再一次見到李大川,特別是看到他那雙無神的眼睛的時候,我的心如同破了洞的布,絞絲蠶亂著,我忍不住要過去,要去再次摸著他的眼睛,回想當初,是怎樣的眼光將我看到了那灣純淨的湖水裏,可是此刻,它竟然毫無生氣。


    起初大川並不接受我,我就一夜夜的寸步不離的陪著他,他對我憤怒也好,吼叫也好,我始終沒有離開,漸漸的,他開始習慣了,直到那一天,他走向窗台,望著窗外刺眼的眼光,突然興奮的喊道:“我看見了,愛星,這陽光,美的像你的眼睛。”


    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流了下來,不是因為大川看見了,而是這是分離兩年以來,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隻一聲,便足矣。


    我靜靜的走到他的身邊,眼裏流著淚,反而笑著說:“恭喜你,我相信你很快就會好的!”


    人家都說,眼盲的人心是不盲的,果然,大川伸出手,摸到我臉上的濕潤,臉色有些陰暗,心疼的說道:“不要哭,再哭就真的不漂亮了。”


    那天,我們從中午一直站到夕陽西下,我從來沒有過如此安靜的感覺,就像是在慢慢享受變老的過程一般,美好到無以複加的情緒充滿了我整個的人和心。


    在往後的日子,我和大川的關係也隨著他眼睛的好轉,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有一天我們正在吃午飯,隔壁床住進來同樣的一個盲人,他們剛好和我們相反,是妻子在車禍中意外失明,丈夫小心的服侍,唯恐她有任何的不舒服,妻子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這一切,臉上滿滿的都是笑意。


    大川盯著他們看了很久,而後問我:“愛星,如果我的眼睛不能完全康複,你覺得我是你的累贅嗎?”


    這個問題,我自問過,但李大川問出來的時候,我還是有些生氣,嘟囔道:“那你就去問問隔壁那個男人,妻子是不是他的累贅!”說完這句話,我放下碗筷,自己走了出去。


    因為擔心,我並沒有走遠,而是在走廊裏一個人溜達了半個小時,終於大川扶著牆走了出來,他恍惚的看見了我,就一把把我的手握在手裏,緊緊的抓住,在我耳邊說道:“我問過了,問過了,愛星,我們結婚吧!”


    一句話,幾個字,讓我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我撲在大川的懷裏,就像最初那個想要受寵的小女孩一樣,對他說道:“恩,好,結婚,我們結婚!”


    在決定之後的第三天,我和李大川就去了民政局辦了結婚登記手續,李大川一大早起來就西裝革履的打扮,而我也穿得很是正式,可臨出門,卻突然越看對方越不順眼,相互打趣著去換了衣服。


    這次,心知肚明般,大川換了一身活力十足的休閑裝,而我穿上了那件他唯一買下的衣服,因為是比著自己的身材做的,所以相當好看。


    “你真美!”大川笑著誇道。


    “哪有?”我謙虛了一句,轉而很興奮地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看到了?”


    “恩,今天是比昨天好很多,大體能夠看清楚你的臉了!”


    “真的!”我興奮的在他身邊跳躍起來,他一把拉住了我,笑著說:“這活潑,還是改不了!”


    “恐怕這輩子都改不了了!”我興奮的跑了出去,轉過頭衝著他笑。


    我看見陽光下的李大川也笑笑的看著我,眼光裏充滿了五顏六色的光。


    照相的時候,大川刻意的張大眼睛,唯恐在結婚證的照片上留下自己不好的影像,攝像師傅笑著說:“沒關係,放自然就好,相信你們今天都是最美的!”


    我笑了笑,那邊哢嚓一聲,把我倆鎖進了鏡頭裏。


    拿到結婚證的第一時間,我就打電話給了陸筱曦,笑著說道:“筱筱,我結婚了,沒想到,我比你還要早呢!”


    “是嗎?恭喜你了愛星,終於修成正果了!”那頭的陸筱曦也忍不住興奮,接口問道:“大川的眼睛好點了嗎?”


    “恩,好多了!現在基本能看見了!”


    “嘿嘿,你們還是托我和雨辰的福呢!”筱曦笑著說。


    “那是啊,要不是你非要辦什麽27歲的成年禮,恐怕我們也不會這麽快……”


    “什麽成年禮,姐那是紀念青春好不好,總要留下些什麽的!”筱曦爭辯的。


    放下電話,想著陸筱曦說的那句關於青春的話,我的心突然間五味雜陳起來,是啊,青春,在和我們漸行漸遠的青春,我們還有多少的時光可以盡情會揮霍,或許我也應該學她一樣,在青春的記憶裏盡量的搜索出有用的東西,可是,為什麽翻開來,卻是雜草叢生呢?


    雜草?我偶爾發現的阿邦的墳墓上的雜草,那個唯一在青春裏一直給予燦爛的人,他的墳上是不是雜草叢生了呢?


    大川是知道阿邦的,我也告訴了他,在阿邦去世後的第三天,我怎樣悄悄跟著他的家人去了他的葬禮,我看見他的骨灰盒被緩緩的落到了地下,眼淚湧了出來,以前他是那樣害怕黑夜和孤單,可以後,這漫漫的長夜,還有誰會在荒野裏相陪作伴呢?


    看我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大川開口說道:“我們明天一起去看看他吧!”


    果然,阿邦的墳墓上都是野草,我用手去將它們一一除掉,卻在最後麵的地方看到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我盯了很久,還是沒忍心將她拔下來。


    那是一朵丁香,是阿邦生前最喜歡的話,也像極了他的性格,絲毫沒有張揚。


    不知什麽時候,墓地裏竟然下起了小雨,微微的打濕了泥土,混合了草香和花香的氣息,充斥著我的鼻孔,大川怕我受涼,將衣服脫下來披在我的肩上,我抬起頭,看著他,突然哭著說道:“我覺得,我太壞了,太殘忍了,太不是東西了!”


    “別那麽說,我想阿邦知道我和你終於在一起了,也會為我們祝福的,所以你無需難過,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能夠幸福嗎?”大川寬慰著我。


    我說不出一句話,隻能對著阿邦的照片,在心裏默默的說道:“你看到了嗎,看到你愛的人幸福了嗎?”


    那天晚上,我也做了一個夢:我夢見阿邦靜靜的向我走過來,臉色鮮活的對我說:“愛星,隻要你幸福,我就滿足了,不要難過,我不怪我,一點都不!”


    我哭著讓他不走,而他卻消失在天邊的白雲裏,我醒來,發現身邊的大川甜甜的睡著,一隻胳膊還在緊緊的摟著我。


    我抱緊他,在他耳邊說道:“從今天起,你,將是我生命裏重新開始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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