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是四月初三,白硯與落書恒相約決鬥的日子。


    落書恒剛行至白雲澗,便被四名法師纏住,接著就是一場生死之戰。這四名法師並非庸手,直到將他們打倒,她也著實費了不少力氣。


    她的手上和臉上沾著不少鮮血,在溪邊將手臉洗淨。卻不想白硯久等她不至,竟尋了過來。


    她慢慢洗淨手,緩緩道:"還不到正午,等不及便自盡好了。"


    白硯勾起一抹笑意,一個飛身向下,拉著她的手:“你隨我來,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四月的桃花燦爛,似天邊紅霞。


    桃花樹下站著個穿著鵝黃色裙裝的少女,烏黑的頭發長及腳踝,黑色的眸似兩顆星子,她的嘴角帶著淺淺微笑,兩個小酒窩分外可愛。


    落書恒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少女,雙手捂在胸前。


    那少女笑嘻嘻的走到她麵前,偏著頭看著她道:“你就是我姐姐麽?”聲音甜美可人,似晨起的鳥兒,充滿無限希望。


    落書恒倉惶無措,抬頭看著白硯:“她是……”


    少女笑道:“我叫落雪妍,你就是我姐姐麽?”


    落書恒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臉,點了點頭,顫聲道:“是。”


    十五年前,落書恒的生母陳怡然遇難之時,正逢銀月城老妖王禦風經過,寒風中聽到嬰兒哭聲便落地察看,竟在車輪之下發現個女嬰,這女嬰雖一張小臉被凍成青紫色,卻依舊放聲大哭,緊緊抓住老妖王的手不放開。老妖王自覺和這女嬰有緣,便將其帶回銀月城親自撫養。


    落書恒找遍整個北地,哪曾想到自己的妹妹會在銀月城中。可見當年落武處理陳怡然之事有多麽草率,對待陳怡然母女竟還不如個妖怪。


    十五歲的落雪妍,似春光般美好。對落書恒這個姐姐有著無盡的好奇。落雪妍與落書恒幾乎每時每刻都粘在一起,落書恒同她講落家的事,將嶽南城的事,落雪妍則輕快的敘述她在銀月城中的生活。在落雪妍的敘述中。落書恒得知老妖王對她非常好,將她當作親生女兒般疼愛,想一想自己的經曆,落書恒甚至覺得,當年落武沒有將落雪妍尋回來,興許是一件好事。落武給不了落雪妍的,至少在老妖王身上得到了彌補。


    落書恒本不願意落雪妍見劉氏,怎奈劉氏聽說失蹤的二小姐以尋回,便領著落舞月上和浦西大營來。


    落雪妍偏著頭看了一會落舞月,回頭笑著對落書恒道:“這個便是小妹妹麽。怎的和我們一點都不像?”


    落書恒笑道:“她與我們本就是不一樣的。”


    劉氏雙眼中冒出怒火,落舞月卻臉如灰紙。


    當夜,落書恒一腳踢開劉氏的房門,將睡夢中的劉氏從被窩裏拖了出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如何對我。我並不在乎,可你若膽敢動雪妍一下,哪怕是弄掉了她一根頭發,我都有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劉氏驚恐道:“我是你母親!”


    落書恒冷笑,目光轉向瑟縮在門邊的落舞月,柔聲道:“記得我的話。”


    落雪妍歸來之後,白硯幾乎沒有再出現過。等到落書恒想起來,她已經有兩個月沒見到這個銀發少主,竟也無法向他道謝。落雪妍聽說了此事,拍著胸脯道:“這件事甚是簡單,我回一趟銀月城,替姐姐向少主道謝便是了。”落書恒笑著說好。卻不知怎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十月將至,前方探子來報,有一撥妖怪正在衡水河以南作惡。


    在白硯的承諾下,北地著實安靜了數月。隻是這衡水河以南並非屬北地管轄,想必白硯也管不到那裏去。那日一早,落書恒帶著十幾名輕騎南下,一小撥妖怪,落書恒著實沒放在眼裏,便連秋千都沒有帶。


    誰知這一戰,竟險些讓她差點兒也回不去。


    這一撥妖群中有一妖怪喚作蠶食,此妖依附邪氣而生,可吞食小妖屯於體內,遇到危險時會將小妖吐出,攻擊敵人。妖群中竟有數十隻蠶食,體內所存小妖上萬。


    落書恒與十幾名輕騎被數萬妖怪所圍,戰場火光滔天,妖怪所釋放的妖氣遮天蔽日。此戰持續了三天三夜,落書恒在戰場上翩翩起舞,飛散的花瓣與鮮血混雜,分不清誰是誰來。那十幾名輕騎全數遇難,黑氣彌漫的戰場之上星芒暴漲。落書恒身下堆積著無數屍體,蠶食一個接一個倒下,殺到最後一隻時,她的靈氣已然所剩無幾,最終還是倒在屍堆上。


    蠶食的邪氣彌漫在空中,她一身肉體抵抗不了邪氣的侵襲,正在慢慢腐壞,落書恒想著,這一次,自己當真要死了吧。


    她看著妖氣散去,看著一輪明月升了又落,看一隻隻烏鴉貪婪的啄著發著臭氣的妖屍。邪氣一寸寸的侵入她體內,卻一時死不了。一隻烏鴉落在她旁邊,發紅的眼睛盯著她,似在看她何時咽下最後一口氣。落書恒突然感到一陣恐懼,她要死了,卻沒有人知道她死在這裏。終其一生,她殺了多少人,多少妖,已經算不清楚,可到頭來,依舊是孤零零的。若她死了,世上有沒有人會記得她?


    她歎了口氣,從喉嚨中發出一絲嘶啞,罷了罷了,就這樣好了,她緩緩閉上眼。


    低沉的聲音響起,落書恒心中一跳。


    "聽說你死在這裏,我開始還不信,想不到卻是真的。"


    她重新睜開眼,見白硯站在屍堆上背手看著自己,她的心若擂鼓,震的幾欲昏過去。


    "還想活著嗎?"白硯低聲道,銀色的長發在月下泛著微光,雙眼中透著無限柔情。


    她又閉上眼,嘶啞的聲音聽上去都不似她的:"活著有什麽好。"


    四周一片寂靜,隻聽得白硯低沉的嗓音柔聲道:"活著有我。"


    十月的北地,下了第一場雪。


    落書恒在邪氣中泡了四日,邪氣滲入五髒,高燒不退。石洞裏燃著熊熊炭火,她的手腳卻十分冰冷,偏偏一張臉燒成通紅。在迷迷糊糊中,她隻覺得自己瑟縮在白硯的懷裏,他的手按著她的頭,一股溫熱流入她的口中,每吞一口,那份高熱便退去一些。


    落書恒微微一動,用力睜開眼睛,她的雙唇抵著白硯的胸口,從那一寸寬的傷口中,湧出的是滾滾熱血。她一驚,連忙將他推開:“你!”


    白硯托著她的頭,用力將她按回傷口,低聲道:“別說話,喝下去。”


    狼妖的心頭血,是化解邪氣最好的藥物。


    落書恒用力掙紮著抬起頭:“我不能!”


    白硯按住她的頭,將她的唇按在傷口上:“聽話,聽話。”邊說邊拍著她的脊背。


    溫熱的鮮血灌進口中,落書恒一口口吞下去,白硯的臉色蒼白如紙,低垂著頭,銀發落在她的臉上,他低聲道:“聽話。”


    落書恒從小便是一個人,受了多重的傷都隻是隨意將傷口包紮下了事,傷口疼的厲害的時候,也隻是咬咬牙強忍下來,因她知道,疼喊出來還是疼,並不能減輕半分,更沒有人會在意。自八歲那年知道父親要殺自己哭了一次後,便再也沒有掉過眼淚。實在難過了便騎馬出城跑上一圈,讓風吹進眼裏,也就不如何覺得想哭了。可此時,聽著白硯低沉的聲音,感受他輕輕拍打著她的脊背,眼淚全無預兆的落下,浸濕他的銀發。白硯的傷口結疤了,他又用指掰開,逼著她一口口吞下去。直到她閉眼睡去,也不知喝了他多少心頭血。


    落書恒體內的邪氣並非那麽容易就能夠化解,白硯每日都用心頭血喂她,她不肯喝,白硯就摳了傷口:“你若不喝,橫豎便讓血流著,且看你我哪個先倒下。”


    過了整整一個月,她的邪氣漸去,體內靈氣恢複,便無需再喝他的血。白硯尋了匹馬,白天抱著她緩緩騎馬北去,到了夜裏便躺在他的懷中入眠。白硯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將她絲絲黑發撫至耳後,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看著他如天空般的雙眼,輕聲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白硯看著她,將頭埋進她的發間,低聲道:“我喜歡你。”


    落書恒的心中無數鮮花綻放。


    接下來的一個月,是落書恒短暫生命中度過的最美好的一個月,白硯帶她走遍北地,看天雲山蓮台盛開,在若水湖畔煮茶,觀賞櫻紅草在月下開成一條美麗天河。白硯用沾了粉黛的筆在她額間畫了一朵桃花,柔聲道:“你若喜歡,便拋棄這顆星芒,從此隻為一朵桃花。”


    落書恒摸著額間桃花,點了點頭道:“好。”


    在冬日的晨風中,白硯在她額間落下輕輕一吻,這個時候,什麽衡水城,什麽銀月城,在她眼中不過是世間浮雲,遠沒有眼前這個人來得重要。這一生,隻有這一刻,她追求的,她想要的,總算是得到了。


    這一整風,將若水湖麵的濃霧吹散,顯出濃霧之後的兩個身影。秋千和落雪妍震驚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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