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的家長,也就是龍易白的父親、整個龍氏集團公司的董事長四十多歲,名叫龍清池,很不錯個名字。不過麵相不是很帥,個子很高但背部有點微駝。


    看到周東飛等人,夜十三當即去迎接,龍清池也不落後。作為一個大家族的家長,龍清池在禮數上還是很重視的。先是跟陰妍說了句話,隨後就恭恭敬敬的向梅姐打招呼問好。畢竟梅姐馬上就要成為錢世通集團的核心人物了,而他龍清池也隻能勉強算是核心圈子的邊緣化人物。隻不過看向周東飛的時候,龍清池的神色有點不自在。


    “難得見到飛哥,幸會!”龍清池禮節性地說,“老太爺吩咐了,讓我親自來向飛哥認個錯。以前那些事情……”


    “以前不是不認識嘛,”周東飛打斷了他的話,笑道,“今後大家是自己人,以前的事情不提。”


    “多謝飛哥體諒,請!”龍清池說著,就請周東飛和梅姐上車。不過周東飛安全起見,還是婉言謝絕了,而是坐上了夜十三的那輛車。夜十三一隻手開車,依舊比大多數人開得穩。


    如今,那輛風田霸道不開了,換了這個路虎攬勝——郭夢莎這妞兒就喜歡這種大塊頭的車。黑不溜秋的家夥,價值卻超過了兩百萬。不過這種車也很實用,寬敞。夜十三就是在裏麵扛著把狙搞伏擊,也絲毫不受阻礙。或許,這才是郭夢莎最看中的。當初的那輛風田霸道,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而在車上夜十三一說,周東飛才明白了——這輛車是長安一個富商白白孝敬的。當初郭夢莎被秦缺逐出長安,緊急之中那個富商當了牆頭草,沒有幫郭夢莎的忙。如今看到郭夢莎強勢回歸,於是嚇得渾身發顫,主動送來了一輛車,外加一套價值三百萬的別墅。不過郭夢莎不會受這個住宅的拘束,當即把宅子買了出去,車倒是留下自己用了。


    “梅姐你瞧,夢莎和十三這樣的才算是黑吃黑,明目張膽的。咱們做的那些,都是趁人為難時候幫個忙,別人給的酬勞,比如田誌恒那樣。”周東飛心安理得的笑道,“你以前老是說心裏麵虧的慌,現在覺得咱們正大光明了吧,嘿!”


    “手段不同,性質一樣!”夜十三一貫大大咧咧,說話也不避諱,“飛哥倒是手法高明,一出手就是幾千萬、上億的掙。按錢數比,我們是小兒科,嘿!”


    看到周東飛一頭黑線、怒目而視,夜十三卻毫不顧忌地咧嘴笑道:“別瞪我,瞪我也是這個道理。我和郭大小姐隻是小蝦米,你跟梅姐才是賊祖宗!”


    “日,開你的車,少羅嗦!”周東飛對這個性格大條的家夥很無奈。


    ……


    如今,錢世通雖然住在龍家,卻不在龍家的家族中心位置,而是在省城市郊的一處幹淨寬敞的院子裏。確切的說,更像是一處古時的江南園林。雖然由於地理位置原因而缺少了幾分江南靈秀氣韻,但卻無端多出了幾分滄桑峻拔。特別是院子裏的那些怪石假山,分明在拙樸之中隱藏著幾分奢華。因為這些看似尋常的石頭,也都價格不菲。當年滿清紅頂商人胡雪岩五六萬兩白銀買那麽一個假山的事例雖然未必完全真實,但也說明這東西真正上了檔次,會是何等的昂貴。這個園林的總體價值,估計會相當驚人。而龍家拿出這樣的園子孝敬錢世通,也不枉錢世通集團對它近二十年的照顧。


    這個園子名叫“止園”。這個“止”字,不知道是“閑人止步”的止,還是“歎為觀止”的止,或許兩層意思都有。


    由陰妍和龍清池帶路,周東飛和梅姐緩步在這園林中深入,夜十三尾隨其後。路上幾處地方偶有暗哨,但瞞不過周東飛的眼睛。真正的好手不多,但適合火力點射的地方倒是不少。唯獨到了內庭,周東飛才看到了陰妍之外的唯一好手——“赤練蛇”周芯。看得出,錢世通集團的核心實力,特別是那些真正能扛鼎的人物,已經不多了。


    此時的周芯正拿著一隻水壺澆花兒,在一片翠綠中亮出一抹奪目的大紅。仿佛感應到了可怕的存在,周芯的小手微微一頓,抬頭就看到了梅姐,以及那個最讓她忌憚的妖孽。


    周芯揮了揮手,露出一個恬淡的笑意算是打了招呼,便趕緊走進旁邊的小房子,她才不願意跟周東飛這貨多說話。上次在龍江,就被周東飛無緣無故輕薄了一番,現在想起來還麵紅耳赤。


    周東飛尷尬一樂,假裝什麽事沒發生。梅姐笑盈盈地斜視了他一眼,他也假裝沒看到。


    內庭是個更小的院落,由一堵青磚女牆和外院分開,裏麵大約半畝地大小。院子裏,一個頭發花白、身材偏胖的老者正在飲茶。這老者雖然坐著,但也能看出比尋常人矮了些,大約一米六五左右。簡單的說,算是個矮胖之人。蜀中之人多半體瘦,以至於不太像那裏的土著。


    這老人衣著樸素,一身簡潔的老年汗衫、一腿微肥的純棉長褲,仿佛鄰家老者一般。胡須刮得幹淨,一看就是個簡約不簡單的人物。


    這就是名震地下世界的“老太爺”——錢世通!


    幾十年來,這個老者以秦缺為助力,打下了一片幅員遼闊、麵積甚至超越了邱得用集團的地下王國。蜀中、滇雲、晉中、桂西、甘寧,以及當初的長安、河東、青蒙,這些地方都曾歸屬這個龐大地下王國的版圖。


    他比邱得用和啟禦的經曆更加跌宕起伏,據說一生遭遇暗殺二十七次卻安然無恙,挑起或迎戰大規模的地下世界爭鬥先後六次卻顛仆不倒,滅在他手中的省級以上大梟十根手指查不過來。


    就是這樣一個手段高深的大人物,晚年還是栽在了老對手邱得用的手中。好在天不絕他,使得他終於絕處逢生。


    看到梅姐和周東飛,錢世通將手中的茶壺放下,微笑著注視梅姐和周東飛,緩緩點頭道:“果然器宇不凡。”


    梅姐和周東飛打了個招呼,就在錢世通對麵坐下。錢世通已經再度拿起那正宗錫城丁山產的紫砂壺,慢條斯理地倒茶。這茶壺古樸卻不失細膩,顧大師的作品。茶是產自閩粵的武夷岩茶,茶香濃而不烈,堪稱極品。壺是好壺、茶是好茶,應當說錢世通對此很講究。


    看到錢世通親自斟茶,梅姐有點過意不去,忙去接茶壺,不料老頭兒卻笑道:“不必客氣,茶非酒,不欺人。茶中無上下貴賤、無老幼尊卑,最是公平。”


    上來就是這麽一句,讓梅姐和周東飛同時有所感觸。看樣子,這老頭兒還是拋下了前輩耆老的架子,一張口就來了這句隱喻很深的“公平論”。這算是他看得開,還是說能隱忍?


    錢世通似乎不急著說正事兒,隻是讓梅姐和周東飛品茶。“武夷岩茶,岩骨花香,品一品。”


    梅姐咂了一口,啥味道也喝不出來。周東飛也喝不出茶味,卻聽得出話外之音,笑道:“岩骨也是風骨。”


    “妙!”錢世通一樂,難得這年輕人能觸及“風骨”二字。此次的結盟,說到底最大障礙就在這風骨二字上。錢世通屈尊主動示好,已損他地下霸主的尊威;而梅姐趁錢世通陷入低穀而提出條件,也有損氣度,可是不如此又難以保證自己的利益。


    這股味道,周東飛不用品就能洞察出來,但多半還是無奈之舉。不過他既然主動挑破了這一層微妙,也足顯其誠。


    而周東飛一旦挑破了這一點,雙方也就更好交流了一些。錢世通笑道:“東飛不是茶道中人,也能得茶中三味了。這茶就是人生,有冷有熱,有甘有苦,卻各有滋味。比如這斟茶,留下三分的空杯是禮數,也是一種智慧。酒要滿、茶要淺,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梅姐也明白了錢世通的意思,無非是提示著雙方要相互敬讓一些。老頭兒自恃身份不願明說,但又不想被兩個年輕人的咄咄氣勢所淩迫,於是就隱隱晦晦的說了這麽幾句。梅姐眨了眨眼睛笑道:“晚輩不懂茶道,隻知道我們老家民間有句話,‘精三分、傻三分,留下三分給兒孫’。言辭粗鄙了一些,但似乎和老太爺的話有些相通的意味。”


    周東飛的話,說的是尊重老頭兒的尊嚴。梅姐的話,是表明自己終究會留下幾分餘地,不會太過於強勢。話到此處,已經入骨三分。


    “你們倆,果然都有些意思,嗬嗬。”錢世通把那灰褐色的茶盅輕輕一放,沉穩的氣度顯示出他的決心,道:“明說了吧,曉梅這次願意拜我為師,算是給我這老骨頭幾分麵子。所以,我也不會做那些讓你們不放心的事情。我想過了,既然曉梅願意入我門下,咱們又何必假鳳虛凰的敷衍?到了我這把年紀,已經沒有幾天時間,自然也懶得再折騰了!”


    錢世通的意思是,既然是真的拜師,那就不如建立一種真正的、交心的師徒關係。當初周東飛說讓梅姐做管事的弟子,但保留錢世通最終選擇繼承人的權力。不過錢世通這次卻玩兒了一個狠的:到時候,他真的會把自己的一切交給梅姐打理;而且等自己百年之後,也願意真的把這個雖然殘缺、但依舊龐大的地下王國交給梅姐!


    這事兒整的,有點假戲真做的味道了。


    周東飛的思路急速轉了兩圈,還是沒有搞懂,這個貌似比啟禦王爺還圓滑的老人怎麽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畢竟大家第一次見麵,值得他這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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