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妖血顯然並不能滿足布都禦魂的口味,它嫌棄的劍鳴一聲,抖落了劍身上的殘血。


    禦狐神蕁仰麵倒在地上,不瞑的雙目向著天空大睜著。


    為什麽……會死呢……一個一個的都視她為敵人……


    她隻是……渴求著那份靈力而已啊……


    的場靜司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舍給她,握著魔刀的手緊了緊,望向別墅的二樓。


    土地神的黑衣被風揚起,紫羅蘭色的眼眸中無波無瀾,隻是翻湧的寂滅之力泄露了些許不寧的心緒。


    “竟然是位尊貴的神明,夏目承蒙照顧了。”


    不爽……什麽叫承蒙照顧?他跟千葉之間名正言順,交付過名字確認過主從,作為敵人的魔都之主有什麽資格談“承蒙照顧”?!


    不月不高興,當看到的場靜司不請自來登上了二樓,這種不高興抵達了頂點!


    又是一個沒資格的……果然他討厭現世,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人,最重要的是千葉沒有醒,於是不月看什麽都無趣。


    心中有花,於是看世間萬物都花團錦簇,土地神的心很小很小,小到隻能養一朵花,金色的溫暖的,是那孩子送給他的整個世界。


    千葉是他的棱鏡,透過他的眼睛,這世界終於不再隻有黑白。


    所以,魔都之主又怎樣呢?實力強大又怎樣呢?他就是任性的不想讓的場靜司見到天狐。


    寂滅之力膨脹,土地神微妙的音色被拋灑在驟然刮起的狂風中,愈□□緲不定。


    “……來戰!”土地神說。


    躺在柔軟床鋪上的天狐驟然睜開雙眼,他的眼眸此時是灰暗的金色,因為沒有靈魂進駐,所以顯得冷淡而空洞。支撐這具身體活動的隻是本能,本能促使他睜開了眼,本能促使他看向了同樣躺在床鋪上,昏睡中的人類的身體。


    這也是他,本能這樣堅定不移的認知,並且他很討厭這種被分割成兩個個體的感覺。


    明明……隻有一個的……身為妖怪也好人類也好……隻有一個的……


    天狐伸出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間,人類的身體也睜開了眼,灰暗的淺琥珀色眼瞳空洞而茫然。


    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巔上,金發的神明從鳥居上滾了下來,本來還算整潔的純白和服上頓時沾滿草屑,有些尷尬的四下看了看,幸而沒有人類或者妖怪看到,放鬆的長出一口氣。


    “真是嚇到我了……是新誕生的可愛的後輩嗎?”


    “後輩”這個詞讓那雙燦金的眼瞳稍稍黯淡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傷心的往事,不過很快,神明就抖擻精神,頭頂的呆毛很元氣的一晃一晃的。


    “這一代一定能打倒月讀那偽蘿莉的後裔!一統淺櫻之裏和魔都!然後……”一邊鬥誌昂揚的說著,神明一邊撕樹葉測算,話還沒說完就出了結果,頓時抱頭哀嚎。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這一代的魔都之主是開掛了吧絕對的!八岐之力已經集齊了六分!我可愛的後輩才五尾啊五尾!會被欺負吧?絕對會被欺負吧?月讀你快來管管……”


    他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慢慢的,慢慢的低下了頭,幹巴巴的笑了幾聲。


    “話說你要怎麽管啊偽蘿莉……跨越陰陽兩界嗎啊哈哈……哈……”


    一大片雲遮住了太陽,額發的陰影裏,神明胡亂的擦了把眼睛。


    “你在的時候,是挺煩人的……但是一旦不在了……就覺得……”


    “真的……挺寂寞的……”


    他看著遠方起伏不定的山巒,金輝斑斕的眼瞳中有深重的寂寥。


    “誰都好,來跟我說說話吧,自吐自槽的日子……已經……夠了……”


    “三隅山不月神,我本來敬你是個神明,但是你未免太過猖狂!”魔刀爆出血光,的場靜司終於開始解放身為魔都之主的力量。


    魔角伸出,黑曜石般瑰麗莫測,符文滑落,緋紅的右眼中是妖類豎立的瞳孔,嘴角勾起的笑輕浮而又嘲諷,他將布都禦魂橫舉在胸前,霎時間魔氣四溢。


    “你就……葬在我刀下吧……”


    的場靜司真正產生殺意時,總喜歡將字咬的輕而柔,鋒利的殺氣掩藏在其下,讓人遍體生寒。


    他的內心其實在焦躁,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的從魔都來到現世,他不允許那孩子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可是到了這裏,禦狐神蕁已經被重創,動手的是執掌寂滅之力的土地神。


    三隅山不月神,他在另一個世界就聽過這個名號,明明是守護一方的土地神,卻偏偏有毀滅生靈的力量,性情也讓人捉摸不定。


    到現在為止,他沒有見到夏目,不知道那孩子的狀況,可這種情況本來就不正常。


    夏目一向有禮貌,他來拜訪,作為主人夏目是一定會出來迎接的,而現在,沒有。


    那麽就隻有因為一些不可抗力出現了什麽意外,讓這孩子不能出現。


    是這個土地神嗎?是因為他嗎?如果是……


    無法形容那一刀的驚豔,魔都之主的力量顯露無疑,兩人錯身而過,地場景四的刀鋒上滾落了幾滴殘血,土地神捂住了左臂。


    魔刀興奮起來,他渴望著力量強大的血液,神明也無所謂,它並不挑食。


    於是想要更多更多的血!更多更多敵人的血!魔刀催促著自己的主人,染血讓它興奮。


    其實不是多麽嚴重的傷口,隻在黑衣上暈開了淺淺的一片,可是土地神仍覺得屈辱,紫羅蘭的眼瞳愈發冰冷,他看著對麵的魔都之主,心裏已經有了不死不休的念頭。


    魔刀又一次揚起,土地神繃緊了身體準備迎戰,然後兩人同時,聽到了天外的翅聲——


    布都禦魂是銳不可當的魔刀,唯有同等級別的神劍能夠與它抗衡,比如,那把上古的刀劍天之尾羽張——


    “天羽羽斬!!!”一直觀戰的骨女失聲叫了出來。


    古拙且光彩熠熠的神劍與布都禦魂交擊,點點星火迸濺,以整個身體推動神劍攻擊的天狐眼神空洞,借助反衝之力後撤,飄然落在土地神身邊。


    的場靜司緊緊盯著那個身影,妖血在身體裏鼓噪,似乎有聲音在說:是了,就是他。


    他們好比鏡子的兩麵,好比朝陽與皓月,幾代的恩怨在血脈中延續,每時每刻都在叫囂著宿命。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是夏目?!!


    燦金色的狐狸耳朵軟絨軟絨,尖端帶白,再往下是淺亞麻色的發,有些微微的亂,蓬鬆的翹著,隻是那雙暗杏色的妖瞳中映不出靈魂的影子,瞳孔細長,像含著兩輪新月。


    突然,天狐垂下了睫毛,出於一種玄妙的感應,的場靜司立刻一刀斬下,刀鋒正正好跟天羽羽斬碰撞在一起,兩把刀齊齊發出憤怒的劍鳴,它們的恩怨也同樣延續了幾代。


    兩把刀上,都沾過天狐或者魔都之主的血。


    天狐到底是太過年幼了,每一次出刀自身都要隨刀一起,兩個人的距離極近,的場靜司看的清天狐空洞的妖瞳,那裏曾經承載過世間最溫暖的感情。


    “夏目……”他喃喃的喚了一聲對方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眉心一皺,猛一撤力,避開了天羽羽斬的刀刃,隻讓它撕裂衣角。


    飄飛的衣角安靜的落到地上,魔都之主抱著他的宿敵,天狐卻奇跡地沒有掙紮。


    因為是本能,所以知道什麽是可勝什麽是不可勝。


    目前來說,不可戰勝。


    得出了以上結論,本能操縱身體安靜下來了,任憑剛才刀劍相向的人抬起他的下巴,一寸一寸仔仔細細的打量。


    這就是夏目的身體沒錯,除了頭頂多出了一對燦金色絨絨的獸耳。的場靜司抱著學術研究的正經態度上手摸了摸,然後又摸了摸。


    嗯,是真的,而且手感很好。


    所以說重點難道不是身為人類的夏目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嗎?!


    還有……靈魂……那個溫暖的會發光的靈魂不在這具身體裏……


    的場靜司抱著夏目避開了土地神的攻擊,看到那雙紫羅蘭色的瞳眸中泛著紅光,心知對方已經進入了暴走狀態,根源就在他懷裏。


    “如你所見,我並不想傷害夏目,隻是想知道真相。”


    獸耳,足以與他交戰的瞬間爆發力,神劍天羽羽斬,具備以上這些要素的,確定是天狐無疑。


    他一直求取的就是這孩子的血……目的是讓這孩子喝下去……


    上天保佑他沒成功!不然這樂子就太大了!_(:3ゝ∠)_


    的場靜司不由得又看一眼懷裏的天狐,心中充滿的不是被欺騙的憤怒,而是慶幸。


    命運果然是溫柔的,這孩子不會像蜉蝣一樣死去,他會長長久久的存在下去,十年百年千年……時之無限花吹不散,春山風長清。


    “還給,我……”土地神近乎執拗的盯著的場靜司,血色一點一點從眼裏滲出來。


    “還給。我!”


    無征兆的,天狐動了一下,眼神依舊空洞,目光慢慢落到不月身上,然後小小的掙了一下。


    的場靜司自然是不允許他離開,直接把年幼的天狐抱離了地麵,冷眼看向土地神。


    “你……”


    “我建議你還是還來喲……現在快給我放開夏目!魔都之主!”銀色妖怪踏在別墅的屋頂上,澄黃妖瞳中盡是威脅的意味,陰陽師站在他身邊,一手按在腰間的長刀上,與的場靜司有過一麵之緣的鶴妖飛翔在空中,眉目冷肅。


    雖說是大妖,的場靜司麾下幾員大將也可抵擋,讓他真正忌憚的,是他們身後的東西。


    深色的雲卻在他們身後集結,百鬼嘯叫,貓又頂著一頭亂發落在屋脊上,橋女一身清寒不退,河童仍舊帶著麵具看不清神情。


    雖說是白天,可這確實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


    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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