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斜眼瞧了瞧庫力克,有些妒忌地笑道:“沒想到老兄箭法如此精妙,我打小跟著爺爺四處射獵,十幾年下來從無間斷,箭法卻仍不及你。”


    “我們大草原上的男兒都是枕著自己的弓和箭袋長大的,個個都有百發百中的神功,當然強過中原的農夫莊稼漢。”庫力克露出驕傲的麵容,說話倒是一點也不含糊,別人講他胖,他立刻喘個不停。


    房屋下麵,匡孝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現頭顱仍在,方才定下了心神。他抬眼望向劉牢之等人,再次張口呼喝,但語音已經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顫。“你們是姓楊的手下嗎?我積石堡乃軍營重地,防禦森嚴,你等是如何……闖進來的?”


    劉牢之冷笑一聲道:“防衛森嚴?僅在門口杵了三個連兔子也抓不住的蠢貨,難道就算固脫金湯了?倘若真來了千軍萬馬,還不瞬間把你這裏連根拔起?”說完,他把手一招,幾個鮮卑手下把那三個垂頭喪氣、捆得像粽子一樣的晉軍守衛推了上來。


    匡孝麵如死灰,瞪著劉牢之吼道:“你待怎樣?是讓本將放了你們的頭頭?”


    “不錯。你要畢恭畢敬,把我家正副使二位大人禮送出營,並誠心誠意地向他倆道歉賠罪。如若不然的話……”劉牢之麵色一冷,“下次釘在那棵樹上的就不是你的盔纓,而是你的腦袋。”


    匡孝的一雙凶狠的瞳孔再次收縮起來,因為他看到庫力克手中的大弓再次被拉成了滿月狀,一隻黑幽幽的狼牙羽箭對準了自己的麵門。


    匡孝剛才已經見識到了此人神箭的威力,知道對方說到必然做到,自己倘若再不答應,性命必然不保。可是自己身為主將,如果就這樣老老實實地屈從於人,今後還如何能夠服眾?如何能夠言出如山地號令全營士卒?


    正在躊躇間,忽聽那位老婦人發出一聲驚呼,拄著拐杖踉蹌著疾步上前,由於腿腳不便,一個趔趄差點沒有栽倒。兩旁的侍女慌忙雙雙搶上前把她扶住,齊聲勸道:“老夫人,您腿上的風濕病尚未痊愈,不要走得太急,小心跌跤。”


    老婦人卻沒有理會她倆,隻是直勾勾地看著前方的丁曉武,深邃的眸子裏射出兩道憂鬱和困惑的光芒。


    “那位後生,你走過來,讓老身好好瞧瞧你。”老婦人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丁曉武一個愣怔,“您……是在叫我?”他不確定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滿臉疑惑。


    在得到對方肯定的表示後,他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禮貌地走上前問道:“大娘,您有什麽事?”


    老婦人沒有說話,隻是圓睜著兩隻像井口般深沉的眸子,上上下下把丁曉武裏裏外外地細看打量,幾乎將他從頭頂到腳底全部梳理了一遍。


    丁曉武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正忍耐不住之際,忽聽對方失口驚叫道:“像,簡直太像了!無論是麵貌,還是這身板,完全都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連十根手指,也是一般的修長白皙。”


    丁曉武心說,您不會還要脫我的鞋驗驗腳趾吧?沒事盯著人家手指頭看什麽?心裏雖這樣想,嘴上卻不敢無禮,畢竟人家是個老年人,做小輩的理應尊重。


    “大娘,您說我像誰呀?”丁曉武不解地問道。


    老婦人聞言一怔,隨後緊盯著對方,急聲道:“後生,你可認識一位青鸞散人?”


    丁曉武聞言一個愣怔,隨即脫口說道:“不認識。”心中卻暗自納悶,這老太太沒事問這個幹啥?老子既然來自於後世,怎會知道有什麽青鸞散人青樓賤人。


    “哦,你不認識?”老婦人很是意外,有些不大相信。她隨即又想起些什麽,繼續道:“青鸞散人原本大名叫馬曇,他……應該跟你頗有些淵源,你怎會不知道呢?”


    丁曉武越發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就算我是這個時代的人,可他姓馬,我姓丁,兩人八竿子打不著,我咋會認識什麽馬曇或者馬桶?這老太太是不是臨老糊塗,老年癡呆神誌不清,還是不要跟她一般見識,否則越說越牽扯不清。


    想到這兒,丁曉武決定徹底澄清自己的身世,以便斷了那老太太刨根問底的念頭。他清清喉嚨說道:“大娘,不瞞您說,在下姓丁不姓馬,名曉武,又有一個名字叫方雷,之所以會如此,其實是這麽這麽回事……”


    他侃侃而談,又把當初在天平山騙義兄第曹堅的那套說辭搬了出來,什麽丁姓、方姓兩個老爹共同認領撫養兒子,給孩子起了兩個名字的事又照本宣科地嘮嘮叨叨講了一遍。最後道:“大娘,不瞞您說,我一直在關中地帶老老實實種田為生,後因渭河鬧了水災,才流落中原,所以根本就沒機會認識什麽青鸞散人,抑或是馬曇散人。”


    誰知那老婦人一聽,頓時兩眼冒光,情難自已,撲上去一把揪住丁曉武,滿臉的褶子皺紋幾乎都跟著抖動起來,一雙眼頰熱淚盈眶,口中哽咽道:“後生,你果然是他的……一點也沒錯!”


    “慢,慢著,大娘!有話直說,別這樣……”被一個老太太投懷送抱,丁曉武全身禁不住泛起一陣陣雞皮疙瘩,心道:這位老太太是不是發癔症了,怎麽好說歹說,越解釋反而搞得越亂,那個他到底是誰呀?自己又是他的什麽呀?什麽就沒錯了?全都莫名其妙。應付這個瘋顛顛的老太婆簡直比對付他兒子更令人痛苦。


    丁曉武手忙腳亂哭笑不得,誰知老太太後麵一句話更讓他如遭錘擊,差點沒當場眩暈過去。“後生,你可知道,你的那兩個養父,丁建和方炳二人其實正是馬曇身邊僅存的兩名忠心下屬,當初馬曇……犯了些事情,不得不更名改姓雲遊四方以避難,留下了一個遺孤,交予丁建和方炳撫養。為消災躲禍,他倆帶著那孩兒隱姓埋名遁入民間,從此杳無音訊。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年那嗷嗷待哺的嬰兒已然長大成人。老身再老眼昏花,也自信不會看走眼,你跟你的父親長得實在太像了,再聽你這麽一敘述,更是確鑿無疑。天可憐見,想不到老身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他的親生骨肉,實在是三生有幸。”


    說完,老婦人緊緊拽著對方的手臂,嗚嗚咽咽地哭泣著。而丁曉武則是瞠目結舌,張口錯愕,整個身體仿佛化作了一具雕像,一動也不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山河淚之仁者為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羌笛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羌笛怨並收藏山河淚之仁者為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