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水戰之後,桓溫又調遣麾下眾兵分批出擊,消滅了江麵上的叛軍散兵遊勇,基本控製了大江。而蘇峻、祖約剩下的兵馬雖然依舊很多,卻都是陸軍,無法對長江南岸構成威脅,隻能在江北一帶擴展地盤。不久,聯軍包圍了廣陵,日夜攻打,但由於廣陵城大池深,兵精糧足,守城的又是晉軍名將趙胤,因此叛軍一連多日都未能克服廣陵城池,也無法占到任何便宜。旬日之後,陶侃和溫嶠指揮的荊州軍主力沿著長江係數開到了京城附近,兵力對比頓時呈壓倒性態勢。叛軍為保老巢,隻好撤了廣陵之圍,退回曆陽固守,再也不敢出去一步。


    朝廷顛覆的危機逐漸解除了,建康城中,從皇家貴胄到士民百姓都是喜氣洋洋,唯獨一個人整日坐臥不寧、寢食難安。自從上次犒軍回來之後,西陽王司馬羕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不是別人來打攪他,而是他自己害了憂鬱症,整日都把玩著那枚帶血的翡翠扳指,唉聲歎氣個沒完,且動不動就發無名火,拿下人們出氣,輕則拳打腳踢,重則家法伺候,有好幾個仆傭因熬不住刑罰被活活鞭死,嚇得一眾人等都不敢去他常住的後花園,生怕主人一個不爽,自己就平白無故丟了性命。


    今天,司馬羕又一次穿戴得衣衫筆挺,坐著華麗的駟馬軺車前去教坊司。門衛通報之後,謝安身邊的文苑長史孫綽快步來到門口,以最尊貴的大禮迎接這位老王爺。[.超多好看小說]


    “孫長史。”司馬羕顧不得這些虛禮,一見孫綽出來,就趕忙搶上前拉住他的手急切說道:“謝大人今日回來了沒有,本王實在等的他好苦。”


    “老王爺不必憂心,俗話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孫綽笑嘻嘻說道:“我家大人已在天目山遊覽完畢,今晨剛好回到家中,正在客堂歇息。老王爺請趕快隨我來吧。”


    “哦,謝大人回來了,安石兄終於回來了。這可太好了。”司馬羕高興得語無倫次,雖然謝安隻是一個從二品教坊使,讓他一個王爺降尊紆貴進去拜見是非常失禮的侮辱,但他為了保住身家性命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當下喜滋滋地跟著孫綽邁進了庭院。


    謝安著一身青衣道袍,手持浮塵,端坐在一間古樸典雅的居室內精心打坐。他雙目微閉,神色悠然,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韻味,旁邊的博山爐中燃著嫋嫋的檀香,沁人心脾。冥想、參悟、修道,養性是東晉玄學的重要課程,也是魏晉風度的重要體現。謝安自詡名士,自然馬虎不得。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老王爺司馬羕從外麵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見房間內的排場,立時氣不打一處出。“哎呀,我的謝大名士啊,這都要火燒眉毛了,你怎麽一點也不急啊?剛才外邊遊山玩水回來,又在這悠閑地參禪打坐,難道在你眼裏就沒有一點正事嗎?”


    謝安睜開了眼,瞅了瞅急得滿頭大汗的司馬羕,微笑道:“老王爺何等尊貴,今日竟親自光臨寒舍,令我這小廟頓時蓬蓽生輝,真是可喜可賀啊。”


    “哎呀,本王可沒時間跟你說笑。”司馬羕瞪了他一眼,隨即拉起謝安的手,變了個語氣:“安石兄,這次你要救救我,安石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謝安仍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問道:“王爺殿下,你可是皇上的叔公祖啊,位高權重。今日到底何故,竟變得如此惶惶不安?”


    “安石啊安石。你是真糊塗還是假裝不知道啊?”司馬羕急不可耐地掏出懷中那枚帶血的翡翠扳指,亮給謝安,問道:“你可認得這枚東西?”


    謝安道:“這件寶貝有誰不知?明明就是你一直帶在手上的如意戒嘛。”


    “不錯,但在一個多月前,我把它賞賜給了身邊的親信周萬福,作為他幫我跑腿傳遞消息的酬勞。”


    “哦?那在下就搞不懂了,王爺賞出去的東西,怎麽又好意思拿了回來?以王爺的百萬貫家財,富可敵國的豪奢,應該不會吝嗇這點破爛吧。”謝安笑著說道。


    “哎呀,安石啊安石,這個時候你還有閑心說笑?”司馬羕跺了跺腳,惶急道:“十五日前,我派遣周萬福乘小船秘密前往江北,目的是告訴蘇峻祖約他們建康的虛實,以便那二人能盡量想個對策,當機立斷。本王還囑托周萬福,目前風聲正緊,為了不至於被朝廷抓住而泄密,我還讓他結束任務後不要回來,直接留在蘇峻軍營之中聽調,相機行事。”


    “沒想到前些日子桓溫得勝歸來,本王在岸邊碼頭上犒賞勇士,他竟然拿出了這枚扳指給我。由此可見,萬福一定已經落於他的手中,抑或已經身死異地。最可怖的是他說不定熬不住嚴刑逼供,已經把本王跟蘇峻等賊人的來往和盤托出,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桓溫不是已經知道了全部的機密?現在他的後台陶侃也領兵來到了,一旦將此事上奏天庭,我這把老骨頭可就挺不了多少時日了。”


    “早知如此,老王爺當初還上趕著去巴結蘇峻,卻是為何?”謝安冷哼道。


    司馬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爭辯道:“哎呀,當初庾亮專權,對我們這些失勢的皇族一味打壓,本王..本王這也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嗎。誰知道那個蘇峻坐擁北方數鎮,手下強兵數萬,卻是如此不濟事,那麽快就敗了。”


    “算了,老王爺自己棋錯一著,跑到別人家這裏來哭訴有什麽用?”謝安臉上依舊掛著微笑,“謝某隻是一個逍遙散漫之人,一向不理會朝中的是非俗物,老王爺若要求我幫忙,那可真是所托非人了。”


    “你?”司馬羕一聽此言,頓時急了,劈手揪住謝安的衣領,“安石,你以為本王倒黴,你就能安然地置身事外嗎?告訴你,本王家中還保留不少你和我及蘇峻來往密謀的書信,包括你的侄兒在編練北府軍時暗藏私兵的事情,我都記載得曆曆在目。一旦出了事,本王垮了,你也脫不了幹係,休想就這麽蒙混過去。”


    謝安輕輕將手中浮塵衝著司馬羕胸口一點,對方渾身驟然一麻,立時放開了手。


    “西陽王,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對我說那些信函看過就都燒毀,保證沒有任何消息走漏嗎?”謝安將浮塵一甩,冷笑道:“怎麽你連我也算計起來了?一邊陰謀策劃對付人家,一邊又苦口婆心求同一個人救命。老王爺,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司馬羕一時語塞,胖臉憋得通紅,但隨即又不甘心爭辯道:“我,我那也就是一種自我保護。反正咱倆現在已經呆在一條船上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應當和舟共濟同渡難關,而不是互相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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