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已經入了春,可晚上還是很寒冷,出了屋,夜風冷颼颼地撲麵而來,寧氏打了個冷顫,攏了攏衣襟,陰沉著臉大步繼續往前走。(.)


    張媽媽疾步追上她,伸手攙著了她的手,低聲勸道,“夫人,您慢點,晚上燈暗,仔細別崴了腳。”


    後麵的丫頭提了燈,也快步緊緊地跟在後麵。


    寧氏沒有說話,腳步卻是不自覺地放慢了幾分。


    “夫人您是準備去大小姐那邊嗎?”張媽媽輕聲問了一句,而後不等寧氏說話,低聲提醒說道,“這會子相爺應該是在和煦院吃晚飯呢。”


    夫人這般怒氣衝衝過去一副興師問罪的神態,正好碰上了相爺,夫人隻怕是得不了好。


    如今,大小姐可是相爺的眼珠子。


    “她這般口無遮攔,難道相爺還能袒護她?這話要是傳出去了,沒得就是壞了霏兒的名節。”寧氏氣衝衝說道。


    東陵是禮教沒有那麽森嚴,男女大防沒有那麽嚴格,可是女子的名節卻是非常寶貴的。


    她那麽胡言亂語說霏兒覬覦自己的姐夫,那霏兒以後還怎麽見人?


    怎麽著,都要跟她說個明白。


    這丫頭說起話來卻是沒個把門,到底是從小沒有父母教導,一點規矩都沒。


    張媽媽見她一點怒火都沒有退下去,想了想,道,“這事情到底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兩人拌嘴,當著相爺的麵說開了好是好,但是若是大小姐不承認,說她沒有說過,反而說是二小姐冤枉她呢?”


    寧氏聞言,腳步一頓,停住了腳步。


    是啊,當時就隻有她們姐妹兩人,還有各自的心腹丫頭在場,那死丫頭不承認,那她的丫頭自然也是和那丫頭一個鼻孔出氣的,到時候反咬一口說是女兒誣陷她呢?


    相爺本就恨不得把那丫頭捧在手心裏疼,那到時候還不得自己女兒罵一頓?


    站在冷風裏考慮了片刻,寧氏就道,“去老爺的書房。”


    “是。”張媽媽暗地裏鬆了一口氣。


    這私下和相爺去說,總比是這麽氣衝衝過去和煦院興師問罪好。


    她就怕夫人這在氣頭上,就直接質問大小姐,到時候被大小姐給反咬了一口,吃虧的可能就是夫人和二小姐。


    ……


    吃了晚飯,和女兒,準女婿說了會話,燕綽就帶了喬羽辰回自己的書房。


    進了院子門,小廝就迎上了來道,“相爺,夫人來了,說有重要的事給您說。”


    “什麽時候來的?”燕綽問道。


    “等了好一會了,在小廳裏等著呢。”小廝躬身回道。


    “辰兒先去書房,自己看會書。”燕綽低頭看向喬羽辰。


    “嗯。”喬羽辰點頭,走了兩步又頓住了腳步,轉身回頭看向燕綽道,“今天下午,我和姐夫,姐姐在院子裏下棋的時候,霏姐姐也去了,後來霏姐姐哭著跑了。”


    “霏姐姐和姐姐吵架了?”燕綽問道。


    和煦院是他安排的人,不過他也沒有要求他們把女兒的一舉一動都稟告給他。


    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差不多是晚飯的時候了,剛才沒人提,所以,他還不知道。


    “不知道,霏姐姐來了後我和姐夫就隻坐了一會兒就去了書房看書了,不過,霏姐姐她看姐夫的目光……”喬羽辰頓住了話,皺著一副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好,糾結了好一會,眼睛一亮道,“霏姐姐看姐夫的時候,就像是小狗看到了骨頭一樣。”


    “嗯,我知道了。”燕綽摸了摸他的頭,笑著道,“去吧。”


    喬羽辰點頭轉身。


    燕綽則去了旁邊的小廳。


    “相爺。”見燕綽走了進來,寧氏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迎道。


    燕綽不著痕跡避開了她的手,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來,示意了下,“坐吧。”


    等上了茶,張媽媽帶了寧氏帶來的丫頭退了出去,寧氏喝了一口茶,抬眸看了眼燕綽身後的兩個小廝,笑著道,“妾身有幾句話想和相爺私下說。”


    燕綽看了她一眼,罷了下手,那兩個小廝就躬身退了出去。


    燕綽看向寧氏道,“說罷,什麽事?”


    寧氏微微擰著眉心很是為難地看向燕綽道,“是關於容丫頭的事,本來這事情不用來麻煩相爺您的,妾身可以直接去跟容丫頭說的,但,她到底不是我親生的,和我隔了一層,這要是說重了吧,我擔心她心裏有芥蒂會認為我為難苛刻她,說輕了吧,我又擔心她不知輕重會繼續犯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相爺您出麵比較好。”


    “說重點。”燕綽微蹙眉頭,“別扯這些有的沒的,直接說重點,容兒她怎麽了?”


    寧氏長歎了一口氣,“霏兒她從小沒有姐妹,咋有了姐姐當然打心裏高興的,所以啊,這些日子就經常去找她玩,今天下午也過去找她說話聊天,霏兒這孩子關心長姐,就問了問她以前在大周的生活,當然自然順帶也問了問王爺,畢竟這過些日子就是自己的姐夫了,了解一二也是應當的,不想……”


    寧氏頓了下,又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想,容丫頭卻是當場就生了氣,把霏兒劈頭蓋臉就罵了一頓,說什麽霏兒居心叵測對王爺有什麽覬覦之心,天地良心,那是霏兒的姐夫,霏兒幼承庭訓,怎麽會生出那樣齷蹉的心思來?容丫頭這話說得也太無禮了,霏兒明明就是想和她這個姐姐親近,因為關心和喜歡她,才會問了一兩句,她就這般質疑霏兒來了,還說那些不知所謂的話來。(.好看的小說)”


    “所以——”燕綽麵無波瀾,目光淡淡地看向她問道。


    “容丫頭也真是太口無遮攔了,霏兒不過是想關心她罷了,她就這麽說霏兒。”寧氏仔細端詳了一眼燕綽,見他沒有怒意這才繼續往下說道,“霏兒本就是無意間隨口問了兩句,她就胡言亂語的責罵霏兒,把髒水往霏兒的身上潑,霏兒是大姑娘家呢這要是傳了出去,霏兒怎麽見人?將來怎麽定親?”


    那丫頭那麽狠毒,這般把自己的妹妹往坑裏推。


    霏兒是對周珩有心,可女兒做什麽了?是暗地裏勾搭了周珩?還是與他是私相授受了?


    女兒什麽都沒有做,她怎麽可以這麽說自己的女兒?


    “所以,你想要我訓斥一頓霏兒?”燕綽問道。


    “訓斥倒不用,隻是這孩子太魯莽了,說話也沒個輕重,相爺您跟她說說,讓她以後說話好好在腦子想一想再說。”寧氏體貼說道,“她這般疑心重,把自己妹妹的好心也當成了別有居心,好在今日在場的人是她們姐妹兩個和她們兩人的心腹,那院子裏的人也都是相爺您安排的人,都是有分寸了,所以這話也傳不出去,不然,要是傳了出去,霏兒丟了臉,她自己也會沒臉,我相府也會名譽掃地。”


    “寧氏,你的意思是容兒她沒腦子?”燕綽深邃的目光看向寧氏,問道。


    “那些話能說的嗎?霏兒是她的妹妹,就算旁人,不相幹的人,也不能就這麽隨隨便便說出口來啊?”寧氏臉上帶了幾分生氣,“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本來是想親自找她說的,不過到時候她說不定就會說是我袒護霏兒,所以才過來跟相爺您說了,相爺您去提醒提醒她。”


    “我看,有問題的是霏丫頭吧。”燕綽陡然臉色一冷,“否則,容兒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說她?而且,身為姐姐,教導妹妹怎麽做人有什麽錯?”


    “相爺,我知道容兒剛認了出來,您疼她是應該的,但是,您也不能如此偏心啊?”這些天來,他做的種種一下全都湧了出來,寧氏頓時怒目圓睜,心裏的怒火如洪水一般湧了上來,“容丫頭是你的女兒,難道燕霏就不是你的女兒了嗎?霏兒是什麽樣的品性,相爺是看著她長大的,您難道不清楚嗎?”


    “霏丫頭沒有起什麽心思,容兒會無緣無故說她?寧氏,當年你曾經做過什麽,你難道都不記得了?她是你的女兒!”燕綽目光清冷地看向她,緩緩說道。


    他話裏的意思,寧氏很明白。


    他的意思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寧氏心緩緩沉到了穀底,眼眶一紅傷心看向燕綽,“相爺,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嫌棄我嗎?當年是因為你我有了夫妻之實你才娶我的嗎?你既心裏不情願,你不娶就是了,大不了絞了頭發去庵裏當姑子就是了!”


    自己對他一見鍾情,然後是一顆心都是他。


    可是他卻是有了喜歡的人,他喜歡的人還是自己的遠房表姐,然在自己看來,雲似雪除了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外,其他的什麽都沒有,其他的都比不上自己!家世自己是出身侯府嫡出的大小姐,而雲似雪不過卻是父母雙亡家道中落的破落戶,可,燕綽就是喜歡她,看都不看旁的姑娘一眼。


    後來雪表姐死了,趁著他傷心欲絕,自己便是用了藥,和他成就了夫妻之實,然後得償所願嫁給了他。


    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燕綽,那個時候,她覺得心都開出一朵花來。


    可,這麽多年,他心裏一直嫌棄自己的?他一直看不起自己的?所以,連帶著女兒也不喜歡!


    寧氏強忍著淚水,“你嫌棄我,所以,你這麽多年來不碰我,不進我的房門一步?你既然這麽厭惡我,那你當初為何娶我?”娶了回來,又不碰她,隻把她當是擺設。


    要不是有那一晚有了霏兒,那自己恐怕是孩子都不會有一個。


    “不是你耍盡了心機要嫁給我的嗎?”燕綽淡淡說道。


    “是啊,是我想盡了辦法要嫁給你的。”寧氏嗬嗬笑了起來,好一會才停住了笑,目光認真看向燕綽問道,“這麽多年了,你喜歡我過嗎?哪怕是一點點,哪怕一瞬間的動心,你有嗎?燕綽,你有過嗎?”


    “沒有,從來沒有。”燕綽回了一句,目光深邃清冷如月,裏麵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


    “沒有啊,從來都沒有啊。”寧氏看著他平靜無波的眼睛,一顆心慢慢成了灰,“燕綽,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雲似雪已經死了,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這些年來陪在你的身邊的是我,是我寧思媛,現在在你身邊的我寧思媛,不是雲似雪,雲似雪她早已經投胎轉世了,她不在了,死了,十多年了連骨頭都已經不存在了!”


    燕綽眼眸一冷,道,“她活在我的心裏,一直都活著。”從沒有離開過。


    “既她活在你的心裏,你要惦著她過日子,為她守節,那你娶我做什麽?你讓我去出家為尼也好,自盡也好,你為嘛要娶我?為什麽要娶我?”寧氏眼淚滾落如珠,啞著嗓子說道,“我寧思媛,也不是沒有人要,你不要我,多的是人娶我!”


    自己也就是失了清白,去當姑子也好,死了也好,總歸是要比現在守活寡的好。


    而且,以寧家的地位,就算是她失了清白,那她一樣可以嫁出去!


    燕綽噙著一抹淡淡地笑意,就那麽看著她。


    似是在嘲笑一般,寧氏覺得心裏有把鈍刀子在一下一下地割,一刀一刀的不見血,卻痛徹心扉。


    是了,當年是她哭著求著要嫁給他的,那時候燕綽就是那麽月白風清地站在自己的麵前,聲音淡淡地問著自己說,“嫁給我,你隻能獨守空房,這樣,你也不後悔?”


    她當時是怎麽回答來著?


    絕不後悔!她是那麽回答的,四個字她當時候回答得慷鏘有力。


    那時候年輕的自己想著,守在他身邊也是幸福快樂的。


    而且雲似雪已經死了,就算是他心裏惦記著雲似雪,可那又如何?人都死了,而自己活著,活生生地陪在他的左右,所以,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獲得了他的心的。


    哪怕是一點一點的磨,她也相信自己會得了他的心的。


    隻是,這麽多年來,自己一丁點都沒有獲得過他的心,哪怕是一丁點,一瞬間,都沒有!


    燕綽他就是隻愛著雲似雪,就算是她死了,死了這麽多年了,他依然還是愛著她。


    他和雲似雪青梅竹馬多年,但是自己嫁給了他快十六年了,可是,她沒有在他的心裏留下痕跡,哪怕是一個角落,都沒有留給她。


    他的心裏,完完整整的隻有一個雲似雪。


    寧氏陡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笑話。


    燕綽對她臉色的變化,似是沒有看到,隻端著茶杯慢慢地喝著茶。


    寧氏目光幽幽地看著他。


    動作優雅,猶如謫仙。


    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麽痕跡,他的容顏依然如當年那麽疏朗清俊。


    不,比當年要更加有俊朗了。


    老天對他是厚愛有加的,十多年的光陰歲月,並沒有在他的臉上和身上增添上歲月的痕跡,相反,歲月給他增添了更加迷人的魅力。


    當年的燕綽,意氣風發如是朝陽,如今的燕綽,自信,沉穩,優雅,如是歲月沉澱下來的美酒,濃鬱香醇,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他這麽冷落她,寧氏覺得自己還是喜歡他,猶如當年一樣,不,比當年還要喜歡。


    對他的喜歡已經融到了她的骨血裏。


    她已經是老了,眼角有了淡淡的紋路,可她對他的感情隨著歲月也濃厚了起來。


    雖自己依舊那麽喜歡他,但因為他的話,此刻她心裏也有了怨忿,同樣也是十多年來積攢下來的怨恨。


    寧氏覺得無比的疲倦。


    身體累,心,更累。


    身心前所未有的疲憊。


    想要逃離這裏。


    寧氏如此想著就準備起身離開。


    燕綽卻是放下了茶杯,看向寧氏說道,“管好燕霏,她要敢傷容兒一分一毫,我絕不輕饒!”


    寧氏怒目圓睜看向燕綽,“就因為她從雲似雪肚子裏爬出來的,所以她就是珍珠?霏兒就是瓦礫?霏兒也是你的女兒,縱然你討厭我,厭惡我,可那是你的女兒,她和燕容華一樣體內都流著你的血,這十多年來,承歡在你膝下的是霏兒,十多年前的父女之情,難道你也都忘記了嗎?燕綽,你再厭惡我,也不能因為我,而厭惡你自己的女兒,燕綽,你這樣對霏兒不公平!”


    聞言,燕綽突然就嘴角往上勾了勾,嗤地輕笑了一聲。


    寧氏的心猛然一緊,張了張,話到嘴邊卻是成了,“霏兒知書達理,不會做什麽出格的事情的,相爺放心好了。”然後急急地站了起來,屈膝道,“夜深了,妾身回去了。”


    說完就疾步往外走。


    “寧氏,最好是當年追殺似雪的人跟你沒有關係!”燕綽看著的背影,緩緩說道,聲音如是含了霜。


    寧氏腳步一頓,背對著他道,“相爺說笑了,什麽追殺?雪表姐是跌足落水而亡的嗎?”


    說完就繼續往外走,幾乎是落荒而逃。


    燕綽臉上帶了嘲諷的笑意,坐了片刻,剛要起身去和煦院,親隨卻是走了進來,行禮道,“相爺。”


    “嗯。”燕綽剛起了身子又坐了回去,示意親隨說下去。


    “皇後娘娘被皇上踹得吐了血,皇後借養病為由把後宮瑣事交給了端妃娘娘。”親隨稟告說道,“端妃娘娘前腳剛出了皇後的宮殿,三皇子和五皇子後腳就分別入了後宮。”


    燕綽看了他一眼,問道,“皇上為何打皇後?他離了皇後娘娘那,去了哪?”亁豐帝雖是荒唐了些,但打妃嬪,貌似還是第一次聽說,而且,這打的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很奇怪。


    “去了重華殿。”親隨回道,然後抬眸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燕綽,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


    “有什麽話就直說。”燕綽道。


    親隨垂下了眼眸,回道,“皇後娘娘被打,是皇上說她和相爺您有私情。”


    燕綽氣樂了,“真是荒謬。”他自己荒淫,還旁人也和他一樣離了女人就活不下去了!


    他燕綽想要女人,還不容易?


    非得要去勾搭一個比自己大上十來歲皇後?


    他可沒有這麽重的口味。


    三位皇子很快就會動作了起來!燕綽一笑,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然後起身,“閨女的婚期在即,這時間太短了要準備的東西又太多了,我忙了這麽多年,我也是該休息休息了,你明日一早你幫我送個折子進宮去。”


    “是,相爺。”燕綽看了眼沙漏,想著容華可能已經睡下了,就出屋去了喬羽辰在的屋子。


    ……


    路上,寧氏一句話都沒有說,扶著張媽媽的手疾步回了正院。


    張媽媽不知道剛才兩人在裏麵說了什麽,想勸說安慰幾句,可見寧氏臉色陰沉得厲害,也就沒有開口。


    一進了屋,寧氏雙腿一軟就往地上墜。


    “夫人。”張媽媽忙伸手就摟住了她,一看她臉色雪白如紙沒有一點血色,滿頭的汗水,驚道,“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和幾個丫頭一起把她抬到了軟榻上,然後扭頭吩咐道,“快去請太醫。”


    “不用。”寧氏伸手一把抓住張媽媽的手,搖頭道。


    一手的冷汗,張媽媽再是伸手往寧氏後背一抹,濕漉漉的衣服都濕透了,急切道,“怎的出了這麽多的汗?夫人,還是請太醫過來給您把把脈吧。”


    “不用,就是剛才走得急了出了身。”寧氏卻是堅持不用去請太醫。


    張媽媽隻好依了她,吩咐了人去煮薑湯,又和幾個丫頭一起給她換幹爽的衣服。


    換好了衣服,薑湯也煮好了,張媽媽就伺候著寧氏喝了。


    一碗薑湯喝了下去,從喉嚨直接暖到了胃裏,可寧氏卻依舊覺冷颼颼的,手指微微地顫抖著。


    “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張媽媽擔憂地給她按摩著手指,示意了一眼,屋裏其餘的人就都退了下去。


    “媽媽……”寧氏一嘴的苦味,可話卻是說不出來。


    “夫人,您說。”張媽媽放柔了聲音,就是按摩的動作也跟著輕柔了幾分。


    “媽媽——”寧氏沙啞著聲音又是喚了一句,其餘的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是不是相爺袒護大小姐,說了什麽話傷夫人您的心?”張媽媽猜測說道,“大小姐在外麵飄零了這麽多年,相爺多疼她幾分也是情有可原,夫人您別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寧氏咬著唇,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落荒而逃不是因為燕容華那丫頭。


    而是——


    燕綽他的神情,他的目光。


    那一瞬間,有什麽呼之欲出,那一刻,她被自己那荒唐的想法駭得幾乎心跳都停止了。


    她不敢問燕綽,也不敢在燕綽的麵前待下去。


    可她逃了,灰頭灰臉地慌不擇路地逃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呢?


    要不是他燕綽的女兒,燕綽怎麽可能幫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女兒?這哪個男人能咽得下那口氣?


    寧氏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謬了,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可是燕綽剛才的眼神,明明就是那個意思。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是十多年的夫妻,她還是了解燕綽幾分的。


    燕綽既是表達出了那樣的意思,那他就是心裏有數。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燕綽就是因為自己設計他娶自己,厭惡自己,討厭自己,所以才會厭惡女兒,憎恨女兒。


    還有他憎恨女兒,是因為女兒是他那晚和自己顛鸞倒鳳的證據。


    可是——


    寧氏閉著眼睛咬著後槽牙,全身都顫栗了起來。


    假如她猜測是真的,那晚上不是燕綽,那又是誰?


    燕綽在床上如何,自己也無從比較,因為她這輩子就那一晚碰了男人。


    張媽媽見她有苦難言的樣子,也不好再問,隻好安慰道,“夫人,您想開些,大小姐大婚了後,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回大周了的,他們回去了,天高路遠的,陪在相爺身邊的還不是夫人您和二小姐?”


    還有,當年的事,他知道了多少?又是怎麽知道的?寧氏額頭的冷汗又是如豆子一般地一層層地往外冒。


    “夫人。”張媽媽大駭,起身道,“不行,得讓太醫給您來看看。”


    “不用了,準備熱水,我泡一泡就好了。”寧氏還是不同意。


    張媽媽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叫了丫頭進來準備熱水,然後又想著寧氏晚上還沒有吃飯,就吩咐了下去準備清淡的晚飯。


    泡了個熱水澡,吃了半碗粥,寧氏放下了筷子。


    上了床,翻來覆去的被她自己的想法給折騰得一點睡意都沒有。


    而,燕霏本是等著寧氏過去的結果的,許是因為哭得太狠了些,吃了晚飯就有些困頓,思慮了會就沒有等了,叫了丫頭伺候著她睡了。


    ……


    翌日一早,朝陽燦爛,容華驚訝地看著閑庭闊步一般從外麵走了進來的燕綽,“父親,您今日休沐嗎?”


    這個時候,父親不是應該上早朝去了?


    “怎麽,泱泱不喜歡和爹爹一起用早飯嗎?”平素,他早早出了門,也就隻有晚飯的時候,能一起吃飯。


    “喜歡,當然喜歡了!”容華抿嘴笑著道。


    “我上了折子,請了些日子的假,給我寶貝閨女準備婚禮。”燕綽溫和笑道。


    順便讓皇宮的那人一個教訓。


    敢肖想他燕綽如花一般的女兒,也不想想他多大的年紀了,頭上的頭發都白了一半了。


    天大天大,都不及閨女大,在這世上,閨女最寶貴。


    “父親。”容華感動地看向他。


    周珩也看了過來。


    “好了,進屋吃飯吧。”燕綽笑著往屋裏走。


    容華和周珩相視一笑,吩咐了下去擺早飯,帶了喬羽辰進了屋。


    吃了早飯,喬羽辰去外麵院子裏走了一圈消消食就去了書房念書。


    燕綽和容華,周珩坐在小廳裏喝茶。


    麵前的一對兒女,如是璧人,燕綽既欣慰又是不舍,抿了一口茶,抬頭看向容華道,“燕霏要是有什麽地方不敬,你直接訓她就是了,不用因為我而給她留情麵。”


    難道——容華和周珩對視了一眼,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著點頭應了,“是,父親。”


    燕綽也不多說,坐了會就起身離開去外院。


    容華和周珩送到了院子門口。


    看著他走遠了,容華和周珩才轉身往裏走。


    走到了院子中間的時候,容華頓住了腳步,轉身看向周珩,輕輕地說道,“天澤,你說,燕霏她會不會……”


    燕霏她會不會不是燕綽的女兒?


    父親剛才的意思是,自己不用因為顧及他而給燕霏留情麵啊,這——養了十多年的女兒,就算是不喜歡,應該也還是有些感情的吧。


    “是不是,嶽父心裏清楚的。”周珩嘴角含笑淡聲道。


    “嗯。”容華點頭。


    兩人去了書房。


    ……


    “你說什麽,和煦院和父親那邊都一點動靜都沒有?”燕霏驚訝看向竹畫。


    “夫人去了外院老爺的書房,走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竹畫回道。


    怎麽這樣?


    母親沒有直接去和煦院,是因為看在父親的麵子上所以才沒有過去訓她。


    但既然去了外院找父親,那父親不是應該訓斥燕容華一頓的,不是嗎?所以,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


    這些天來父親是疼燕容華,可她那麽說自己的妹妹,父親不是應該勃然大怒,斥責她一頓的嗎?


    難道是母親沒有與父親說?


    又或許是父親心疼她,袒護她,舍不得訓她?燕霏思付了一番,起身去了正院。


    “母親,您生病了?”一進屋,燕霏見著臉色蒼白,麵容憔悴時是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的寧氏,頓時嚇了一跳,“太醫過來看了沒?”


    “沒事,就是因為你姐姐的婚事有些累而已。”寧氏擺手說道。


    “哼。”聽她一提起容華,燕霏心裏恨得不行,冷冷地哼了一聲,坐到了寧氏對麵,問道,“母親,昨日是怎麽回事?父親怎麽也沒有去訓她?母親,你沒有和父親說嗎?”所以,才會沒有什麽動靜。


    寧氏卻是目光落在燕霏的臉上,仔細端詳著她的臉。


    眉如遠山,眼似星,挺直的鼻梁,櫻唇潤澤,明媚嬌豔如夏花。


    然而,如畫的眉眼,卻是找不到一絲像燕綽的地方。


    寧氏手指頓然一緊,心底霎時如漫上了一層冰水似的,冰涼刺骨冷得她全身打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名門之一品貴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遲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遲湄並收藏名門之一品貴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