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霏名滿京城,如今又是嫁給三皇子李昶,故而前兩日添妝的人是絡繹不絕,這成親這日過來的賓客也是如雲,便是寧老夫人也是親自來了相府。


    周珩和傅久藺與燕綽一起在外麵招呼著男賓,所以,容華來了這麽長的時間,這是第一次見到永安侯府裏這位老夫人,福祿壽暗紋墨綠色褙子,深藍色馬麵裙,已經有點發白的頭發用梳了一絲不苟的圓髻,隻用帶了一根綠得如是一汪水的碧玉簪,額上帶了一個綴著寶石的抹額,麵容慈祥,精神抖擻,眼若古井,見得了容華就拉著到了她的麵前,和藹笑著說道,“可算是見著了王妃娘娘了。”說著上下看了眼容華,頗是歡喜的樣子,“果然是和似雪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可憐我那命苦的外甥侄女兒,怎的就那麽命苦呢?她若是還活著,看著你現在你這個樣子,該是多高興啊……”


    說著眼裏就泛起了淚花。


    容華麵露傷心,濕了眼眶,“謝謝老夫人還惦記著母親。”


    一旁的寧夫人就捏著錦帕說道,“母親,王妃娘娘回來是好事呢,您啊,就別惹得王妃娘娘掉金豆子了,還有今日也是霏兒大喜的日子呢。”


    寧老夫人就忙笑著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瞧我,這一見了王妃娘娘就如同是看到了那似雪那孩子似的。”拍了拍容華的手,慈愛道,“王妃娘娘得了空就去侯府坐坐。”


    “改日一定去給老夫人您請安。”容華從善如流地點頭應了,這寧氏是她繼母,而且寧老夫人又是母親的表姨母,那寧老夫人算是自己的長輩。


    “好,好。”寧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關心問道,“王妃娘娘和王爺在這邊可住得習慣?王爺的身體可還好?”


    “謝老夫人關心,我和王爺都很習慣,王爺身體也好。”容華回道。


    寧老夫人又是握著容華的手,歎道,“我可憐的孩子,在外流落了那麽多年……你母親走得那麽急,急急把還是繈褓中的你交給你養父,可見的當時的情況是多麽的急啊,你的身份都沒有來得及說上一句的,不然你養父也能把你送回來……可憐的孩子……”麵容悲切,很是難過。


    容華臉色難過,微微看了一眼周圍長長歎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老夫人您別傷心了,母親她當時交代了些話的,我養父他為了保護我就把我當了親生女兒養。”


    寧老夫人眉心一跳,忙緊張問道,“王妃娘娘,這話什麽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養父給我留了信,交代了忠仆在我及笄後交給我,養父也就是在信裏提了那麽一兩句,具體的他也沒有交代,所以,詳細的我也是不太清楚。”容華看著她微笑說道。葉世軒給她留了東西,如今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母親,這些話啊還是等回頭再和王妃仔細說,今日就別惹王妃傷心了。”寧夫人又是笑著走了過來,說道。


    “好,好,不提了。”寧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拍了拍容華的手道,“我們去看看霏兒。”


    “好。”容華笑著點頭起身,“您慢著點走。”


    “王妃請。”寧夫人親自扶著寧老夫人起了身,往外走。


    容華揉了揉被她捏的有些發痛的手跟在她們的身邊,彎唇笑了起來。隻不過是說當年母親交代了些話,反應是不是也太了些?


    燕霏正是被寧馨和一眾手帕交圍在中間,歡聲笑語地說笑著,一見容華,寧老夫人和寧夫人到了,眾人就忙起身行禮。


    寧夫人忙是快走了了兩步走了過去,摁住要起身的燕霏,“別動,你是新娘子,今兒個你最大。”


    “是,舅母。”燕霏又是語笑嫣然地看向寧老夫人和容華,“外祖母,姐姐。”


    “我的乖孫孫。”寧老夫人疼愛之情溢於言表,眼裏含著熱淚眉開眼笑地拉著燕霏好一頓囑咐。


    燕霏笑著忙不迭點頭。


    祖孫兩是說了好一會才停了下來,又有一眾閨秀在旁,說說笑笑地很甚是熱鬧。


    說了會,寧老夫人就起身。


    “外祖母,您慢點走。”燕霏說道,明媚的笑容中帶了一抹嬌羞,看向一起起身的容華的目光卻是帶了冷冽。


    容華淡笑著迎了過去,“妹妹有什麽話要說嗎?”


    “沒有,就是想謝謝你,辛苦你陪著外祖母了。”燕霏握著拳頭,目光柔和了下去,感激說道。


    “妹妹你太客氣。”容華就淡笑著出了屋。


    ……


    拜別父母的時候,燕霏哭得梨花帶雨,然後上了花轎出了閣,鞭炮和鑼鼓的聲音漸漸遠去。


    很多客人又去了三皇子府喝喜酒。


    剩下的客人吃了宴席,除了寧家的人,其餘的客人很快都告辭離開。


    容華回了和煦院。


    “先歇會再回吧。大家都忙壞了。”寧老夫人看了眼寧馨,對寧老夫人說道。


    寧夫人愣了下,會意,笑著說道,“可不是,瞧馨兒這臉色,先歇會再走的好。”


    寧氏了然,叫了丫頭帶了寧夫人和寧馨下去廂房休息


    寧老夫人和寧氏等人則去了正院。


    進了屋,等丫頭上了茶點,寧氏就把人都打發了出去。


    人一走,寧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就開口問道,“那丫頭,也回來這麽長的時間了,她什麽樣的性子,你可是摸準了沒?還有雲家那丫頭當年留了什麽遺言給她養父沒?”


    寧氏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女兒出嫁了,以後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她心裏空落落的很是難受。


    “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你難道還哄不住她?”寧老夫人皺著眉頭說道,“難道話都套不出一句嗎?”


    “說話滴水不漏的,而且,她跟我也不親,冷冷淡淡的。”寧氏搖頭回道。


    寧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不過今日外甥女出閣的大喜日子知道她心裏難受,也沒有說什麽,隻道,“霏兒也出嫁了,她住在相府裏,你用心些。”


    寧氏苦笑著看向寧老夫人,“等霏兒回來,我就要搬去蓮花庵了。”


    寧老夫人驚得差點把手裏的茶盞給摔了,“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你怎麽要去庵裏住?”皺了下眉頭,臉色就冷了下去,“是那丫頭在相爺麵前搬弄是非了嗎?”


    寧氏就哭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寧老夫人氣得嘴唇甕甕地抖動,好半響才沉聲道,“欺人太甚,霏兒被人欺辱了,他燕綽就要她的命來保住燕家的名聲不成?難道霏兒是你一個人的女兒不成?”怒氣騰騰地站了起來,“我去跟他說,看他是不是還要送你去庵裏?”


    “母親,母親,不要去。”寧氏忙是站了起來,擋住了寧老夫人。


    “你這傻丫頭,你和霏兒被他這般對待,你怎麽也不讓送個信回家?你有娘家,有兄長給你們母女撐腰!”寧老夫人怒不可斥。


    “母親,是我自己要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是相爺要送我去的。”寧氏搖頭說道。


    “還不是他拿著霏兒逼你?”寧老夫人沉聲說道,“我就是要去問一聲他,霏兒難道就不是他的女兒不成?這又不是霏兒的錯,霏兒是被三殿下強迫的。”


    “母親……”寧氏哭著跌坐了下去,抱著寧老夫人的腿求道,“母親,您不要去,不要去,就算是為了我和霏兒好,不要去。”


    寧氏哭得肝腸寸斷,寧老夫人心驚,忙是彎身把她扶了起來,悉心把她擦了擦臉,“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我不知道的?”


    寧氏搖頭。


    “你還瞞著我,有什麽事你還瞞著我?”寧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了,我才能知道怎麽幫你啊?”


    “誰都幫不了我。”寧氏隻搖頭說道。


    “你倒是說啊,你是要氣死我不成?”寧老夫人氣結,想了下,猛地抓住了寧氏的手,“是不是那丫頭跟相爺說了什麽?”


    望了眼窗戶的方向,寧老夫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還是相爺知道了是你和你兄長……?”一雙兒女,兒子為了寧家的榮華富貴,女兒為了燕綽,兩人一起合謀著算計了雲似雪,想把那丫頭送到亁豐帝的龍榻上去。“可你們畢竟這麽多年的夫妻了,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有霏兒,他怎麽能為了一個死了十多年的人而這麽待你們母女?不行,我要去說說他,問問他還有沒有良心,如此狠心對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寧老夫人又是站了起來。


    寧氏猛然抓住了寧老夫人的手,嗚咽道,“母親,霏兒不是,不是他的親生的!”


    寧老夫人一下就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寧氏,“你說什麽?”


    寧氏閉上了眼睛,眼淚如絕提的洪水。


    寧老夫人眼前一陣發黑,直接往後就跌坐了凳子上,哆嗦著伸手握住了桌上的茶杯,緊緊地握住了好半響才回過了神來,直直地看向寧氏確認問道,“這……這……”


    喉嚨似是被什麽堵住了一般,說了兩個字就說不出話來。


    怎麽這樣?


    寧氏無聲地流著眼淚。


    寧老夫人顫抖著端起來了茶杯,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道,“確定嗎?”


    寧氏點了點頭。


    寧老夫人全身的力氣如是被人抽走了一般,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你去庵裏住一段時間也好。”


    燕霏不是相爺的親生女兒!那是誰的?


    這事一旦捅了出去,那女兒和外甥女就全都要毀了。


    而且,寧家也連著一起名譽掃地。


    她可還有一個沒有議親的孫女呢。


    寧氏點頭。


    “等過些日子,相爺心裏的氣消了些,你再回來。”寧老夫人說道。


    寧氏抿唇不語。


    她這一去,隻怕是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寧老夫人喝了兩口溫茶,心裏舒服了些,這才喚了人進來去叫寧夫人和寧馨,回侯府。


    ……


    容華見流蘇進了屋,就抬頭看向她問道,“人走了?”


    “嗯。”流蘇點頭。


    “她和寧氏都說了什麽?”容華問道。


    流蘇就把聽來的話一字不落地回稟了。


    她是想試探試探,可惜除了燕霏不是父親是親生的,其餘的話倒沒有什麽用。容華點了下頭,“沒說燕霏是誰的女兒?”


    “沒。”流蘇搖頭。


    容華點頭,“嗯,知道了。”轉而吩咐醉彤道,“你讓人去外院看看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


    三朝回門,燕霏笑容燦爛地和李昶一起回了相府。


    見了禮後,寧氏拉著燕霏去了正院,仔細問了她在皇子府裏的這幾日的生活。


    燕霏詳細回了她的話,寧氏知道李昶很疼愛和敬重她,又知道李昶把以前伺候他的侍妾都打發了,這才放了心,又仔仔細細叮囑了燕霏一番。


    直到黃昏,燕霏和李昶才告辭。


    寧氏含著淚不舍地送到了垂花門。


    翌日,一大早,寧氏便帶著行囊,帶了張媽媽和兩個丫頭去了蓮花庵。


    燕霏三日後的傍晚才從李昶的口裏知道寧氏去了蓮花庵的消息,當下驚得手裏的杯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抬頭愕然看向李昶,“你說什麽?母親她去了蓮花庵?”


    “你別急,許是嶽母想散散心,去庵裏小住幾日罷了。”李昶忙把她拉到了一旁,又叫了丫頭進來打掃地上的碎片。


    “不,肯定是有什麽事。”燕霏心裏亂糟糟的,搖了搖頭,想起當日自己和李昶的事情被發現後父親那憤怒的神情,手指就不由得顫抖了起來,“我要出城,我要去蓮花庵。”父親那日


    那麽憤怒,說是要殺了自己,可母親和他談了後就沒事了,這其中定有什麽事。“母親,肯定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燕霏緊緊地攥著李昶的手,蒼白著臉說道。


    “你放心,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明日一早就去,我現在就讓他們把馬車都準備好。”李昶忙柔聲安撫說道。


    看了眼外麵的暮色,燕霏點了點頭。


    燕霏翻來覆去如是烙餅幾乎一晚上沒有合眼,第二日天一亮帶了丫頭和侍衛出城直奔蓮花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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