亁豐帝看著她純潔的眼睛,和無比認真的表情,心裏跟塞了一團棉花似的難受得緊,默了下,才放柔了聲音對她說道,“上次跟你提過的啊,雪兒又不記得了啊。”


    每一次來見她,他多想能見到一個完好的雲似雪?可每一次帶著滿懷的希望而來,敗興而歸。


    是不是當年受的刺激太大了,所以把直接嚇成了傻子?


    這麽多年來,他都無比希望她不過是在自己的麵前演戲罷了,可不管他如何試探,她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就算是提到燕綽,說燕綽娶了寧氏,生了燕霏,一人三口好不幸福美滿,她也沒有反應,到了如今,她親生女兒回來,跟她說,她也一樣是沒有半點的反應。


    亁豐帝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當年登基沒兩年,朝堂還不是很穩固,他擔心奪朝臣之妻會引發震蕩,同時還擔心會被天下人恥笑,又因為她情緒不對,所以才把安置在這裏。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把燕綽除了,然永安侯府要保他一命,而且,朝堂命官突然暴斃而亡,總也不是一件小事,尤其是燕綽當時雖年輕,可卻是才華橫溢,非常惹眼。


    那時的他是壯誌淩雲,想做個明君,為下人所崇拜和敬仰。


    如此,他就順水推舟成全了永安侯府。


    然而,她畢竟是他人之婦,他也隻能麵上暗示著章皇後去帶她回來,然後暗地卻是讓暗龍衛來了一招死遁,隻想過個一年半載就換名改姓把她納入後宮。


    不想,暗龍衛帶了她回來,她一見到自己就是淚流滿麵,又怕又委屈地直叫自己爹爹,他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以為過個一兩年,她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她一直都沒好,在這裏一呆就是這麽多年。


    時間越久,他就忍不住會想,是不是因為被關在這見不到陽光的地宮,所以她才會好不了?


    但他也絕對不會讓她出去的。


    因為燕綽已非當年的燕綽。


    傻就傻吧,叫自己爹爹就爹爹吧,那自己就隔一段時間下來看看她,陪她說說話也不錯。


    至少,她這個人陪在他的身邊,她這個人掌握在他的手裏不是嗎?


    心裏如是想著,可他還是忍不住試探,“要不要再跟你說說這個燕容華的事?”哪怕隻有一絲的可能,他都不會放過。


    雲似雪很是認真想了想,搖頭說道,“不要,爹爹這麽長時間才看女兒,不要說她了,爹爹陪我玩,紅姨把昨兒我玩的花繩拿出來,嗯,藍姨你把上次你做的布偶拿出來,嗯再拿些珍珠出來。”說著笑得甜甜地扭頭看向安靜侍候在一旁的兩個侍女吩咐說道。


    “是的。小姐。”兩人垂眸異口同聲,聲音平靜並無波動,人也沒有動,隻等亁豐帝的示下。


    “爹爹?”雲似雪就扭頭看向亁豐帝,伸手拉了拉亁豐帝的衣角。


    “好。”亁豐帝點了點頭。


    藍姨和紅姨這才走到了一旁,把東西拿了出來。


    堂堂一國之君,和一個傻子玩翻花繩!自己的幾個兒子和女兒,他都沒有陪他們玩過,甚至對於他們小時候的模樣都記不清楚,亁豐帝看著纏繞在手上的繩子,恨不得立即就走。


    然坐在他對麵的雲似雪卻是玩得津津有味。


    亁豐帝胸口的火就無處可發,隻能笑著陪她玩,一邊和藹笑著說道,“雪兒可要記住這燕容華了。”


    “好,雪兒記住了。”雲似雪一邊玩著,一邊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不過我又不認識她,也沒有見過她,為什麽要記住她?”


    說完,歪著腦袋凝重想了想,很是慎重地說道,“爹爹要我記住她,看來她應該是很厲害的人了,不如,爹爹下次帶她一起來,陪我玩,那我一定就會記住了!”


    終於有反應了?亁豐帝眉心一跳,抬眸仔細看向她問道,“雪兒想見她嗎?”


    雲似雪認真地點頭回道,“這樣我才能記住她啊。”


    突然唇一扁,哭喪著臉看向亁豐帝道,“要是見了,我還是記不住她怎麽辦?那爹爹會不會討厭我了,然後以後都不來看我了?”


    說完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會,不會。”真如小孩子似的,這臉說變就變,十多年了,這樣的狀況亁豐帝也習之以常了,忙耐心哄道,“爹爹怎麽會討厭雪兒?怎麽會不來看你?爹爹最疼的就是雪兒了,乖,乖了,別哭了,我們雪兒是乖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哄了半響,雲似雪才破涕為笑,卻還是鼓著腮幫子,道,“那燕容華是誰?我不喜歡她,我不記住她,爹爹你也不許喜歡她。”


    小孩子似的很是無賴。


    亁豐帝笑著點頭,“是,是,爹爹不喜歡她。”


    雲似雪這才破涕為笑,把繩子丟到了一旁,然後抱了一旁的匣子坐到了地攤上,然後把珍珠倒了出來,“爹爹,我們玩珍珠吧。”


    晶瑩剔透的珍珠在地毯上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玩珍珠,不過就是數數罷了,然後把粉色,白色和黑色的分開放好。


    真是個小孩子,這容易耍性子,脾氣去得也快,亁豐帝點頭,“嗯。”然後也盤腿坐在地毯上。


    “雪兒。”亁豐帝喚了一聲。


    “是,爹爹。”雲似雪雖沒有抬頭,應得非常響亮。


    亁豐帝看著她專心致誌地數著珍珠,沉默了一會,才說道,“雪兒,燕容華是你的女兒,你若能記住還是得記住了。(.無彈窗廣告)”


    “好的,爹爹。”依然是響亮地應了一句,半響雲似雪才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亁豐帝,又轉頭看了看紅姨和藍姨,非常糾結的樣子,最終看向亁豐帝問道,“我是爹爹的女兒,她是我的女兒,爹爹會來看我,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


    說著很是苦惱的樣子,似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亁豐帝伸手把她手裏黑色的珍珠放到了黑色珍珠那一堆裏,笑著說道,“不想了,記不住就算了。”


    “好。”雲似雪立即雀躍了起來,立即心無旁貸地玩了起來。


    亁豐帝失望地歎了一口氣,手指抽痛了起來,一開始隻是隱隱作痛,到了後來就痛得他臉色蒼白,整張臉都變了形,額頭更是冒了一層冷汗。


    “陛下,您怎麽了?”紅姨和藍姨兩個迅速發覺了他的不對勁,忙問道。


    聞言,雲似雪也抬起了頭來,嚇得臉都白了,“爹爹,爹爹,您怎麽了?”


    “乖了,爹爹沒事。”前鋒得扯出了一抹笑,安慰她說道,說完給了紅姨一個眼色。


    心裏卻是納悶。


    不是剛才才針灸過的,這才多久的時間,又發作了?難道是自己情緒太激動了?


    還是怎麽回事?


    紅姨忙是扶了雲似雪,低聲說道,“不怕,不怕,陛下沒事,陛下沒事。”


    雲似雪害怕地看著他哆嗦的雙手,驚恐不已地縮在紅姨的懷裏看向亁豐帝道,“爹爹,您怎麽了?您的手怎麽了?是不是要死了?爹爹,您不要死……”


    很是恐懼地哭了起來。


    “不會,爹爹不會死的。”亁豐帝忍著痛,一邊安慰她說道。


    “那爹爹您是怎麽了?”雲似雪如小孩子一般大哭。


    亁豐帝隻覺得腦袋嗡嗡地作響,道,“沒事。”


    “爹爹您怎麽了嗎?您怎麽了嗎?您告訴女兒嘛?”雲似雪不依不饒地尖著嗓子哭。


    亁豐帝就想直接就走,可她哭得這麽厲害,又於心不忍,於是耐心說道,“沒事,隻是吃錯了東西。”


    雲似雪抽噎了下,“真的?”


    “嗯。”亁豐帝點頭,“所以,爹爹沒事,隻是吃錯了點東西你別擔心,乖乖聽紅姨和藍姨的話。”


    “爹爹要走了?”雲似雪淚水汪汪地看著他,很是舍不得的樣子。


    “爹爹不舒服,下次再來看你,乖了聽話。”亁豐帝說道。


    “好。”雲似雪哭著點頭。


    亁豐帝看了眼藍姨,藍衣就忙跟了他走到了一旁。


    亁豐帝看了一眼縮在紅姨懷裏,眼巴巴地望向他的雲似雪,低聲問道,“這些日子,她還是沒有什麽特別的?”


    藍衣搖頭回道,“和以前一樣。”


    許真的不會好了。


    她不會好了,一想到要當她一輩子的爹,亁豐帝就無比鬱悶,心裏如是有一團火在拱,這火一上來,四肢的痛就更厲害。


    “陛下,您是中了毒?”藍衣伸手扶住了他,低聲問道。


    亁豐帝微微頷首,然後佇立了片刻,等緩和了些,這才離開。


    人已經走了,可雲似雪還在哭。


    紅姨和藍衣哄了會,才哄了她笑。


    拉著兩人玩了頃刻,雲似雪看向兩人說道,“我餓了。”


    剛玩了這麽久,又哭了這麽長的時間,當然會餓,紅姨忙起身去準備了吃的。


    可能是哭累了,填飽了肚子雲似雪眼睛就直眨巴。


    紅姨和藍衣就忙端了水來給她洗臉洗手,然後伺候了她上床睡覺,伺候了她睡下了,兩人也輕聲洗漱了一番,上了一旁的小床。


    雲似雪閉著眼睛,呼吸均勻沒有半點的異樣。


    然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被子下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她的女兒,回來了,這是上次那昏君跟她說的。


    她可憐的女兒。


    也不知道如今長成什麽樣子了。


    這些年來,有沒有受委屈?


    當日托付的那人,悲慟地抱著他已經斷了氣的女兒,他應該會是個好父親。


    然,她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是會擔心,女兒會不會受委屈。


    那人跟自己說過,他姓葉,大周京城人士,是錦州按察使,他是希望自己有機會就回去認回女兒。


    他是個好父親,這大戶人家裏,這後院都是女主人的天下,他的夫人會不會不喜歡自己的女兒?


    還有綽哥哥他,還好嗎?


    她也不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


    在這個地方,見不到太陽,也不知道她在這裏過了多長的時間。


    一開始,她剛來的時候,她整晚整晚的閉著不敢入睡。


    隻能在那昏君白天處理事情的時候,才敢睡。


    她也不敢做計劃來計日子,隻能大約地在心裏記著,可時間一長,也都記不清了。


    派來照顧她的兩個人,自是他的心腹,當然是不能露出破綻,所以,她得得時刻刻裝著癡傻的孩童。


    好在,這麽長的時間,也沒有露出什麽異樣來。


    就算是他跟自己說的,說什麽綽哥哥和寧思媛成親了,生了女兒之類的話,她隻當什麽都不懂。


    因為她知道,那昏君為了刺激自己,當然會挑刺激她的話說。


    那寧思媛就是一個心腸銀線的小人!所以她相信,綽哥哥就算是與寧思媛成親了,那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


    雖那昏君是一國之君,但她的夫君綽哥哥是她見過的最聰明,最厲害的人,她相信隻要自己等著,他就能找到自己,就能把自己從這個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救出去的!


    應該很快了!那昏君今日的狀態看起來不對勁,而且以前過來的時候很有規律,可這一次卻似是隔了很長的時間。


    而且,他的臉色蒼白。


    吃錯了東西?


    騙誰呢?還真當她是小孩子呢!


    他貴為一國之君,怎麽會吃錯東西?那伺候的人都是廢物不成!


    看他的樣子,定是中了毒!


    一定是她的綽哥哥和女兒知道了,想辦法來救她了!


    雲似雪忍不住心跳加速,忙咕噥了一聲翻了個身,翻身的同時吐了一口氣。


    雖她看不出什麽,可她心裏很清楚,那昏君派過來的人,定非常人!當然不能驚動了兩人。


    ……


    回到了寢殿,亁豐帝就大聲喊道,“來人,傳太醫。”


    汪公公守在外麵,聽見裏麵沒有什麽動靜,以為亁豐帝已經歇下了,正是打盹呢,咋聽到裏麵的聲音,嚇了一跳,忙跳了起來,大聲叫了外麵的內侍去請太醫,然後往裏走,“陛下。”


    金太醫和徐太醫剛是回了太醫院,剛想歇下,就又是匆匆被傳召了過來,一見亁豐帝的狀況,兩人都駭了一跳,金太醫忙是下針,徐太醫忙開方子吩咐人去煎藥。


    直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毒才被壓住了。


    金太醫和徐太醫兩人忙得滿頭大汗,鬆了一口氣。


    金太醫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躬身說道,“陛下,這毒發越加頻繁了,還請陛下保持心情平靜。”這若照這個狀況,情況不容樂觀啊。


    亁豐帝一句話都不想說,疲倦地擺了擺手,“跪安吧。”


    金太醫和徐太醫忙跪安退了出去。


    這會是快早朝了,可昨晚折騰了一個晚上,亁豐帝累得虛脫,哪還有精力起床去早朝。


    隻好汪公公去了金鑾殿,通知了文武百官,——陛下龍體欠安,今日罷朝。


    照常例,緊要的事情相爺代為處理。


    散了後,燕綽去了處理政務的宮殿,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昨晚亁豐帝毒發兩次的事。


    知道了消息後,燕綽站下廊下抬眸眺望著重重的宮牆,臉上帶了一抹溫和絢麗的笑來。


    似雪——再等等,我們很快就能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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