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酸雨淋了一通,剛開始的時候雲紗還驚慌失措,差不多快到達地麵的時候忽然淡定起來,一部分原因是要在百姓麵前維持形象(雖然目前也沒什麽形象,但表情還是得維持一下),更多的是被淋麻木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再慌張也無法改變被酸雨毀容的事實,何必作無用的掙紮呢……對吧!


    “旱魃已去,邊城從此風調雨順,諸位可以準備春耕了。”雲紗麵無表情地對圍在山腳下的百姓道,隨後便被隨侍的宮女半攙半架地拖走了。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遲來了兩年的雨水在陣陣春雷的伴奏下傾瀉而下,豆大的雨珠迎著百姓們期盼的目光砸在他們高高抬起的臉上,水!真的是水!


    沒有人關心雲紗的狼狽是怎麽回事,甚至直接無視她紅得詭異的皮膚,隻顧著縱情歡呼,喜迎久違的甘霖。


    沒有預想中的山呼萬歲,更沒有披星戴月的擁護,這是怎麽回事?


    邊城整整兩年滴雨未下,不管姚雪笛怎麽求、怎麽盼都沒有半點作用,而她雲紗一來就是傾盆大雨,兩相一對比,輸贏立見分曉,可是為什麽這些百姓全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好像,這場大雨本來就應該在這個時候下,跟她雲紗沒有關係。


    難道她今天遭的罪都是徒勞?


    “啊——”一名宮女突然尖叫,被攙扶著離開祭天現場的雲紗身子也隨之一頓,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身後那名宮女,以及她手上的一縷青絲。


    這名宮女剛剛隨侍在雲紗身側,見雲紗盤起的長發在從祭台上下來的途中鬆了,幾縷發絲垂了下來,衣冠不整不說,頭發也淩亂得不行,就想趕緊把她的頭發整理好,誰知道當她將其中一縷發絲捏在指間,正要固定好,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住,踉蹌了一下,那縷發絲就背叛了雲紗的頭皮,與她的手指“私奔”了!


    “陛下……”小宮女撲通一聲跪地,“奴……奴婢該死!”


    雲紗鼓足勇氣摸向後腦勺,空的!


    一塊硬幣般大小的頭皮沒了頭發的遮掩,露出白花花的真容,在暗沉的天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閃亮。


    很好笑,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敢笑出來。


    “拖下去……”後麵的內容不必多說,大家心知肚明。


    ……


    ——就這樣完了?老妖婆怎麽還沒死?


    ——你們想讓她就這麽死了?


    ——她不死,我那群小夥伴們如何瞑目!


    ——你的小夥伴們受了兩年的折磨,要是讓她這麽痛快地死去,不覺得太便宜她了嗎?


    ——難道要我們看著她逍遙法外?


    ——有時候,生不一定是享樂,死反而是一種解脫,她爬得越高,日後摔得越慘,在這個時候結果她,等於是給她一個青史留名的機會,新君祭天,大旱結束……我怎麽能這麽仁慈呢?


    ——她活著會傷害更多的生靈,隻有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哈哈……你不覺得跟這老妖婆的死活相比,還有更重要的事麽?


    ——有什麽比除了這禍害還重要?


    ——她短時間內是作不了惡了,先放一方也無妨,但你的小夥伴們可還處在水深火熱中呢!姚大巫師去解救它們了,應該還有不少靈石存活,但也支撐不了多久,你確定要把靈力浪費在那老妖婆身上?


    ——他們還有救?


    ——雖然沒辦法全都救回來,但能救一個是一個,姚大巫師很快就回來,你馬上就能見到它們了。


    靈石雖然沒有心,但卻有比任何人都還純粹的善良,它們恨透了雲紗,巴不得她越慘越好,但不希望其他生靈也遭到她的毒手,寧願舍棄自身那點私欲也要盡快除害,這一點讓狄雅寧無比汗顏。


    至少,她從來沒有想過雲紗多活一天,就會多一個生靈受害,她隻想著如何能讓雲紗嚐遍她曾受過的苦,沒考慮到也有人會跟她一樣麵臨雲紗的迫害。


    人性果然是自私的。


    “砰——”地麵傳來一陣沉重的波動,姚雪笛懷裏抱著一堆形狀各異的石頭從天而降,重重落在地上。


    “好重!手酸死了!”姚雪笛把靈石放在地上,對迪卡波道,“被雲紗拿去布陣的靈石都在這裏了,沒落下一塊,沒有布陣的應該還在她手上。”


    迪卡波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地上的靈石,“你就這樣把它們往這布袋裏一丟就帶過來?”


    姚雪笛黑線道:“難道你要我帶上幾十個錦盒把它們一一裝好再帶過來?拜托!情況很緊急的!要給它們裝殮也要等所有的靈石都掛掉才行啊!”


    “被施了時間禁咒的靈石共有三十二顆,但這裏一共有四十顆,我猜多出來的那八顆應該是雲紗用來把雨水引到碧爍城的。”狄雅寧看得出那八顆靈石上麵沒有時間禁咒的印跡。


    “從邊城到彩蝶國和碧爍城接壤的地方有將近3000裏,如果每10公裏埋一顆,至少還有150顆靈石沒收回。迪卡波,當初你們總共丟了多少靈石?”姚雪笛估算著道。


    “快200顆。”


    “那應該沒錯。”


    狄雅寧將那八顆靈石挑揀出來,發現上麵的靈氣比其它靈石要充沛,至少沒有性命之憂,“靈氣耗盡的都是被施了禁咒的,那些引渡雨水的靈石應該還沒什麽危險,我們稍後再去回收。”


    說完就將手上的靈石置於三十二顆靈石中間,十萬年的靈氣很快就被吸收了大半,隻有十三顆靈石重新恢複活力,其餘的靈石再也沒了生機,包括那顆被嵌在河床上的鵝卵石。


    狄雅寧將死亡的靈石挑揀出來,單獨安置。


    迪卡波將它們都收了起來,他把生還的靈石交給姚雪笛,“你且先幫我保管,我去雲紗討回那顆瑪瑙。”


    狄雅寧向他投去擔憂的目光,雲紗現在龍體有恙,身邊肯定有無數宮人伺疾,人來人往的,迪卡波在這個當口上門討債,會不會有危險?


    彩蝶國和妖精穀的關係是四國中最差的,迪卡波精靈族族長的身份在那裏沒什麽威懾力,恐怕不會有人給他麵子。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下山回莊園,吃過晚餐再說,現在頭上在響雷,待在山上還是很危險。”雖然有藍珝在,他們不會淋到雨,但水係巫師可沒有控製雷電能力,萬一被雷劈到……


    “我們也該讓這座山峰喝點水了。”狄雅寧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在他們周圍的山地都被雨水打濕,隻有他們站立的地方還是幹的,狄雅寧好像聽見旁邊那幾顆草木的抗議了。


    “阿澈呢?”藍珝這才發現嚴澈去支開雲彗星還沒回來。


    姚雪笛道:“他剛剛告訴我他直接回莊園了。”


    ……


    邊城驛館內,雲紗靠在精雕細琢的紅木長椅上,前方擺了個屏風,將嚴重受損的容顏與過來回稟民眾反映的黃知府隔開。


    她很鬱悶!當她還是皇後的時候,被後宮不能幹政那條破規矩所束縛,接見外臣必須用紗簾隔開,好不容易登上皇位,沒想到還是避不開這該死的屏風!


    在這種壞心情的影響下,黃知府的語氣顫抖得相當厲害。


    “陛……陛下……下官已查清楚了,是有人在暗地裏操縱民意,說……說大旱之所以能解除,完全是因為姚大巫師長久以來鍥而不舍地求雨,為了邊城的百姓甚至不惜獻出自己的雙眼,上天被她的誠意感動,這才解除了伏旱之令。此外,還有……”


    “還有什麽,說下去啊!”


    黃知府一想到接下去的內容,緊張得冷汗直冒,“還有人造謠,說這雨本該在姚大巫師失明之後就下的,陛下為了搶功……為了搶功,在暗地裏使手段,硬是將大雨推遲到您祭天這一日……”


    雲紗聞言不禁氣結!雖然有些說辭不符合事實,但最關鍵的一點沒有錯,她的確有使手段!謠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摻了事實的謠言,半真半假,讓人無從分辨!


    如果這個真假參半的謠言是對付千兮榆的,要辟謠完全沒有問題,隻要千兮榆說一聲她沒有,九成的人都相信這是個謠言,隻剩一成半信半疑。但事實上偏偏是她雲紗中招!她在民間的名聲是怎麽樣的,自己再清楚不過,為了樹立權威自導自演一出祭天儀式,“誠心”祈雨,借此贏得民間的讚譽,絕對是她雲紗做得出來的!


    “沈季!朕不是讓你抹黑姚雪笛嗎?你都幹了什麽!”


    被點到名的沈季倉皇下跪,惶恐地道:“陛下,微臣無能!姚大巫師在民間的聲望也不小,雖然有些人一時會被誤導,但還是無法下定決心質疑她。”


    雲紗惱怒地抓頭,又是一把頭發!她才三十四歲,頭發竟掉了一半!“你們不是送了一箱子食品給她賠罪嗎?”


    “陛下,她的確謹慎,將食品分發給附近的百姓。那些百姓中毒後,下官派人在他們中間散播了消息,說是姚大巫師為了報複下官,在下官送去的食物裏下藥,分發給百姓,以此汙蔑下官的官聲。”


    “這樣不是很好嗎?怎麽還是出了差錯!”


    “陛下……”黃知府欲哭無淚,“下官派去的人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湊上去了!那些人說姚大巫師恩怨分明,她再惱恨下官也不會殃及無辜,還說下官這種渣……這種人不配她設計陷害,她光明磊落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了……”謠言的原話是渣滓,黃知府說到一半刹住了車。


    是啊,姚雪笛心眼是小,但一向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惹到她,她直接找你開刷,不會借刀殺人,設計陷害這種伎倆根本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雲紗再一次為自己過去的行為感到後悔,不是後悔害了人,而是後悔害人的時候沒注意保護自己的名聲,使得每次行事大家都知道是她幹的,這種“堂而皇之”和姚雪笛的“光明磊落”有著本質的差別啊!


    姚雪笛坑人,從來不會不顧及群眾,她坑人,根本不管別人的安危,都是坑人,差別太大了!雲紗歎了歎,“還有呢?他們怎麽編排朕是如何使手段的?”


    黃知府戰戰兢兢地跪道,“他們隻說您使了手段,具體什麽手段,沒說。”


    聽到此話,雲紗無力地癱在紅木椅上,姚雪笛這招……高啊!


    說她使手段,但不說具體的細節,任由百姓自行腦補,那效果……此時無聲勝有聲!


    其實這招不是姚雪笛想出來的,她本來想了很多說辭,解釋雲紗是怎麽阻斷雨水的,但每一個說辭都有漏洞,沒找到完美無缺的說辭,因為放出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還在醫院,狄雅寧還沒想到時間禁術那一茬,所以她隻能胡編亂造,結果怎麽編也編不圓,眼見邊城那邊雲紗的人在抹黑她,顧不上圓滿的謠言了,直接丟過去一句:雲紗為了搶功在暗地裏耍手段,沒想到能製造出如此精妙的效果。


    不是她招數高明,完全是因為她懶!


    如果雲紗知道這一點,鐵定吐血三升!還好她不知道。


    若是知道自己為了祈雨被酸雨灼傷,還得不到半點民心竟是姚雪笛一時偷懶導致的,她還不得當場嗝斃?


    “狄雅寧呢?她人在哪裏?”


    “她應該在天使部落。”狄雅寧的出入境記錄一直是邊城官方關注的重點,黃知府並沒有收到狄雅寧再次入境的記錄。


    “不可能!”她肯定自己祭天的時候狄雅寧會躲在暗處偷看,這死丫頭是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看她笑話的機會的!


    “陛下,雅寧公主上月春節期間到嚴家莊園拜年,後來跟著姚大巫師一家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下官記得清清楚楚的!”


    “不對。”沈季搖頭道,“陛下,微臣想起一件事,上月二十五那天,有人看到一個熱氣球從巫山那邊飛過來,在邊城上空逗留了許久。昨天下午微臣又接到消息,爬到高處一看,果然有一個熱氣球從天使部落那邊過來。微臣估計那一定是雅寧公主,因為姚大巫師是會駕駛熱氣球的。”


    熱氣球!這東西要是能隨意飛來飛去,那國界豈非成了擺設!狄雅寧和姚雪笛那群家夥現在一定在邊城!


    “黃韜!”雲紗指著黃知府,“給董統領帶路,到嚴家莊園捉拿非法入境的歹徒!”


    “下官領旨!”黃知府如獲大赦,總算有將功折罪的機會了!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與黃知府千恩萬謝的反應不同,董修仿佛沒聽見自己被指派任務似的,立在門外發呆。


    雲紗喝道:“董修!”


    被雲紗這一喝,董修才如夢初醒,機械地抬腳進門,一個不留神還被左腳絆到右腳,摔趴在地上,黃知府和沈季不免掩唇暗笑。


    董修似是不知自己鬧了笑話,木然地爬起來,走到屏風前跪下:“陛下,臣在。”語氣非常平淡,仿佛一個冰冷的機器,沒有半點溫度。


    透過朦朧的繡屏,雲紗看董修的表情不是很清楚,但從他的語氣也聽得出來很頹廢,男人沒了愛情的滋潤也會枯萎嗎?


    雲紗不是很相信董修會為了元香一直頹廢下去,在她心裏,男人都是涼薄的,不管是狄莫鈞還是嚴辰,愛情都不是他們生命中的唯一。狄莫鈞將其視為籌碼,辜負了她辜負了千兮榆,隻為了皇位,還覺得心安理得。嚴辰疑神疑鬼,懷疑姚雪笛與他人有染,懷疑雲彗星的血統,乖乖給她當槍使,使姚雪笛與他反目,但也不見他為此痛苦,十三年來該幹嘛幹嘛,看起來相當自在,所以她認為董修的頹廢隻是暫時的,隻要稍微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元香很快就會被他忘到腦後。


    “現在疑似有不明身份的人員潛入邊城,你帶上二十禁衛軍速速前往嚴家莊園搜查,一經發現,立刻圍捕!黃知府會帶你過去,好好幹,若能成功抓到入侵者,朕或許會滿足你一個願望。”雲紗說到最後,語氣裏帶了點利誘的意味,她的本意是賜給董修一個美貌女子,但董修怎麽想呢?


    他要元香!


    “臣遵旨!”被雲紗那個“願望”一時迷昏了頭,沒有仔細斟酌她的話前麵還有一個“或許”,也沒有講明願望的具體內容,就這樣一瞬間恢複了精神。


    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董修剛起身準備離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等一下!”雲彗星突然出聲阻止道。


    “彗星,有什麽問題嗎?”


    “母皇,你覺得董統領有能力讓他們束手就擒嗎?”


    “我們的理由光明正大,他們難道還能強詞奪理不成?”


    “您把他們抓回來後,打算怎麽處置?殺了?”雲彗星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雲紗見她眼裏閃過一絲擔憂,內心百感交集,到底是血濃於水,雲彗星對姚雪笛也有了親情了,她心酸,又欣喜,至少說明雲彗星也重情,她對沒有絲毫感情的姚雪笛也能生出親情,那她們十三年的母女之情更不可能被抹殺。


    “大旱剛除,這個時候打打殺殺的多不好。”


    “您也沒那本事……”雲彗星小聲嘀咕道。


    “既然你怕傷到他們……”雲紗頓了頓,“不如你去請?話說回來,大旱解除乃是喜事,應該慶祝一下才對!董修,你護送公主去嚴家莊園請雅寧公主明日到此赴宴。”


    鴻門宴!


    她要把酸雨之仇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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