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懸壁落成天地間的翠綠屏障,木船激著白浪轉過一個又一個彎道,時過一日,等我已經將山看厭的時候,我們終於抵達了上林渡口。


    同樣荒涼,上林岸邊隻飄著幾隻小船,岸上堆積著一些木箱,但是卻沒有看到什麽人。


    “葉鈞公子,給你。”下船後,江蠻忽然叫住葉知凡,丟了什麽給他。


    葉知凡伸手接住,我湊過去看,是碎銀。


    “江捕頭這是?”


    “我的船資,告辭。”江捕頭堅持著絕無廢話的良好傳統,這算是跟我們道別了,再沒其他,她提步往城裏走去。


    “我想我得跟著她,阿槿就先交給你了。”我小聲對葉知凡說道,江蠻在調查失蹤案,跟著她說不定我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哎,你先別急。”葉知凡及時叫住我,道:“江蠻在上林名聲很大,她的行蹤很好打聽的。你先隨我到梅塢去,安置好槿兒後我陪你去找。”


    葉知凡的提議其實也挺好,於是我點點頭,道:“好吧,那梅塢怎麽走?”


    “聽三哥說,梅塢在上林的西邊,這裏是東邊,恐怕我們得先穿過上林城才能到。”


    “你以前沒去過梅塢?”我一直以為葉知凡對這一邊會很熟悉的。


    “我三哥自小離家,行蹤不定,也是近兩年才忽然決定停留在上林的。他有寫過信說他在上林西邊郊外建了座梅塢,但我是沒有來過的。”


    “你三哥可真瀟灑。”


    葉知凡聽罷笑笑,看著將要消失在我們視野的江蠻,道:“我們快些走吧,看她的樣子是要進城,說不定能跟著她一段時間。”


    於是,我們與江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了將近半個時辰,上林縣的城門才出現在我們視野範圍內。


    杜衡說得沒有錯,這裏的天氣真的很詭異,空氣中彌漫著的那股炎熱之氣,足以證明我離日神珠已經不遠。不知道先我一步到達西南的端陽現在有什麽進展了?


    “看來衙門的人效率很高嘛,我還以為進了上林會看到許多難民,甚至是屍橫遍野。”經葉知凡這麽一說,我才發現上林縣城周圍的確很安靜,偶有幾個行人經過,沒有半分瘟疫的痕跡。


    城門下守著六個守衛,進出城的人很少,略顯得淒涼。


    城牆旁的木牌子上貼著幾幅畫像,我眼睛尖,看出是對葉家的通緝令,便下意識地催促葉知凡快些走。


    “別急,他們認不出來的。”葉知凡步伐不變,淡淡地說道,我看看他的那張假臉,心道的確也是多慮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與他大模大樣地晃進了上林城。


    才進城,我們就撞見了熟人,那身捕頭衣,正是江蠻。


    “肖至,別煩我!”江蠻對她身邊一個身著粗布衣服,穿著草鞋的男子低聲怒吼,顯然那男子惹到了江蠻。


    “江捕頭,許久不見,這幾日去哪裏辦公了?你說你們這麽衙門中人,這麽多難民不管,你老往外麵跑做什麽?”那男子嬉皮笑臉地對江蠻說。


    走近一些,我才看清這個叫做肖至的男子約莫二十五六,常年的日曬讓他的皮膚顯得有些黝黑,不過正是因為這種麥色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很健康,這是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可是,他麵對江蠻的時候卻笑得很流氓,穿得像農民,說話像地痞,十分猥瑣。


    “要你管,滾!”江蠻將手中的劍舉起,冷冷對肖至吐出幾個字,看得出來,肖至要是再不知趣,就要吃苦頭了。


    “嘖嘖嘖,沒想到這位捕頭能遇到這樣的流氓,有好戲看了。”一旁的葉知凡摸了摸下巴,頗有興趣地說道。


    我瞟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地痞流氓欺負良家婦女,你這個正道人士怎麽看得過去?”


    “你覺得江捕頭身上哪點氣質符合‘良家婦女’四個字?”葉知凡反問我,我想了想,很淡定地答道:“起碼江捕頭是女的!符合‘女’字!”


    “……”葉知凡沉默了,大概是找不到反駁我的話。


    我得意地笑笑,轉頭去看江蠻和肖至的情況,不料才我才分心那麽一會兒,那兩人便已經動手打起來了。


    “哎,江女俠手下留情啊……啊!好痛!”江蠻靈活用劍鞘一擊,正正打中肖至的屁股,他傾身摔在地上,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標準的“狗吃屎”動作。


    “哼,活該!”江蠻看著坐在地上喊痛的肖至,忿忿罵出了聲,但是她同時收回了手,轉身欲走。


    “哎呀,女俠別走啊!”肖至忽然拉住江蠻的衣角,露出一副無辜像:“你把我屁股給打腫了,我家裏窮得響叮當,沒有錢買藥啊!”


    “關我甚事!”江蠻劍眉一皺,抬腳往肖至身上狠狠一踹,肖至的身子便滾出了好遠!


    “好樣的!”我看江蠻把如此無賴狠狠教訓,心中很是爽快,便不覺喊出了聲,葉知凡見如此激動的我輕咳了一聲,試圖引起我的注意。


    “幹嘛?這種男人不應該教訓麽?”我沒好氣地說道,許男人欺負女人,就不許女人反抗了麽?


    葉知凡看了看已經遠去的江蠻,又將目光落在還在地上坐著的肖至身上,對我說:“隻是你不該站在外人一邊鄙視你未來的三哥。”


    “誰是我三哥?”我很是不解,葉知凡卻是笑笑不再多說,他提步上前,走到肖至身旁,俯視著正在揉腿的他,道:“怎麽?還想賴在地上不起來?”


    “這位兄弟怎麽說話呢!剛才我可是被人重傷。”肖至低頭繼續揉著腿,嘴中還嘟囔著:“你們這些旁觀的,看到弱者都不知道扶一下,這什麽世道啊!真是世風日下!”


    這肖至當真是無賴,我扶著葉知槿走過去,正想要開口好好說教兩句,卻見葉知凡無奈地笑笑,蹲下了身,道:“你什麽時候弱過了?”


    那肖至聽罷猛抬起頭,打量了葉知凡半天,神情依舊疑惑:“你是誰啊?”


    葉知凡笑而不答,伸手將肖至扶起來,對站在一旁的我說道:“來來來,叫他一聲三哥。”


    “你三哥?”我再次上下打量了肖至一圈,依舊不敢相信。


    肖至也好不到哪裏去,他顫顫地指著葉知凡,半響才道:“才三年不見,你怎麽長成這個樣子了!”


    “……”


    不過我對葉知凡的話有多驚奇,事實是,這個地痞流氓的確是葉知凡的三哥葉知簫。


    後來想想,知簫,肖至,的確是一個人。


    而鑒於這葉三哥形象實在太過於顛覆,我在跟著他們回梅塢的途中又不自覺地多打量了他幾眼。


    在我第十三次認真打量他的時候,葉知簫的目光與我對上了。


    “老四,這姑娘怎麽就對我那麽好奇?”葉知簫傍著葉知凡的肩膀,問道。


    我尷尬地笑笑,卻聽葉知凡說道:“她隻是好奇她未來相公的三哥是怎樣的人物,三哥你知道的,我從來崇拜你,所以跟她講你許多事。”


    這什麽跟什麽啊!我怒目對葉知凡:“誰是你娘子了?竟胡說!我看你三哥就是覺得他像個……”


    還好還好,我沒把流氓兩個字說出來。


    葉知簫聽著卻是大笑起來,隨後他拍了拍葉知凡的肩膀,道:“就知道你眼光與眾不同,這小丫頭有點意思。”


    “過獎。”葉知凡笑著說道。


    我覺得我是沒有辦法鬥過這兩個男人了,索性不去理他們的說笑,專心照看身邊依舊癡癡愣愣的葉知槿。


    我不再說話,卻聽得葉知凡將葉家的事情大致講過一遍,葉三哥聽後沉默了很久。直到我們進入了上林西郊的林子中,他才開口說:“老四,該來的總歸會來,爹和大哥大嫂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明白。”葉知凡說罷轉頭看著葉知槿:“隻是槿兒她成了這個樣子,我這個做哥哥的沒照顧好她。”


    “總歸要往好的地方想,槿兒會好的。”葉知簫也停下來,他望著我們忽然露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道:“等會兒給你們一個驚喜。”


    ……


    再往林子深處走一些,我們就來到了青竹山山腳,葉知簫說梅塢建在了山上。


    因為葉知簫的流氓形象,我沒有期待這裏會有多美,甚至在想象中,他就是居住著用黃泥磚砌成的茅屋,茅屋前最多長著幾棵能吃的白菜地瓜,要多蕭索有多蕭索。


    可是我忘了,葉知簫再猥瑣,也是葉家的三兒子。


    整個梅塢隱藏在青竹山山腰的大片茂盛竹林之中,而從山底到山腰,隻有一條崎嶇小路。路少有人走,所以很不明顯,若不是葉知簫提醒,我根本就沒有發現。


    我們帶著柔弱的葉知槿走走停停,等到了梅塢口時已經是酉時。夕陽西陲,向青竹山投來最後的光輝,透著密密相交的竹葉枝,在抹著一層霧色的林間散著一片暖色。


    不遠處的竹屋頂升起嫋嫋青煙,陣陣菜香傳來,沒有想到還有人在梅塢裏煮飯,我一直以為葉知簫是一個人住的。


    我們走近了一些,屋中的人似乎察覺到,連忙出來查看。


    那是一抹嫩綠色的身影,女子長發幾乎垂到地上,發間配著幾朵鵝黃的花鈿,她眉目清秀,一張櫻桃小嘴顯得輕巧可人。她望見我們,先是愣住,然後友好地笑笑,隨即便轉身進了竹屋。


    “我三嫂?”葉知凡問葉知簫:“這就是你要給我們的驚喜?什麽時候的事情?”


    葉知簫聽罷哈哈笑道:“她的確是你嫂子,不過你哥我至今光棍一條,要成家還早得很!”


    葉知凡先是疑惑,隨後恍然大悟:“難道她是……”


    “沒錯,她是二嫂三秀,你二哥和她幾天前就已經到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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