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後,我站在豎立著一塊煉泅石的海岸,麵朝大海,麵朝我的王國,麵朝臣服於我的子民,麵朝凡世起伏的喧囂,麵朝天空的霰雪鳥,淚流滿麵。


    我的名字叫卡索,我在雪霧森林中長大,陪伴我的是一個老得讓人無法記得她的年齡的巫師,她讓我叫她婆婆,可是她卻叫我皇子,幻雪帝國的長子。和我一起長大的還有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櫻空釋。我們兩個,是幻雪帝國惟一僅存的兩個幻術師。


    我的名字在幻術法典上的意思是黑se之城,而我弟弟的名字翻譯出來是幻影。我們有不同的母親和相同的父皇,幻雪帝國的老國王。我的父皇是幻雪帝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國王,在兩百年前的聖戰中瓦解了冰海對岸火族的幾乎全部勢力。而那一戰也讓我的王族受到近乎不可挽回的重創,我的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在那場持續了十年的戰役中死亡,於是家族中的幻術師就隻剩下我和櫻空釋,而那場戰役中死亡的巫師、占星師和劍士更是不計其數。


    那場驚心動魄的戰役成為所有人記憶中不可觸碰的傷痕,而在我的記憶中,就隻剩下漫天尖銳呼嘯的冰淩和鋪滿整個大地的火種,天空是空曠寒冷的白se,而大地則一片火光。我在宮殿裏,在溫暖的火爐旁,在雍容的千年雪狐的皮毛中,看到父皇冷峻的麵容和母親皺緊的眉頭。每當外麵傳來陣亡的消息,我總會看見父皇魁梧的身軀輕微顫動,還有母親簌簌落下的淚水。而窗外的紅se火焰,就成為我童年記憶中最生動的畫麵。畫麵的背景聲音,是我的哥哥姐姐們絕望的呼喊,這種呼喊出現在我的夢境中,而且經久不滅,我掙紮著醒來,總會看見婆婆模糊而年老的麵容,她用溫暖而粗糙的手掌撫摩我的麵頰,對我微笑,說,我的皇子,他們會在前方等你,你們總會相見。我問她:那麽我也會死嗎﹖她笑了,她說:卡索,你是未來的王,你怎麽會死。


    那一年我99歲,還太小,連巫師的資格都沒有取得,所以很多年以後的現在,我對那場聖戰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當我問婆婆的時候,她總是滿臉微笑地對我說:我親愛的皇子,等你成為了國王,你就會知道一切。對於那場戰役,我弟弟幾乎完全沒有記憶。每當我對他提到那場聖戰的時候,他總是漫不經心地笑,笑容邪氣可是又甜美如幼童,他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哥,這是天理,你不用難過。說完之後,他會靠過來,親吻我的眉毛。


    我和櫻空釋曾經流亡凡世0年,那是在聖戰結束之後。我記得在戰役的最後,火族已經攻到我們冰族的刃雪城下,當時我看到火族精靈紅se的頭發和瞳仁,看到漫天彌散的火光,看到無數的冰族巫師在火中融化,我記得我站在刃雪城高高的城樓上,風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灌滿我的長袍。我問我的父皇:父皇,我們會被殺死嗎﹖父皇沒有回答,麵容冷峻、高傲,最後他隻是搖了搖頭,動作緩慢可是神情堅定,如同幻雪神山上最堅固的冰。


    我和弟弟被40個大巫師護送出城,我記得我在離開的時候一直望著身後不斷遠離不斷縮小的刃雪城,突然間淚水就流了下來,當淚水流下來的時候,我聽到一聲尖銳的悲鳴劃過幻雪帝國上空蒼白的天空,我知道那是我姐姐的獨角獸的叫聲。我的弟弟裹緊雪狐的披風,他望著我,小聲地問,哥,我們會被殺死嗎﹖我望著他的眼睛,然後緊緊地抱住他,我對他說,不會,我們是世上最優秀最強大的神族。


    護送我和釋的40個大巫師全部陣亡在出城的途中,我在馬車內不斷看到火族精靈和巫師們的屍體橫陳驛路兩旁。其中,我看見了和我一起在雪霧森林中成長的笈筌,她是那麽可愛的一個小女孩,天生有著強大的靈力,可是她也死了,死在一塊山崖上,一把紅se的三戟劍貫穿她的胸膛,將她釘在了黑se的山崖上,風吹動著她銀白se的長發和白se魔法袍,翩躚如同絕美的舞步。我記得馬車經過山崖的時候她還沒有閉上眼睛,我從她白se晶瑩的瞳仁中聽到她對我說話,她說:卡索,我親愛的皇子,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我記得最後一個倒下的巫師是克托,父皇的近護衛,我和弟弟從馬車上下來,拉載我們的獨角獸也倒下了,克托跪在地上,撫摩著我的臉,他指著前麵的地平線對我說:卡索,我親愛的皇子,前麵就是凡世的入口,我不能再保護你了。他對我微笑,年輕而英俊的麵容上落滿雪花,我看到他胸口的劍傷處不斷流出白se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掉在黑se的大地上鋪展開來,他的目光開始渙散,他最後的聲音一直在呼喚我的名字:卡索,卡索,未來的王,你要堅強地活下去,我親愛的皇子,卡索…


    我抱著櫻空釋站在大雪彌漫的大地上,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釋用手捧著我的臉,他問我,哥,我們會被殺死嗎﹖我望著釋幼小的麵容,我說,不會,釋,哥哥會保護你,你會一直活下去,成為未來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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