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皇喜極而泣。


    可是我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


    我的父皇為了舉行了最初的新生占星儀式,我的母後告訴我,在那個占星儀式上,我的父皇格外的高興,他的笑容如同撕裂的天空一樣豪邁,家族的人都被他的快樂感染了,因為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父皇笑的樣子。


    可是當父皇占星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整個占星壇突然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可以看到父皇占星杖上空破碎斷裂的星象,我的父皇在占星壇的最高處身體一個搖晃,然後倒在了冰冷的玄武岩上。


    我是個被打斷的孩子。我是個不應該出生的孩子。


    我是個不應該出生的孩子。


    我在幻星宮的最下層的暗室中睜著眼睛難過地想。


    我的身體越來越弱,甚至一陣風都可以讓我口吐鮮血。當第一天我的父皇將我抱到這個黑暗的地下室的時候,我的父皇難過地掉下了眼淚,他,星軌,我的好女兒,你呆在這裏吧,你不會有事的,父皇是最好的占星師,父皇可以改變星座的軌道的,你不會死的。


    我在父皇的懷裏望著他,然後頭。我,父皇,我相信你,您是最偉大的占星師。


    然後我閉上眼睛。因為我知道,我現在的靈力已經越了我的父皇,可是連我都沒有辦法改變星宿的位置。


    我的哥哥叫星舊,和我一樣是個靈力高強的孩子,隻是他的命運不像我一樣詭異,靈力也沒有我強大。


    可是我愛我的哥哥。因為他總是在我覺得自己是個不應該出生的孩子的時候對我:你讓我想成為更好的人。


    因為這一句話,我倒在他的懷抱裏難過地哭了。


    在我130歲之前,我都是個孤單的孩子,我在幻星宮的最下層,我沒有見過真正的星象,隻在占星杖上看見過它們銀色的清輝。我沒有見過紅如蓮花的噴薄的落日,沒有見過如同黑色淡墨一樣模糊氤氳的日暮下的群嵐。我沒有見過雪花落在櫻花樹上然後櫻花花瓣飄落到肩膀上的樣子。沒有見過我自己的宮殿,幻雪帝國中最輕盈飄逸的幻星宮。


    我隻在我哥哥星舊的敘述中一一地想象它們,想得心裏越來越難過。


    我的哥哥總是堅定地告訴我,他會成為更好地人,我不會在250歲的時候死去。


    我看著他年幼的麵容,心裏好喜歡我的哥哥。


    當我哥哥130歲的時候,他成年了,當他參加完成年禮之後走到幻星宮的最底層來看我的時候,我以為我看到了我的父皇。


    我的哥哥變成了和父皇一樣堅毅挺拔的占星師,我看到他的純白色占星長袍。看到他飛揚的長頭。


    我緩慢而幸福地,哥。


    星舊走過來,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膝蓋上,他,星軌,我正在一一地變得強大,你一定要等我。


    我頭,然後看到哥哥的笑容溫暖地散落在我的身上。


    星舊對我,星軌,哥哥不會讓你死的,我會改變星宿的軌跡,我要讓你一直在我的身邊。因為你是讓我想變得更強的人。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你是我全部的天下。


    哥哥一直都不知道,我為他的話每次都感到難過,我總是在想,有一天如果我突然就死了,我的哥哥在這個最黑暗的地下室找不到我,那麽他,如此剛毅而堅強的他,會不會為我難過得流下眼淚呢?


    我的哥哥告訴我外麵的一切事情,包括現在誰是幻雪帝國的王,誰是最好的幻術師,他總是提到卡索的名字,因為我哥哥認為,他是一位最好的王子。溫和,善良,而且氣宇軒昂。我的哥哥,他是個偉大的人,將來必定也會成為偉大的君王。


    我的哥哥告訴我,等有一天他強大到可以改變命運,那麽他就可以讓我走出這個黑暗的囚籠,讓我站在刃雪城最恢弘的大廳中為卡索占星祈福,因為我是最好的占星師。


    我看著哥哥神采飛揚的麵容幾乎要信以為真了,可是我知道,一切隻是個華麗的夢境,可以用來安慰自己也安慰哥哥的夢境,我知道自己最後的生命必然會莫名地中斷於某個早晨或者某個血色的黃昏,可是我還是感謝我的哥哥給了我這個生活下去的希望,隻是心中依然有心疼和難過,不是為我,而是為我最喜歡的哥哥星舊。


    我的身體有著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體質,因為我在130歲醒來的第一天早上現自己還是孩子的身體,於是我現自己永遠都長不大了。


    那天我躲著不見我哥哥,我想到星舊我就淚如雨下。我的哥哥已經是一個長風而立的男子,而我,卻還是一副孩子的樣子。我不要我的哥哥看到我而為我難過。


    可是星舊好像已經知道了,他站在空曠的黑暗中溫柔地告訴我,星軌,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不過哥哥沒有任何的改變,我還是喜歡星軌,因為星軌就是星軌啊,無論變成什麽樣子還是星軌。


    我在黑暗的另外一頭,看著站在中央的的哥哥,他的臉很溫和,頭軟軟地紮起來,我看到了他的那見黑色的占星袍,上麵灑滿了幽藍色的六芒星。然後星舊轉身看到了我,他走過來,抱起我放在他的膝蓋上,他,星軌,這件占星袍是王送給我的,因為我準確預言了一場災難,星軌,我正在逐漸強大起來,請你一定要等我。


    我哥哥將臉俯下來,親吻我額間的六芒星。他,星軌,你讓我想成為更好的人。


    我呆在幻星宮的最底層,一日一日地逐漸消亡我的歲月,我忘記了外麵的喧囂和高昂的精魂,與世隔絕,看著命運的線孤獨地纏繞纏繞,而我在其中安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有一段時間,我的哥哥沒有來看我,因為,那個時候,火族和冰族的聖戰正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樣在冰海兩岸洶湧,所過之處是一片措手不及的覆沒。


    我站在底層仰望黑色的天,想象著最上端的世界裏是不是火光彌漫,那些冰藍色的雲朵是不是已經被燒得如同紅色的蓮花。


    我每天都在占星祈福,因為我的哥哥在戰場上。我總是想象著他高高地站在懸崖上,舉起占星杖,光芒從他腳下地地麵迸裂而處,他觀測著星象對千軍萬馬運籌帷幄。如同刀刃一樣的風割破他的肌膚,我看到他堅毅如同父皇的麵容。


    在那段漫長的日子裏,我的父皇總是代替我的哥哥下來陪我,他把我放在腿上如同我剛剛出生的時候一樣。


    我總是詢問他關於外麵的戰事,我的父皇總是告訴我,星軌,不要擔心,因為我們的王是最偉大的王。父皇告訴我,哥哥是戰場上最年輕的占星師,可是功勳卓著,我可以想象得到星舊神采飛揚的樣子,想象他站在獨角獸上縱橫沙場的樣子。我信任我的哥哥因為他是我心中最偉大的人。


    每當我露出安慰的笑容,我的父皇總是難過地歎息,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我短暫如同流星的生命軌跡。我總是撫摩著他蒼老的麵容,告訴他,父皇,請不要為我擔心,因為哥哥會為我改變星宿的位置。我甚至用這個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來安慰我年老的父皇,我的父皇對我頭,他,對,你肯定能一直快樂地活下去。


    然後他轉過頭去,可是我依然看到他深陷的眼眶中滾落的淚水。


    我不知道過了幾十年或者幾百年,當我的哥哥星舊重新站在我的麵前的時候,我知道聖戰已經結束了。我的哥哥凱旋歸來。我看到他已經正式穿上了幻星家族的王者幻袍,我幸福得熱淚盈眶。


    星舊抱起我,他裂開嘴角開心地笑,放肆的笑容如同燦爛的朝陽,他的笑聲溫暖地將我包裹在裏麵,我覺得像是在母親的身體裏溫暖得可以沉睡過去。


    星舊對我,星軌,我終於成為了幻星族的王,我會逐漸強大的。


    我看著哥哥認真的麵容用力地頭。我甚至開始相信他為我編織的這個夢境了。


    可是夢境依然是夢境,總有一天會如同水中的幻覺一樣消散。而我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天竟然來得那麽快。


    似乎我的生命要提前終結了。我躺在冰冷的黑暗中難過地想。


    在我190歲的那天,我突然覺得胸腔中一陣撕裂的痛,然後我失去了知覺,在我倒在黑色的玄武岩地麵之前,我看到了自己口中洶湧而出的白色血液,一一滴流淌在地麵上如同狹長的溪澗,最終漫延開來,模糊氤氳,如同我消散的知覺。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依然一個人躺在地麵上,我慢慢地坐起來,然後用衣袖心地擦地麵的血跡。一邊擦我的眼淚一邊滴下來,我覺得從沒有過的難過。我不是因為痛不是因為死亡的降臨,而是我突然想到我再也看不到哥哥神采飛揚的笑容了。於是難過就突然從喉嚨裏湧出來。我坐在冰冷的地上想著我的哥哥。


    那天晚上星舊來看我的時候我沒有告訴他,我怕他難過。他依然在講外麵的世界,唯美的櫻花,絢麗的流嵐,雄渾的山脈和安靜的大海。我看到他英俊的麵容心裏一陣空蕩蕩的難過,我想我以後都不可以看到這張臉了。


    以後的日子頻繁地吐血,我的身體一天一天惡化下去,可是我沒有讓任何人知道。我總是在哥哥和父皇麵前安靜地笑,我不想他們難過,因為他們是我在世上最愛的兩個男子。


    不知道是哪一天,當我從黑色的地麵上醒過來,習慣性地開始擦地麵的血跡,然後我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一個女子,黑色的長袍如同用最濃重的夜色浸染出來的。她望著我,肯定而毫不猶豫地對我,我可以給你永恒的生命。


    我可以給你永恒的生命。我不知道在我麵前這句話的女子是誰。


    我是淵祭。


    我心裏不出的恐慌,我,你怎麽會知道我心中在想什麽?你是占星師嗎?


    她,我不是占星師,我是淩駕於任何人之上的神。


    她,如果你願意做我的西方護法,我就可以給你永恒的生命。你可以自由地穿越幻雪神山和刃雪城,隨便你居住在什麽地方。


    我望著她,問,可以一直留在我哥哥身邊嗎?


    可以,隻是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必須出現在我的麵前。


    好的,我答應你。


    你這麽快就答應我?你不問問西方護法是做什麽的?


    我不想問,隻要可以一直呆在我哥哥身邊,隨便你要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我想我還是告訴你好,因為西方護法是個最殘忍的護法,因為它掌管暗殺,也許你會被所有人看不起。


    隻要你不叫我去殺我哥哥以及我別的親人就可以。至於別人的輕視和鄙夷,比起可以呆在我哥哥身邊一直陪他來,如同柔弱的蛛絲。


    淵祭望著我,她,很好。很好。然後她如同煙霧一樣消散在我的前麵如同詭異的幻覺,我甚至懷疑有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可是我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我的吐血開始減少最後停止了,我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


    我的哥哥站在我的前麵,彎下腰看著我的臉,他告訴我,星軌,你讓我想成為更好的人。


    我望著哥哥的麵容終於哭了,我抱著星舊,我對自己:哥,我終於可以不離開你了。


    星軌的死亡讓西方護法的領域開始震動,無數的霧氣從地麵升起來彌漫了整個天地,我知道這是結界將要消散前的狀況,在所有氤氳的霧氣漸漸消散的時候,我看到周圍的凡世已經消失盡貽,眼前重新出現白雪皚皚的神界。


    隻是這個神界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恢弘和壯觀。我回過頭去看到月神和潮涯驚異的神色。


    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高高的台階,一級一級似乎延伸到無盡的蒼穹。在台階的最盡頭霧氣彌漫中,似乎有著宮殿的飛簷峭壁和流光溢彩。


    然後我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冰冷而高傲,她,卡索,走上來。


    那個階梯似乎沒有盡頭,我們走在上麵幾乎要絕望了。因為那個隱沒於霧氣中的神殿似乎從來沒有靠近過,一直走,一直無法接近。


    每個人都沒有話,周圍安靜得讓人覺得恐懼。


    我知道在台階的盡頭就可以見到淵祭,那個傳中無所不能的神,那個淩駕於任何人之上的神。


    當我們終於站在台階的最高處的時候,周圍的霧氣一瞬間消散了。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似乎大得足夠撐到天宇得宮殿,刃雪城同它比起來如同一座孩子用雪堆出來城堡。那個城堡的牆麵上處處流光溢彩,月神告訴我,那些光澤其實是靈力凝聚而成,如同我的凰琊幻術袍上凝聚的靈力一樣。整個宮殿上空飄揚著精美而華麗的樂律,那種樂律越了潮涯感動歎息牆的樂律不知道多少倍。


    在宮殿的天空上麵突然出現一張巨大的麵容,幾乎布滿了整個蒼穹,那張麵容格外模糊若隱若現,可是我卻感覺到似曾相識,我覺得我一定在某一個地方見過,隻是麵容太模糊,我看不清楚,那張麵容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她對我,卡索,走進來。


    那個宮殿比我們想象中都還要大,我們穿行於其中如同走在台階上一樣漫長。在宮殿的盡頭是一個抬頭可以看見天空的院落,院落的中央是一個水光瀲灩的蓮池,我知道裏麵盛放的就是我一直尋找的隱蓮。而我也看到了斜倚在蓮池邊上的人影,我知道那就是淵祭。


    可是當我走到院落當中的時候,我幾乎搖搖欲墜,我似乎處於無窮的幻覺當中,周圍有華麗的色澤不斷出現又不斷消失,因為我看到斜倚在蓮池邊上的,蓮姬的笑容。


    蓮姬的笑容如霧氣般彌漫開來,傾國傾城。


    你就是淵祭?


    對,我就是淵祭。蓮姬的嘴唇沒有動,可是我依然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


    王,你認識她?我聽到月神在我身後問我。


    對,我認識她,她是我父皇的側室,蓮姬。


    然後我聽到月神潮涯和皇柝在我身後不可置信的聲音。


    蓮姬,卡索,你能夠走到這裏真的出乎我的意料,不過如果不是你身上有你弟弟和封天的靈力,我想你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我想複活釋和梨落嵐裳。


    你想,可是你知道我想不想嗎?


    你一定要想。


    然後我聽到蓮姬詭異的笑聲,她,卡索,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和我話,即使是你。你不要以為你過了前麵幾個無能的人就可以在我麵前這樣張狂,我隨時可以讓你死得粉身碎骨。


    我問淵祭,難道釋不是你的兒子嗎?難道你不愛他嗎?


    你的父皇隻是一個平凡的帝王,怎麽配讓我為他生育兒子,櫻空釋隻是我用一片櫻花花瓣和一片紅蓮花瓣還有一片霰雪鳥的羽毛幻化出來的,他的死我怎麽會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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