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是非曲直很難判定,善惡忠奸也是一念之間。海盜殘忍好殺,官兵亦是不分青紅皂白。想到世間的諸多無奈,大奎唯有暗自歎息。


    在大奎的山東老家濟州,曾出過一位著名的文人張養浩,其文才斐然可說流芳千古。大奎雖是胸無點墨,隻是識得幾個字而已,但世間的名賢大儒倒也知道幾位。這張養浩便是其中之一,大奎所以記得他是因為都姓張。


    張養浩有一首詞,叫做《山坡羊,潼關懷古》: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這首詞是大奎在天台山學藝之時,大師兄靈虛子所授。每每想起這首詞中所表述的無奈,大奎皆是不免扼腕傷情。大奎沒在蝦峙島久留,廖永忠派了艘專船及數十兵士護衛,送大奎回了鬆江府。大奎與盤步會合後,二人沒在鬆江府耽擱徑直回了蘇州。


    一路向來,豔陽高照,山青水秀風光旖旎。望著遠山近水,大奎不禁心情好了許多。盤步策馬跟上大奎,二人並鬃而行時,盤步開口問道:“義父,你跟我講講你在蝦峙島的事情吧。”


    “有什麽好說的。”大奎笑而不答。


    盤步追問道:“義父身陷險地卻能獨善其身,其中必有緣故。”


    “嗬嗬嗬,因勢利導,明哲保身而已。”大奎仍是含糊其辭的敷衍,他不想盤步知道的太多,更不會給他涉險的機會。因為盤步在離開順元城的時候,大奎曾麵對盤步的鄉親許諾過,今後待盤步視如己出。即是如此,大奎怎麽可以輕易食言。


    “義父,前麵有個酒館。”盤步指著遠處揚聲道。


    此刻正值午時,二人一路行來,卻是有些餓了。尤其是盤步正當少壯之年,餓得快也不稀奇。


    大奎順著盤步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山腳下果然有一處農家小院,青山蒼翠房舍掩映,院子的大門處挑著招子,好一處世外酒家。雖是離得遠了,但仍可清楚地看到酒招子上書著一個鬥大的酒字。


    “恩,正好有些餓了。”大奎環目四望之下續道:“這裏緊挨山林,必有野味。你我正好可以一飽口福啦。”大奎說罷雙腳一磕馬腹,紅雲直竄而出。盤步也不甘落後,見到義父當先行去,當下一揮馬鞭喝聲:“駕。”胯下青鬃馬揚起四蹄急奔向前。


    民間常言:望山跑死馬。那酒家看著就在眼前,但真的走起來卻是走了小半個時辰。好在大奎與盤步的座下馬皆是良種,不然還真的要頗費些周折。


    大奎與盤步策馬趕到酒家的門前,雙雙下馬。盤步接了大奎手上的韁繩,將兩匹馬拴在了門前的一棵槐樹上。大奎看了看這農家小院,不禁心中暗讚。此處依山臨道,卻是個通達之處。


    大奎等盤步栓好了馬,二人一先一後走進了小院。


    “店家!”盤步揚聲招呼了一聲。話音剛落,由房舍裏走出個六旬老漢來。


    “哎呦,二位客官,快快裏麵請。”老漢青衫布絛,打扮的倒是幹淨利索。


    大奎與盤步一路向屋裏走,一邊問道:“老人家,你這店裏都有什麽好吃的啊?”


    老者跟在身後嗬嗬笑道:“客官算是問著了,我這小店裏有野兔,野豬,各色飛禽。不知客官想吃點什麽?”老者見大奎一身華服,自然是極力推薦美食,若是來個窮酸相的,怕是不用吩咐便以窩頭鹹菜相待了。


    大奎與盤步進了正堂,在室內方桌邊落座。


    “有什麽好酒好肉隨便上幾樣,此外再要十個饅頭。”大奎隨口說道。


    老者忙不迭的點頭,轉身去了裏間。邊走邊吆喝著:“翠英啊,來客人了……。”


    想必是山路荒僻,所以食客也少,這家小店的生意並不是很好。


    室內隻有兩三副座頭,桌麵上各自立了半截竹筒,竹筒裏是十餘雙筷子,除此之外別無長物。按說這酒館是迎來送往的地方,桌麵上卻是連茶壺茶碗都沒有,這豈非咄咄怪事?二人正自疑惑,由裏間走出一個婦人來。左手提著茶壺,右手拿了兩隻黑陶碗。


    “二位客官,真的對不住啊,小店僻陋招待不周。”這婦人說著來到桌邊給大奎及盤步倒了茶。


    “不妨事,我們路過此地,吃了飯就走。”大奎笑著答道。


    婦人倒了茶,便將茶壺放置在桌上,又問道:“二位客官是去蘇州做生意的吧。”


    “嗬嗬嗬,不是。我們是去蘇州投親的。”大奎依然笑著回答。


    江湖上有句諺語:行船走路三分險。但凡出門在外,遇到人家問是幹什麽的,即便是真做生意的也不能明說,須知世道險惡人心難測。


    “哎呦,奴家多嘴了”。婦人說罷,當即轉身進了裏間。


    盤步皺眉道:“義父,這會不會是黑店?”


    大奎笑道:“隻管吃喝,不要多嘴便好。”盤步應了一聲便再不言語。


    過不多時,酒菜飯食上了桌,等到上菜的婦人退下去了,大奎這才由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在酒菜裏試了一遍,確認無毒這才與盤步吃喝起來。


    正吃喝間,大門外傳來一聲喊叫:“爹,不好了。”話音剛落,由門外闖進一個後生。


    老者聽到喊聲連忙由裏間出來,嘴上卻責備道:“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是這般冒失,莫要驚嚇了客人。”老者說著,回過身向大奎及盤步躬了躬身道:“這是我家的小子,年輕不懂事,衝撞了二位客官。”


    大奎放下手中酒杯笑道:“不妨事,老人家請自便。”老者再次躬了躬身子陪著不是,接著回過身拉著那後生出門到了院外。


    大奎與盤步一邊吃喝,卻聽那老者在院子裏急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隻聽那後生道:“爹,我二舅失手將王喜貴打死了。”


    “啊?”老者聞言頓時沒了聲音。


    裏間的那個婦人聽到響動也從裏間出來到了院中,這下可熱鬧了,院子裏一家三口喋喋不休說個沒完。


    大奎與盤步吃喝間聽得真切,大概的意思是這後生的舅舅是個販賣牲口的,因為與鬆江府青浦縣的稅吏發生口角,失手將其打殺了。原本是簡簡單單的一樁凶殺案,自有官府處置,大奎也沒放在心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豈料那婦人聽到噩耗卻是當即嚎啕大哭,後生勸慰道:“姐,你別哭。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便是。”


    “二舅殺了人,官府定當四處緝拿,一但被抓住,誰能救得了他啊。”婦人邊說邊嚎哭,聽聲音哭得甚是淒慘悲涼,大奎本是餓了,但意被這婦人哭的全無一點食欲了。


    “姐姐莫要再哭,那稅吏平日裏欺行霸市,這次是他咎由自取,我們去鬆江府告狀。”後生氣呼呼的道。


    老者歎道:“殺人償命自古皆然,便是有天大的過節,這殺了人總是理虧,卻到哪裏告狀?”


    “那稅吏乃是青浦縣縣令的弟弟,平日裏那狗官便是靠著他弟弟四處斂財,我們去鬆江府定能討個公道。”後生說得理直氣壯,不想卻遭到老者的搶白。


    “你就不想想,人家都說官官相護,到鬆江府你就能告的贏?這民不與官鬥可是古訓。”老者歎了一口氣續道:“這都是命啊。”


    這一家人還在院子裏喋喋不休,大奎卻聽得一頭霧水。這鬆江府及周邊鎮縣的官吏,在大奎任職刑部尚書其間應該已經殺的幹幹淨淨了,為何還有人徇私枉法?人命案子大奎本不相管,但是這貪官斂財之事卻是大奎份內的職責。


    “店家,結賬。”大奎揚聲喚到。


    老者聽到大奎的聲音,這才進了屋裏來到桌前。


    “客官,小老兒家裏有事,這頓飯錢就免了吧。請客官自行離去,這小店要打烊了。”老者說完,便唉聲歎氣的獨自進了裏間。


    大奎頓時愣住了,客人吃飯不收錢這是什麽道理。


    大奎與盤步就這樣坐在桌子邊,看著這一家人忙裏忙外的收拾。


    “柱子,去套車。”老者揚聲喊著,不一會又道:“翠英啊,把能帶的幹糧都帶上。”


    等到老者由裏間出來,見到大奎及盤步仍在堂上坐著,老者不禁問道:“客官,你怎麽還沒走啊。”


    大奎笑道:“還沒結賬,我如何能走?”


    “都說不要你的飯錢了,小老兒家中確實有事,客官自便吧。”老者話語中帶著三分的急切,大奎聽了不禁有些好笑,但大奎還是由懷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了桌上。


    “在下出門太急沒帶銅幣,這一塊銀子便權當飯資了。”大奎笑著說道。


    豈料老者卻道:“小老兒雖是鄉野村夫,但也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區區一頓飯哪裏值一錠銀子。客官快將銀子收回去,我們要走了。”


    這老漢年紀一大把,脾性竟是如此耿直,大奎心中不禁讚歎。


    當下大奎起身道:“即是如此,在下便領了這份人情。”頓了頓大奎又道:“我二人本想到蘇州投親,但在下臨時改了主意,在下是鬆江府人氏,我們不妨一路走吧。”


    老者聞言一愣,當即問道:“客官是鬆江府人氏?”


    大奎笑道:“這個豈能有假,而且知府還是我外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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