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中的畫麵像被定格了一樣,所有的神都無一例外地瞪大了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那個除了致謝之外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小女神。


    做赫淮斯托斯的女兒……她在開玩笑是麽?


    沒有誰相信這是真的。


    就連赫淮斯托斯本人也在瞬間的呆滯後深深皺起了眉頭,雖然小女神的語氣並不讓他討厭,看向他的目光也沒有眾神慣有的厭惡和憐憫,但是,對於阿佛洛狄忒――他名義上的妻子的孩子,赫淮斯托斯有一種本能的抗拒。


    感到意外的同樣包括阿佛洛狄忒,她想過這個女兒會抗議、會爭吵,甚至激怒赫淮斯托斯,但是從未想過她會這樣幹脆利落地接受,而且好像還……非常願意?


    其實伊菲絲的想法並不複雜,二十幾年的人類生活讓她見慣了世間冷暖,十幾年的神明生活又基本上是獨自度過,所以她的思維方式和奧林匹斯上的神明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她並不認為赫淮斯托斯有多醜陋,也不會因為這一點點原因就去得罪在奧林匹斯上占有比較重要地位的匠神。相反地,如果能成功得到這位神的庇佑,至少在未來阻擋一些無聊的追求者上會輕鬆不少。


    伊菲絲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無比期待赫淮斯托斯的回答。


    “天呐!伊菲絲殿下,身為美神的您怎麽能對那一位叫父親?”大殿裏一位披著藍色薄紗、身材高挑豐滿的女神狀似驚訝地用手掩住自己的櫻桃小口,語氣裏充滿了驚歎和惋惜:“作為奧林匹斯的美神,有那樣一位父親豈不是說,您其實是名不副實嗎?”


    “伊菲絲?”赫拉麵帶猶豫,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你現在是美神。”


    心裏劃過一絲悲哀,連自己的母神都這樣說,伊菲絲可以想象赫淮斯托斯能站在這裏究竟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同時內心對赫拉的評價更低了一個檔次。


    ‘我可以理解你對情敵的嫉妒和對情敵子女的仇視,但我絕對無法原諒你作為一個母親竟然這樣徹底地傷害自己的孩子。’


    想到這裏,伊菲絲揚起完美無缺的笑容,語氣裏滿滿的都是無辜:“是的,神後陛下,正因為我繼承了美神的神職,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去讚美火神閣下的美好心靈。”


    “心靈?”


    “是的,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美麗,它超越了外表,超脫了世俗,那是心靈最深處的呼喚。這種美,大概就是籠罩在神聖的奧林匹斯山上永恒閃耀的光環吧。誠然,火神閣下的容貌無法與諸神相比,但容貌並不代表所有,火神閣下或許無法成為英雄,然而他卻用他的堅忍、樸實和對工作的熱情對抗著身體上的痛苦和外界膚淺的歧視。在不滅的生命裏,這是一種勇氣,一種與孤寂對抗的莫大的毅力。他用他靈巧的雙手,和其他神明一樣捍衛著奧林匹斯與巨人作戰的動力,一樣保衛著神王陛下的統治。在我們享受著勝利的同時,難道不應該感謝火神閣下在後方的默默支持嗎?”


    神殿裏鴉雀無聲,誰都沒想到之前一直沉默著、好像擺設一樣的小女神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各種意味的視線交錯在一起,不斷掃射著處在中心的幾位神明。


    “可是,就算這樣,火神的容貌……”


    伊菲絲猛一回頭,看向兩次說出不中聽的話得藍衣美女,覺得這個神實在是蠢到家了,就算再怎麽不屑,也不能當麵打火神的臉,難道她沒看見周圍其他的神明不管讚不讚同都沒有一個肯出頭的嗎?


    “美麗的容貌雖然能帶來視覺上的享受,但終究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把這樣的東西當做永恒的美來追求,不得不說……”伊菲絲第一次露出了輕視的表情:“您那漂亮的外殼下隱藏著的,不過是膚淺而粗鄙的靈魂罷了。”


    神殿裏一片死寂,剛才發話的藍衣美女麵若死灰,看向伊菲絲的目光裏帶著難以掩飾的恨意。作為美神,哪怕僅僅是新繼承神職的幼小神明,伊菲絲對於“美”所給出的評判就算是神王也必須承認,而得了伊菲絲那一番評價的那位藍衣美女從今天起也會永遠背上“美麗外殼下隱藏著粗淺而鄙陋”的名聲,這對於一向高傲且愛美的女神來說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伊菲絲……”赫淮斯托斯顫抖著嘴唇向前邁了一步,他從出生起就一直受到眾神的鄙視,從沒有哪一個神能明明白白地說,他並不醜陋,他的內心是高尚而純潔的。第一個說出這樣的話的是一個年輕稚嫩的神明,她沒有選擇去攀附看起來更加高貴的神明,而是願意當眾對他這個長久隱匿在角落的神表達出最真切的誠意和善意。


    第一次,赫淮斯托斯第一次發現,自己願意用永久的生命來守護那一份幹淨純潔的美,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你真的願意做我的女兒?”


    “那要看您答不答應了,火神閣下。”伊菲絲彎起嘴角,目光清澈地看著他。


    “我很願意!有一個真心愛我的孩子,這是我從來都不曾擁有的夢想!”赫淮斯托斯激動地向前走去,在靠近伊菲絲的時候卻又下意識地停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激蕩且不顯得突兀。


    伊菲絲歪歪頭,在看到他的動作後飛快地看了身後的德墨忒爾一眼,發現溫柔的女神正在對她微笑後,不禁向她送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農神德墨忒爾,她才是真正高貴仁慈的女神!


    “父親大人!”伊菲絲小跑兩步,然後一個珀爾塞福涅式的飛撲,火神果然穩穩地接住了她。


    在赫淮斯托斯懷裏蹭了兩下,伊菲絲滿意地露出微笑,火神的懷抱陽光、溫暖,給她一種很安全的感覺,環視四周,大部分神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對於她這個第一個願意主動親近火神的神,所有神都暗自在心裏暗道一聲強悍。


    果然……相似的經曆會造就出同樣奇怪的神麽?


    “父神……”赫淮斯托斯抱著伊菲絲,用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期待的目光看著宙斯,他從來沒有叫過宙斯一聲父神,但為了自己能順利認下這個女兒,他不介意這樣叫一聲。


    宙斯眼角抽了抽,他同樣對伊菲絲的勇氣萬分佩服,赫淮斯托斯雖然是他的兒子,平時也為他打造了不少東西,算是他的一個比較重要的助手,但他對這個兒子還是無法從內心感到喜愛。說實在話,就算是頭腦一根筋的阿瑞斯在宙斯眼裏也比赫淮斯托斯分量要高,憑著赫拉對阿瑞斯的偏寵,他對阿瑞斯也有不少關注,至於赫淮斯托斯,大概隻有在需要鍛造的時候才會想起他還有這麽一個兒子。赫淮斯托斯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而且隻是要他做個見證,根本不是什麽過分的要求,反正伊菲絲已經被赫拉賣給農神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吧……


    “也好。”宙斯點了點頭:“赫淮斯托斯,你的神殿一向冷清,多一個孩子也能讓你開心一下。記得要好好照顧美神。”


    ‘千萬別把她養成像阿佛洛狄忒那樣的臭脾氣……’宙斯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伊菲絲。


    會議開到這裏也就差不多了,神王又象征性地說了幾句,就讓聚集在神殿的神明們各自離去了。


    德墨忒爾牽著珀爾塞福涅款款走到赫淮斯托斯麵前,毫不意外地看見這位男神眼中閃過一絲緊張的神色,下意識地抱緊了伊菲絲,好像生怕自己的寶貝被搶走似的,這讓她不由得感到好笑。


    “火神,我想先帶伊菲絲回農神殿一趟。”德墨忒爾說道:“現在赫拉和宙斯都已經注意到了伊菲絲,所以最近還是讓她到大地上避避風頭比較好。伊菲絲和珀爾塞福涅是朋友,我打算另外送給她一個藥神的神職,方便她往來於奧林匹斯和大地。”


    赫淮斯托斯猶豫了一下:“要去多久?”


    德墨忒爾輕輕地笑了:“春天和夏天是萬物生長的時節,伊菲絲在這段時間內留在大地上,執掌藥草生長。在這之後我要去大地上巡視,你可以把伊菲絲接回去,直到來年春天再送回來,怎麽樣?”


    赫淮斯托斯鬆了一口氣,道:“好吧,就按您說的做,農神閣下。”他用手輕輕蹭了蹭伊菲絲粉嫩的小臉蛋,語氣中滿含不舍:“親愛的伊菲絲,半年之後我再去接你。”


    伊菲絲乖巧地點點頭:“要準備好禮物哦,父親,我對您的手藝可是仰慕已久了呢。”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一句話說的赫淮斯托斯喜笑顏開,他用力點了點頭:“放心吧伊菲絲,我一定會為你建造奧林匹斯上最華麗的神殿和花園的。你可以好好想想需要什麽樣的禮物。”


    “那就這樣說定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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