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達的營地中,此刻形成了一種怪異的氛圍。在斯巴達士兵的眼中,那個近來一直跟著二王子身邊不言不語、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的異鄉人,現在竟變得異常耀眼,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強大自信,就算是身經百戰的斯巴達士兵也隱隱感到了一種不可抗拒的無形氣勢在壓迫著他們。


    波呂杜克斯用力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下心中莫名的悸動,沉聲道:“剛才是我魯莽了,林奈。你有什麽辦法,不妨說出來聽聽。”


    伊菲絲笑笑,她隨手折了一根較長的樹枝,在眾人的目光中簡單地在地上畫出了這附近的地形圖,道:“以這座城為基礎,我們在這裏,敵人在這個位置。根據我觀察,城裏的人每天晚上都會打開城門,為在外麵的軍隊送去各種物資。這個時間很短,而軍隊到城門的距離又很近,要大軍出發趁這個機會去襲擊是行不通的,但是這並不代表一小部分人不能得手。所以二王子,我想請你挑選五百名身手靈活的勇士埋伏在城邊,然後在他們運送物資的時候假裝去襲擊美塞尼亞人的軍隊,但不要真正進攻,隻要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引開就足夠了。之後就由一直埋伏的五百名勇士趁混亂打開城門,得手之後以火為號,在看到信號後就直接放棄城外的敵人,全體一致進攻城池。”


    波呂杜克斯雖然沒有立刻回答,但從他那閃亮的眸子中就可以看出,這個提議讓他非常心動。


    “或許二王子仍在顧忌,用這種偷襲的方法獲得的勝利很不光彩。”伊菲絲抱著手臂悠悠地說了一句,看到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後,這才意味深長地道:“如果這樣的話我想告訴二王子,在戰場上,你首先是斯巴達軍隊的將領,其次才是波呂杜克斯。斯巴達的將領的任務是帶領軍隊用最短的時間、最少的損失拿下敵人的地盤,他將一個個斯巴達士兵帶出去,就要有本事將他們活著帶回家鄉。想要在戰場上耀武揚威受人矚目的是叫做波呂杜克斯的人,而不是斯巴達的將領。”


    “……好!就按你說的做!”波呂杜克斯猛地站起來,他用堅定的目光看著伊菲絲,聲音裏包含著滿滿的自信和決心:“林奈,你說的對,現在的我先是斯巴達的將領,然後才是二王子波呂杜克斯!”


    他猛地轉過身,高舉起雙臂,如天神般完美的身材此刻是那樣的威武,他用豪邁的聲音對著周圍的斯巴達士兵宣布:“斯巴達的勇士們!我們的國家受到神明的庇佑,我們是被神所眷顧的高貴的人!還記得我們出發前的誓言嗎?我們向家鄉的親人們承諾,要打敗美塞尼亞人,將他們的領土變為斯巴達的一部分,讓他們的人民、財富統統屬於斯巴達!那麽,我們又為什麽要和這些注定要匍匐在我們腳下的民族公平決鬥?在戰場上戰勝他們無法體現出我們的榮耀,我們要做的,就是用最簡單的方法奪取美塞尼亞的一切!而我,波呂杜克斯,將帶領你們以最快的速度走向勝利!”


    伊菲絲剛才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因此隻有附近的少數人聽到了她說過什麽。但是波呂杜克斯不一樣,他狂放的態度和洪亮的聲音完全激起了斯巴達士兵們的戰意,言語間更是將美塞尼亞人的地位放在了斯巴達人的下麵,巧妙地解決了不少斯巴達士兵不願偷襲的問題。


    這些人的想法不難猜測:麵對自己所尊重的敵人,他們會要求公平一戰,但如果對那些比自己低等的種族,就無需給予他們這些待遇,隻要用最簡單最蠻橫的手法達到目的就行。之前許多斯巴達人都把美塞尼亞人當成了可以公平一戰的對手,畢竟美塞尼亞軍隊的戰力雖然不算最好,但也絕對算不上差,可現在二者的位置變了,波呂杜克斯告訴他們,美塞尼亞人是比斯巴達人低等的民族,對王子的絕對信仰和崇拜不費吹灰之力就讓斯巴達士兵接受了這個觀念,相信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們會采取任何手段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吼――”四周的斯巴達士兵都被這一番熱血沸騰的話鼓動起來,他們高聲呼喊著波呂杜克斯的名字,士氣空前高漲。


    伊菲絲靜靜地看著這個被諸多士兵包圍著的耀眼王子,微揚的嘴角泄露了她心底的愉悅。雖說缺了點謀略,但要論在軍隊中的威信,伊菲絲以前還真沒聽說過有哪個人可以和波呂杜克斯相比,或許隻有斯巴達的另一位王子卡斯托爾才有資格和他一較高低吧。


    確定了計劃,剩下就是部署任務了。波呂杜克斯自己要統領大軍無法離開,因此身手靈巧、同時又是計謀策劃者的伊菲絲便接下了這個特殊的偷襲任務。在吃過晚飯之後,她就帶著五百名身手矯健的斯巴達勇士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朝著城池的方向前進。


    子時,四周都是一片寧靜,遠方斯巴達軍隊的營地仍像往常一樣熄了燈火,連綿的營寨就像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不知什麽時候就會伸出鋒利的爪牙。


    在黑夜之中,美塞尼亞的城門悄悄打開一條縫,伴隨著幾點閃爍的星火,載滿物資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城池,向著美塞尼亞軍隊的駐地駛去。與此同時,一百名身著黑衣的斯巴達士兵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後麵。


    和以往一樣,在所有的馬車離開城門後,在城門口的幾名美塞尼亞士兵們一邊互相低聲調侃著,一邊準備著關門的工作。這時,幾名同樣穿著美塞尼亞士兵服裝的人突然躥了出來,在黑夜的掩護下根本不給人半點反應的時間,幾下就躥到了城門口,那些美塞尼亞士兵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鋒利的匕首就毫無預兆地從他們的頸邊劃過,隨著幾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聲,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逐漸在城門口彌漫開來。


    上麵守城的士兵不耐煩地喊了兩聲,換來的是隱隱約約的抱怨和啐罵聲,這並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城門緩緩地關上,但守城士兵沒有發現的是,原本應該緊緊閉合的大門此刻卻留了一道僅供一人進出的窄窄門縫。


    看到身邊的幾個斯巴達士兵熟練地處理好了屍體,伊菲絲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吩咐他們看好大門,自己悄悄地從門縫處溜了出去,潛向不遠處的密林,很快,一個又一個身著黑衣的斯巴達士兵排成長隊靜靜地從城根處走過,作為裝飾而凸起的部分石壁剛好遮掩了這些人的行蹤,他們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城池。


    等待的時間似乎很長,但好像又很短暫,不知過了多久,城外突然響起了陣陣廝殺和呼喊聲,讓所有聽到的人心裏一揪。


    “動手吧!”伊菲絲淡淡地道,她身邊蟄伏著的斯巴達士兵聞言後一個個都興奮得雙眼放光,手握武器向城頭衝了過去,開始大肆屠殺守城的美塞尼亞士兵,城門口頓時亂成一團。


    這個時期講究堂堂正正作戰,而好戰的斯巴達人更不可能采取這種類似偷襲的方法,因此美塞尼亞人對城門的防守鬆懈也在情理之中。很快,斯巴達士兵在付出了很少代價的情況下輕鬆掌握了城門。他們點起火把揮舞,明亮的火光在黑夜中極為惹眼。城外的騷亂自然引起了城中士兵的注意,他們匆匆向城門口趕來,但此刻守在城門口的斯巴達士兵可不是吃素的,波呂杜克斯早就許諾他們,隻要能在大軍到來前守住城門,就可以分給他們比其他人更豐厚的戰利品,有了這樣的承諾,斯巴達士兵如何會不盡心竭力?


    伊菲絲帶領著斯巴達士兵守在城門口,和那些喜歡硬碰硬的普通士兵不同,伊菲絲的身手極為靈敏,足尖輕點,像不受重力一樣穿梭在人群之中,青色的長劍在她手中猶如死神的利刃,輕易地收割著敵軍的性命,在她的阻擊之下,漏網的美塞尼亞士兵竟沒有一個能靠近城門。


    殺喊聲迅速靠近,站在城牆上放哨的幾個士兵突然發出尖銳的嘯聲,城門口的所有人就像收到了命令一樣,齊齊向兩邊退去,隻聽“轟隆”一聲,大門被狠狠撞開,無數手持火把和短劍的斯巴達士兵蜂擁而入,瘋狂地向城中衝去,讓原本就心驚膽戰的美塞尼亞人徹底喪失了鬥誌,一個個扔下武器狼狽逃竄。


    “嘿!林奈!”隨著大軍入城的波呂杜克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城頭的伊菲絲,三步並作兩步也竄了上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原本最快要半個月才能拿下的城池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落入囊中,波呂杜克斯的心情自然極好。


    伊菲絲已經脫去了罩在外麵那件沾滿血跡的黑色外套,白色的長袍在呼嘯的夜風中上下翻飛,墨色的長發散落在肩上,宛如神祗般臨風而立,就算在這殺喊聲連天的城中依然帶著處變不驚的淡然笑意,好像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眼前的景象頓時讓波呂杜克斯看得呆住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心中油然升起。


    “二王子?二王子?”伊菲絲連喚幾聲才將這個突然陷入神遊狀態的斯巴達王子拉了回來,她沒有在意波呂杜克斯臉上的奇怪表情,而是專注地看著城中心的方向,修長的手指點著那裏:“王子殿下,盡快結束這場戰鬥吧,勝利屬於斯巴達。”


    “沒錯,勝利屬於斯巴達!”回過神來的波呂杜克斯一揚手中的長矛,俊美的臉上帶著強大的自信和澎湃的戰意,閃亮的青銅武器更襯托出了他身上那侵略般的狂傲氣勢。


    “走吧!斯巴達的勇士們!殺掉城裏懦弱的貴族們,讓整座城都變成我們斯巴達軍隊的戰利品吧!”


    望著那抹遠去的藍色身影,伊菲絲臉上的笑容更加深沉幾分。現在她似乎理解了雅典娜為什麽喜歡留在人間、參與人類的戰爭,這種受人尊敬、被人相信的感覺,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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