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來過兩次冥界,第一次,他在陰謀女神墨利諾厄的引導下,轉世成了伊菲絲女神麾下的聖鬥士。


    現在,是第二次。


    冥界與大地之間突然爆發聖戰是任何人與神都未曾料到的,時預女神伊菲絲突然沉睡,她的從神尼姬向戰爭女神效忠。雖然雅典娜自稱受伊菲絲的托付掌管大地,但是在事實麵前,就算最遲鈍的神都能從中嗅出陰謀的意味,更不用說伊菲絲的未婚夫、冥王哈迪斯了。


    所以說,兩片主域爆發聖戰,既是意外,同時又在情理之中。


    過去,海界和天界時不時會發生一點摩擦,波塞冬和宙斯的實力諸神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他們的兄弟哈迪斯就不一樣了。長期駐守冥界、鮮少外出、冷漠寡言,這一切都讓哈迪斯成為不少神明眼中一個神秘且不起眼的存在。所以,當諸神們初次看到俊美冷漠的冥王出現在戰場上,看到他威壓萬裏、舉手之間就毀滅一個國家時,全都不約而同地收起了心中的輕視。


    距離上次諸神之戰已經過去了太久,在這個宙斯的威嚴與日俱增的時刻,冥王哈迪斯第一次展現出了他那令諸神震撼和恐懼的戰力。


    這位身著戰甲、手持雙叉戟的黑衣王者用他的實力,向諸神強調了主域之王的無上尊嚴。


    冥府突然插手戰爭,頓時打破了原本相對平穩的世界格局,若不是諸神黃昏在即,天地間很可能發生第三次大規模的諸神之戰。


    隻不過,這場戰爭是聖戰,對參戰的雙方而言,聖鬥士和冥鬥士之間的對決才是決定這場戰爭最終勝負的關鍵因素。


    阿多尼斯心不在焉地漫步在第二獄的花田中,冥府這個巨大的戰爭機器一旦運轉起來,沒有任何勢力能夠輕鬆抵擋,就算是有戰爭神格在身、有勝利女神協助的雅典娜也是一樣。像他這樣的戰士,隻需要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然後等待上方的命令就行了,細節籌劃什麽的完全不用他操心,神明考慮問題比人類要周全太多。


    卡斯托爾作為教皇被拉去提供意見,波呂杜克斯又是個閑不住的,早早就跟了冥鬥士一起去視察部下。雙子座兄弟都曾在冥府生活過一段時間,要論對冥府的熟悉,他這個曾經的過客完全無法與他們相比。


    就這樣在第二獄緩緩走著,在某一刻,阿多尼斯的神色猛地一變,在他的視線中,一點金色正從第一獄的方向飛快地向他靠近。


    能穿上那種金色戰甲的人,隻有伊菲絲女神麾下的聖鬥士,他曾經的同伴。


    阿多尼斯擺出了戒備的姿勢。


    “竟然是你!處女座的安菲艾斯!”


    “啊,是我。”疾馳而來的戰士猛地在他麵前停下,懸浮在半空中,長長的金發無風自動,澄澈如天空的眸中寫滿了平靜,白玉般的臉上,一點鮮紅的朱砂更襯出他那飄渺聖潔的氣質。他一手抱著頭盔,那閑適的態度根本無法讓人將他和一個強大戰士聯係在一起。


    “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你,阿多尼斯,你果然投入了冥王的陣營。”


    “這是必然的吧,安菲艾斯,別忘了是誰令伊菲絲女神陷入沉睡的。”阿多尼斯冷聲道:“我還想問你呢,為什麽要向雅典娜效忠?”


    “阿多尼斯,你似乎弄錯了一點。”安菲艾斯靜靜地注視著他,嘴角驀然勾起一絲嘲諷:“聖鬥士不僅是女神的戰士,更是大地的守護者。現在冥王意圖統治大地,你幫助他,隻會更加偏離伊菲絲女神的意誌。”


    “別對我說教,你這個預言家。”阿多尼斯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將頭扭向另一邊。


    “你們根本不了解女神對我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如果能找回女神,我根本不會在意大地由誰來統治,這片主域在冥王手中至少比在雅典娜手上要名正言順得多。”


    “阿多尼斯!”安菲艾斯顯然有些怒了,這個如神一般的人類從半空中降落下來,站在青年的麵前。


    “你難道沒看到嗎?!被冥王軍進攻後的那些土地,無辜的人類全都成了哈迪斯手下的亡魂!如果戰爭範圍繼續擴大,你的國家、你過去生活過的地方統統會變成一片廢墟!就算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你太天真了,安菲艾斯。”阿多尼斯看向這個過去同伴的目光中竟然多了一絲憐憫。


    “作為預言家的你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思維評定別人,然後理所當然地判斷他們是痛苦還是歡樂。但是,安菲艾斯,就算過去的你在人類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但你終究不是神,你的眼光永遠脫不開人類的範疇。”


    “而我阿多尼斯是從沒藥樹中誕生的半神,是隸屬於伊菲絲女神的植物神。我和神明一起成長,受到神明眷顧,就算我的父母都是人類,我也永遠不會把人類看得神明更重要。安菲艾斯,我們的起點不一樣,就算無法立於天空之上,至少我也比你更接近那片天空。”


    處女座的戰士沉默了,在他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了名為不甘的神色。安菲艾斯是驕傲的,他強大的實力、出色的智慧和過人的預言能力長久以來都讓他淩駕於普通人之上,就算聖域中存在不止一個半神,但“最接近神明的人”的榮耀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這一直讓他為之自豪。


    但是現在,他第一次被一個人類,不,被一個由人類晉升為半神的戰士殘酷地道出了事實――就算再怎麽接近,他永遠隻是一個人類!


    沉默了一陣之後,安菲艾斯忽然閉上了眼睛,“我們打個賭吧,阿多尼斯。”


    他這麽說著,然後雙掌合攏,立於胸前。


    “大地與冥界的聖戰會持續很長時間,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我會用自己的方式,成為被人類所尊崇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以我所能看到的光明發誓、我將成神!”


    說完之後,安菲艾斯直接向著冥界深處飄去。而被他突如其來的話震驚到的阿多尼斯,一時間竟沒能立刻追上他的步伐。


    “安菲艾斯……”他皺著眉凝望著地獄深處,猶豫著是否要把處女座戰士來到地獄的消息報告上去。按道理來說,冥府戒備森嚴,安菲艾斯就算能通過第二獄,也不可能順利地通過其他幾獄到達冥王的麵前。


    那麽,他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一陣疾風刮過,神明的氣息鋪麵而來。


    阿多尼斯剛一轉身,黑衣長裙的女神就這麽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驚得他頓時將安菲艾斯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墨利諾厄殿下!您、您這是怎麽了?”


    扶著全身都在顫抖的女神在花田中坐下,阿多尼斯心亂如麻。聖域中發生變故後,墨利諾厄就成了他們這些效忠於伊菲絲女神的聖鬥士們的主心骨,如果她再有個三長兩短……那他簡直不敢想象情況會變成什麽樣子……


    “阿瑞翁他……”墨利諾厄臉上掛著濃濃的哀意,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為什麽我會這麽弱?!我保護不了殿下,也保護不了阿瑞翁,他為了讓我從聖域逃走,獨自留下來對抗聖鬥士……我看到他全身是血地被大海吞噬……阿多尼斯,我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阿多尼斯的表情驀然僵硬了,他很緩慢地、用力地、握起拳頭。


    “阿瑞翁……殿下,這是真的嗎?……”


    阿瑞翁,那匹神馬在他還是個嬰兒時就跟在他身邊,在他短暫的人生中,是阿瑞翁陪他度過了最長、也是最寂寞的那一段時光。墨利諾厄帶來的不幸消息,讓他的心髒仿佛在瞬間停止了跳動,那種冰冷刺骨的寒意一點點填滿了胸腔。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聖鬥士們留有一絲戰友情誼的話,那麽現在這一點點可憐的情誼也隨著阿瑞翁的重傷一起,被無邊的怒火吞噬。


    “太難看了,墨利諾厄。”平淡的女神從黑暗中遠遠傳來,伴隨著橙色的火光,一手持火把、一手纏繞著毒蛇的幽冥與魔法女神赫卡忒緩緩走近花田。她站在花田的外麵,小心地不去踩壞那些花朵,聽到她的聲音後,看守第二獄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長嚎一聲,猛地躥出來,乖巧地湊到她腿邊挨挨蹭蹭。


    “赫卡忒?”


    “你似乎忘了呢,墨利諾厄。在特洛伊之戰中宙斯大神曾經說過,‘愛神不善於戰鬥’,她適合主管婚禮,卻不是主管戰爭的料。春神的女兒啊,你繼承了母神的美麗和父神的堅強,卻沒有和雅典娜一樣得到你父神那能征善戰的本事,你去和雅典娜、和那些被勝利女神培養出來的戰士戰鬥,這不是愚蠢是什麽?”女神唇邊勾起一絲輕輕淺淺的笑,語氣輕柔。


    “可是赫卡忒,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著雅典娜在大地上耀武揚威,自己卻隻能躲在冥界什麽都不做嗎?”墨利諾厄狠狠地用袖子擦幹眼淚,從地上站起來。


    “別忘了,墨利諾厄,你也有自己擅長的地方。”赫卡忒一手捏住毒蛇的頭,迫使它張開嘴,露出鋒利的毒牙。


    “看見沒有?我手上的火炬並不可怕,它雖然能點燃這一片花田,可是有了防備的你是不會讓它燒起來的,但是,我的毒蛇卻能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給你致命一擊。冥王陛下已經下令,很快我們就將從正麵,與雅典娜發起大規模的戰爭,你不適合戰鬥,但很少有神明能躲過你在暗中射出的利劍。所以,好好想想吧。”


    墨利諾厄微微失神,隨後,她的眼中重新煥發出神采。“……我知道了,謝謝你,赫卡忒。”


    她用力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張開雙臂,擁抱了一下身邊的阿多尼斯。


    “好孩子,我要去做更重要的事了。保護好你自己,再見。”


    阿多尼斯怔怔地望著墨利諾厄的身影消失在地獄的方向,女神的音容笑貌回蕩在他的腦海,她和阿瑞翁一樣堅決地離開,奔向那未知的危險未來。


    他抿了抿嘴,下定決心。


    “赫卡忒女神!請幫助我!”


    “嗯?”


    青年走到黑衣女神麵前,恭敬地向她行禮。


    “您是魔法女神,您一定懂得如何讓一個戰士在短時間內變得強大。我現在很需要力量,所以請求您將您的神力賜予我!”


    “我的話倒是沒問題,隻不過,雙魚座的阿多尼斯,你確定要接受我赫卡忒的力量嗎?”女神勾起的嘴角掛著冰涼的笑容,她揚起手臂,幽紫色的毒蛇吐著鮮紅的信子,慢慢將身體移向青年精致的臉龐,冰冷滑膩的觸感順著臉上的肌膚一直傳到他的心底。


    “我的力量,是毒,連神都無法抵擋的劇毒。如果你得到了我的力量,那麽除了作為雙魚座守護神的藥神伊菲絲陛下,你將無法與任何人或神接近。在未來漫長的歲月中,無論轉世多少次,你都會永遠孤獨一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所有的溫暖和感情都會離你遠去。即使是這樣,你也要接受嗎?”


    青年靜靜地聽著,忽然,他微微一笑,夢幻般的湖藍色長發輕輕飄起,那雙瑰麗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層迷霧,流淌著醉人的情意,竟然讓身為女神的赫卡忒也不禁一陣呆愣。


    “我想和墨利諾厄殿下一起,追逐我們主君的身影。除了女神殿下,我阿多尼斯,不需要任何、屬於人類的東西!”


    在這一刻,美麗的雙魚星座綻放出隻屬於他的耀眼光輝。從這天起,那個戰士,他的靈魂,將作為一朵帶刺的毒玫瑰,永遠占據著那最高的頂點、盛開在那片神聖的土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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