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阿波羅的宮殿前聚集了為數不少的男神,他們有的在低聲交談,有的在細細地擦拭著自己的武器,一眼掃去,竟有一大半都是陌生麵孔。神侍們表情嚴肅地神明間穿梭,安分地做著本職工作。


    伊菲絲從神明之間穿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雖然有些無禮,但卻讓她感覺更為安心。不出意外的話,神族將來的上位者將從這些神明中誕生。


    踏進大門後,伊菲絲先是環顧四周,發現其他三位王者均不在場,阿爾忒彌斯和雅典娜被眾多神明簇擁著,站在大殿上兩個最顯眼的位置。在距離她們稍遠點的地方俏生生地立著一位銀發藍眸的女神,她穿著繡了金色花紋的精致藍色長袍,帶著象征海後身份的王冠,在她身邊聚集著一群散發著海洋力量的神明和仙女,伊菲絲遠遠看去,赫然發現忒提絲竟然也在這群神明中央!


    “忒提絲!”


    隨時注意著周圍動靜的海仙女很明顯也發現了剛剛到來的地皇陛下,立刻熱情地迎上來,恭敬地向她行禮後,將伊菲絲引到了那位銀發女神的麵前。


    “是地皇伊菲絲陛下嗎?孤是澎透斯的女兒,海後哈利亞。”銀發女神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優雅的笑容,主動向她伸手示意。


    “很高興見到你,海後陛下。”伊菲絲握上她的手,微笑著回禮。近距離觀察下來,這位新任海後雖然不如人魚公主那樣引人注目,但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之氣卻不似安菲特裏忒那種僅由權勢培養出的上位者氣息,那是一種沉澱於血脈中的威壓,有著令絕大多數生物從骨子裏臣服的本能。尤其是那雙充滿柔情的藍眸,隻有近看才能發現,哈利亞的眸色竟然呈現兩種深淺不一的藍,一邊是淺淺的水藍,另一邊則沉澱著如大海般的深藍。


    在哈利亞身後站著一位身材嬌小的女神,和其他光彩照人的女神不同,這一位顯得格外低調。她頭戴紫珊瑚做的王冠,留著淺灰色的長卷發,雙眼被一條鮫綃蒙的嚴嚴實實,與額前的劉海一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她披著一件樣式特別的灰色風衣,一雙覆有薄膜的小巧翅膀安安靜靜地蜷在背後,唯一探出的右手上托著一隻金色的聚寶盆,其中蘊含著濃鬱的神之力量。


    女神見伊菲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再次往哈利亞身後躲了躲,細細的聲音隨之飄出:“我是俄刻阿諾斯和泰西斯的女兒,命運女神堤喀。見到您非常榮幸,地皇陛下。”


    堤喀……波塞冬身邊的一級從神?!


    伊菲絲壓住心中的好奇,客套著和哈利亞聊了幾句,轉身離開。


    “伊菲絲陛下。”


    熟悉的男聲引得伊菲絲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在看清來者的麵容後,她麵上不禁浮起了一絲欣喜之色:“修普諾斯!”


    晉升為一級神後,修普諾斯身上那種從容的氣勢愈發明顯,隻見他友好地和身邊幾位神明告別,隨後優雅地走到伊菲絲身邊,執起她的右手吻了吻。


    “陛下是有什麽疑惑嗎?”金發金眸的睡神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恬靜慵懶的氣息,他體貼地站在伊菲絲側邊,罌粟花的芬芳悄然融入附近的空氣,讓她不自覺放鬆了心神。


    “你來的正好,修普諾斯。哈迪斯呢?”


    “陛下在和海皇交涉。”修普諾斯放輕了聲音,舉手之間悄悄在兩神身邊架起一個微型結界。


    “因為誓言之神的事,陛下非常生氣。屬下隻聽說,陛下和海皇之間有個約定,卻不知怎麽牽涉到了誓言之神,詳細情況屬下也不清楚,您還得問陛下才行。”


    “嗯。”伊菲絲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朝海界諸神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個命運女神堤喀是怎麽回事?”


    修普諾斯掃了一眼,了然:“堤喀是非常特殊的命運女神,她能將好運和惡運分配給神明與人類。她雖然是俄刻阿諾斯的孩子,但一直和澎透斯一脈走得比較近,俄刻阿諾斯的孩子眾多,在澎透斯身邊效力的也有不少,堤喀是非常受到重視的一個。她名義上是波塞冬的從神,但卻一直聽從哈利亞的命令,她對海界諸神的意義,就像尼姬之於您一樣。”


    能分配好運與惡運的命運女神,換個說法就是幸運女神嘍,怪不得這麽受重視。連堤喀這樣的從神都被派出來,看來澎透斯這次真是下了血本。


    這時,修普諾斯突然插口:“陛下,屬下有一個請求,希望您能答應。”


    “嗯?說說看?”對睡神這個請求,伊菲絲倒顯得饒有興致。


    “這件事本來應該由塔納托斯自己說,但他現在抽不出身,隻能由屬下代為轉述……其實,塔納托斯從神話時代起就一直愛慕著陰謀女神,希望您能答應將陰謀女神嫁給他做妻子。”


    “他要娶墨利諾厄?”伊菲絲不由自主地一愣,她的眼神落在修普諾斯臉上,略略添上幾分冷意:“這是聯姻?還是塔納托斯自己的意思?”


    “二者都有。”麵對伊菲絲的質疑,修普諾斯神色不變。“諸神之戰後,絕大多數女神都會集中在大地和海界,陛下,您遲早會麵對聯姻的問題。陰謀女神嫁到冥界,總好過嫁到天界和海界。”


    伊菲絲臉色陰鬱:“哈迪斯的意思呢?”


    “陛下沒有反對。”


    沒反對?那就是讚同了。


    盟誓和聯姻是穩固一代神明實力的最好方法,過去宙斯上位時一連娶了六位妻子,穩住了海界和提坦的殘餘勢力,波塞冬靠安菲特裏忒的身份成為海界的一員,哈迪斯即使不喜歡明塔,但礙於她冥府水仙女的身份,也默許了她留在身邊。現在新的神族勢力即將成型,聯姻勢在必行,三位王者不會多娶妻子,所以必定會用手下的神明聯姻。


    “如果墨利諾厄不反對,那麽朕同意塔納托斯的求婚。”


    這一次不單是王者手下的神明聯姻,踏出冥府的尼克斯一係的後代也勢必會與蓋亞的後代聯姻,到時候必然會出現許多強買強賣的情形。墨利諾厄嫁給知根知底的塔納托斯,總比隨便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神要好得多,而且神的婚姻是利益的結合,塔納托斯無論身份還是實力都與墨利諾厄門當戶對。


    聽到伊菲絲同意,睡神臉上不覺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修普諾斯,你想說的應該不止這些吧。”伊菲絲歪著頭瞟了他一眼:“聯姻這種事,你自己也逃不掉吧。”


    “我已經有妻子了,陛下,海後答應給帕西忒亞一個海洋女神的神職,我和帕西忒亞的婚姻就是冥府與海界的聯姻。”修普諾斯笑容不變:“按照哈迪斯陛下的意思,赫柏可以和天界的神明聯姻,奧林匹斯是她熟悉的地方。我剛才試探了幾位神明的意思,力量之神匝格瑞俄斯和競爭之神澤洛斯是合適的聯姻對象。匝格瑞俄斯是墨利諾厄的哥哥,澤洛斯是尼姬的哥哥,他們都是實力出眾且深受重用的男神,而且都願意娶赫柏。”


    怎麽有種肉被瓜分的感覺……


    “朕會考慮的。”


    “還有,關於尼姬……”繼續介紹。


    “誰想娶她?”斜眼瞅,修普諾斯你是媒婆嗎?!


    “尼克斯女神有意讓歐納瑞斯娶尼姬……”


    伊菲絲頓時冷了臉:“不可能!尼姬不能外嫁!”


    根據希臘諸神的風俗,如果夫妻身份相當或者女神身份較低,那麽女神結婚後在一定程度上會受到丈夫的製約。隻有女神身份比男神身份高,將來才不會受丈夫的影響,對這點,安菲特裏忒和忒提絲就是很好的例子。波塞冬靠著安菲特裏忒的身份得以執掌海界,所以即使安菲特裏忒不聽從他的命令,他也不能像宙斯懲罰赫拉那樣對待安菲特裏忒;而忒提絲的丈夫佩琉斯更是一個身份低下的人類,忒提絲在生下孩子後直接帶著孩子回海界生活,對此佩琉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勝利女神的身份相當敏感,因為神職的重要性,伊菲絲絕不可能放尼姬嫁給一個身份比她更高的丈夫,更別說歐納瑞斯還屬於尼克斯一係。


    平複了一下心態,伊菲絲淡淡地道:“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修普諾斯,以後不要再幹涉尼姬的事。”


    “是,陛下。”


    話說到這裏,正主們也紛紛出場。伊菲絲的目光落在那位黑發黑袍的俊美男神身上,不覺露出一個傾倒眾生的笑容。她快步迎上去,親昵地拉起他的手站在他的身邊,對旁邊麵露哀傷的歐納瑞斯視而不見。


    “辛苦你了,幫我擋掉他們。”在他麵前,她不由自主地舍棄了那個驕傲的自稱。


    冥王揚起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攥緊了女神的小手,向著主神之位走去。


    新一代所有主神,第一次齊聚奧林匹斯!


    “……那麽,多餘的話就不再重複了。”坐在眾神中央的阿波羅向周圍輕瞥幾眼,隨後將目光落在伊菲絲身上。


    “開始吧。”


    伊菲絲默不作聲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女神雙手交疊在胸前,臻首微垂,淡淡的銀色光芒自掌心處緩緩升起,似風中殘燭,輕輕搖曳著。一股奇異的力量自銀光中滲出,慢慢包裹住女神,在一瞬間將女神的氣息上升到即使仰望也無法看清的高度。


    隨著這股力量的蔓延,女神清澈的眸子逐漸變得空洞無情,紅唇輕啟,奇異的旋律混合著偏中性的低沉嗓音,飄散在神殿之中。


    諸神之戰即將開啟……


    塔爾塔洛斯打開他的懷抱,逃逸的叛逆者將遍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摩洛斯牽起的諸神命運之線將指引前進的道路,先殺死涅墨西斯,使叛逆者們失去報應的權利……


    克洛諾斯的長子,跟著凱瑞斯的步伐,去完成宙斯未做完的工作,徹底殺死你的父神,毀滅他所創立的一切……


    渴望掌握所有大洋河流的神明,你必須殺死他們的父神;你的妻子會幫助你,她將成為海洋的母神……


    想占據奧林匹斯的神明,你需要從黑暗中奪得足夠的智力;孕育著神子的母神,神子的成長需要神血的浸潤……


    企圖庇佑泥土與神力的女神,你必須收集殘破的月,全部獻給它最後一位主君以換取神的妥協……


    永遠舍棄女性身份的戰神,去打敗足以至神死亡的強大對手……


    誕生於暗與夜的孩子,你掌心中的秩序將淩駕於萬物之上……


    那個已經失去所有的女神,即使是新生的神子也能輕易殺死她……


    一對願意放棄所有的夫妻將要交出他們的寶物,躲進永恒的黑暗,去接過它們吧,眾神的鍛造者,你的寶物就是戰功……


    眾神將忘記過去的輝煌,邁向新的時代……


    ……………………


    神諭隨著女神的話,像烙印一般刻在每一個神的心底。對神族而言,預言將指引戰爭和未來的一切,這是眾神之祖給予他們的恩賜,所以在伊菲絲的聲音一停止,震天的歡呼聲便已傳達到奧林匹斯的每一個角落。戰鬥之前是盛大的宴會,無數衣著華美的神侍端著精致的食物和美酒,魚貫穿梭在諸神之間。


    “你的神諭很危險,哈迪斯。雖然我知道有父神的保佑,你一定會勝利,但我還是會擔憂。”伊菲絲軟軟地靠在冥王的肩膀上,任由對方親吻著自己的額頭,對周圍各種意味的目光視而不見。


    “吾等一定會勝利,伊菲絲,擔憂沒有任何意義。仔細想想你喜歡的戰利品吧,是要更多的神職?還是寶物……”


    “我不想要那些。”伊菲絲搖了搖頭道:“不僅是戰功,戰利品也按勢力劃分,掌握冥界與大地已經讓我們多分了一份,若是我再拿更多的東西,他們肯定會很不甘心。”


    “別在意波塞冬。他難道還能將屬於你的東西搶走?”哈迪斯不屑地冷哼一聲,同時更加起勁地摟著女神,親親抱抱。


    “其實,我已經想好要什麽了。”伊菲絲微微揚起下巴,銀藍色的碎發散落在頸上,襯著雪白細膩的肌膚,格外誘人。


    “什麽?”


    “我要……諸神的承諾。允許他們懲罰冒犯神明的人類,但神明的懲罰不允許牽扯到無辜的人類,更不準以神明之力,毀滅人類。”


    “隻是人類而已,值得你費這麽大的功夫?”哈迪斯的眸色略略加深,他注視著伊菲絲,語氣不由得加重幾分:“伊菲絲,你是神。”


    “我沒有忘。隻不過人類是我參與創造的第一個玩具,看著他們在痛苦、希望和各種感情中掙紮,這很有趣。我不想別的神破壞這個遊戲,我要看著人類,看到他們自己選擇的最終結局。”


    說完這話,伊菲絲主動窩進了哈迪斯懷裏,她仰著頭,輕快的語氣明白地展現出了她快樂的心情:“還有一個要求哦,在諸神之戰結束後,當著所有神明的麵,你要重新向我求婚!”


    上一次的求婚隻有我們自己聽到,諸神都知道我願意嫁給你,但是誰都不想當麵承認這個事實。所以,這一次我要在所有神明麵前,親口說出――我願意嫁給你,隻嫁給你,哈迪斯。


    冥王沒有說話,許久之後,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長發。


    “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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