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對於阿朱的威逼利誘保持沉默,阿朱誌在必得說了半天,結果發現麵前的人根本不為所動,她不由暗暗咬牙,心裏雖然不痛快,卻也不敢得罪阿初。她能找到這裏也是打探過的,這裏住了一群遊手好閑之徒,組織頗為嚴密。她是打算來這裏尋這些人做個交易,卻不知這阿初的身份。


    壽春雖然是王都,貴族聚居,治安也算不錯,但畢竟才遷都不久。這裏的地下勢力不同於以遊俠為主的其他大都城,更多的是為生計發愁的底層百姓和市井無賴,還有一些便是遊走在律法和道義之間的亡命之徒。這些人數量眾多,且魚龍混雜,許多年來慢慢形成了一定的規模,又有能人統合、管理,慢慢形成一個龐大的組織。這些人大多行雞鳴狗盜之事,卻也成為另一種勢力,不可輕易小覷,偶爾也會同貴族們做些交易,地位雖然低賤,但觸手無處不在。


    阿朱放軟了語氣,“阿初哥哥,這件事確實是公子交辦的,我若是做不好,恐怕難辭其咎。你隻當幫了妹子這一回,好不好?何況你也不虧。”阿朱希冀的眼神顯得楚楚可人,她放下方才的姿態,希望能以過去的情分打動他。可雖然是青梅竹馬長大的,這麽些年不在一起也從未見麵,能有什麽情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不久之前,這個叫阿初的男子剛剛接替了死掉的前任頭目,成了新的地下領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能做到這一步,絕不隻是一個混混這麽簡單。


    阿初仍舊不應,阿朱有些惱了,冷笑道:“說了這麽久,阿初哥是頭目嗎?別是不能做主的,隻唬我吧?”


    沒聽到回應,阿朱氣得跺了跺腳,臨出門前撂下句話:“也不是隻有你一個做,你不接,自然有人來接!”剛一轉身,卻聽到屋內人道:“我接了。”


    阿朱有些沒想到,磨了半天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這人卻鬆口了。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是她的時間不多了,也沒得選擇。


    他的聲音很低沉,幾乎和周圍濃鬱的夜色混在一起:“隻是,這確實是公子的命令嗎?”


    阿朱心中一跳,以為他察覺了什麽。但看他神情並無不妥,又想著自己假借公子名字雖然是兵行險招,但實在是穩妥之舉。要知道公子不會隨意與他們這些在黑暗中行走的低賤之人接觸,做的又是極隱私的事,無論是出於保護公子的名譽還是阿初這類人所謂的職業操守,他們都不會張揚此事。自己隻消保持沉默,並在阿初完事之後給上一筆足夠的酬金,那麽此事便可神不知鬼不覺。


    她自鳴得意,覺得一切萬無一失,遂穩了穩心神,“自然是公子的意思,隻是你明白的,此事不可張揚。”然後又將自己的要求說了清楚,很簡單:東方偃的夫人被公子伯嘉所厭惡,想要無聲無息地讓她消失,又不能跟春申君府上的人有什麽瓜葛。東方夫人後天會出府回一趟娘家看兄弟,而她家兄弟就在離城門不遠的郊外,她要阿初裝作賊人劫走她,至於怎麽處置則交給他們,最好是殺掉,以免後患。


    阿初聽的時候視線一直定格在那盞烏漆麻黑的油燈上,阿朱覺得他的模樣和自己印象中的雖然沒有什麽大變化,但是整個人,說不出是哪裏,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感覺不一樣了。


    送走了阿朱,阿初在院子裏立了一會兒,春寒料峭,尤其是晚上,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臉上,嘴角微翹,似笑非笑。


    伯嘉在自己的府裏住了有些日子了,其實他對周遭的一切十分敏感,卻默不作聲。起居室裏一應起居、陳設、裝飾全部按照他原先在黃府的設置,甚至連棋盤都位置都沒有變化,上麵一局棋還未下完,棋子的位置也是依照原樣運來,雖然擺放了一個月,但沒有人敢打亂這個殘局,天知道他們公子什麽時候心血來潮又會來下兩手。他的性子至今沒人能琢磨透,即便是如黃甲這般的老人,也不過是倚老賣老罷了,做錯事公子不計較,可是又有幾個人能有這個福分?


    伯嘉喂完兔子,讓下人抱去洗了個澡,自己則拾起一卷秦人著的圖誌看起來。這本圖誌是用秦國的篆書所寫,質地是布帛製的,講述的是秦國的風俗地貌,不僅有大量的文字記述,還有詳細的地圖。地圖描繪出函穀關附近地區的地形、山川、水文,加上注釋,十分詳盡,可以看出寫書的人十分用心,定是經過一番親身考察,才能繪製得如此精確。他過去看得最多的,是趙國的圖誌。他還不滿十歲時,秦趙就時常爆發大戰,兩大軍事強國猶如猛虎相爭,撕咬十分激烈,各國在觀望的同時也在不斷提升自己的實力。


    雖然少年時對白起、廉頗、武烈太後這樣的不世名將心向往之,但他更希望楚國能夠遠離紛爭、趁勢坐大。可惜楚國急於獲取眼前的利益,國君和貴族們更關心自己的國家有沒有站錯隊,能不能在雙方的大戰中分一杯羹,不但沒能置身事外,反而摻合進來。雖然是得到了一部分利益,可是楚國也失去了休養生息的機會,與得到的那點可憐的土地相比,根本是得不償失。


    當初他還小,父親也沒有掌握軍政大權,楚國走了些彎路。但現在重新來過還不算太晚,從現在開始,楚國將在他的規劃下一步步走向壯大,隻要給他二十年的時間,未來這天下,定是楚人的。


    這些圖誌他雖都已讀過不少,但這一次的更加詳盡。他總覺得這一次出兵函穀關似乎有些冒險,函穀關難攻,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時間又如此之緊,一旦不能一擊成功,則可能演化為一場持久的攻城戰。函穀關距離兩國都城都十分遙遠,若要發號施令直接遙控有些困難,靠的隻能是前先將領的經驗和應變能力。春耕在即,一旦轉化為持久戰,則會成為雙方都不願看到的情況。他心裏總有一處覺得不安,這幾日也思慮了整個行軍方略,並沒有什麽差池,便找來圖誌研究。


    正看著,管事的突然來報,有人來訪。伯嘉聽聞倒是放下書卷,若有所思。


    來人很快被引進正屋,管事將大門關上,燈光下隻見那人麵目平常,唯有雙目炯炯有神。伯嘉見他並沒有意外的神情,也沒有寒暄,直接問道:“何事?”


    “君上府中婢女阿朱向屬下遞了公子的密令。”那人的聲音沉著冷靜,雖然自稱屬下,卻也不卑不亢,腰背挺直,目光如炬。


    伯嘉聽聞不禁露出一絲嘲諷地笑:“她竟敢假傳我的命令?要你做什麽?”


    “她讓屬下除掉東方夫人,或殺或賣,不要留她在都城。”


    “你都應下了?”


    “是的,屬下覺得她言語中盡是虛詞,便假意應下,套出她的意圖。”


    “你怎知她都是虛詞?”


    “公子若用屬下,不會讓她來傳話。更不用付酬金。”來人的回話幹淨利落,透著一種低調的精明和自信,不會讓人覺得張揚,卻也覺得很舒服。這是他在底層摸爬滾打後,與人交談的方式,能夠留給對方最佳的感覺。


    “她知道你的身份?”


    “應是不知。”


    “你做的很好。”伯嘉嘴角露著莫名詭異的笑,令人毛骨悚然。他的眉目半闔,長睫微垂,看起來如同一個美麗的女子,隻是表情過於陰鷙。“我最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她敢背著主人做出這樣的事,自然是留不得的。“


    “屬下明白。隻是那位東方夫人……“


    伯嘉倒是沉默了一會兒,一旁籠子裏已經洗幹淨的兔子上躥下跳,一刻也不消停,撞得籠子噗隆噗隆直響。他的臉一半埋在黑暗中,眼睛都被睫毛遮住,根本看不出在想些什麽。他的一隻手伸進籠子安撫了那隻兔子,另一隻手則放在案幾上摩挲。


    來人耐心等著,屋子裏一時顯得靜悄悄的。也不知等了多久,終於聽到一個不太像是伯嘉的聲音道:“你照阿朱說的,將她劫走……”頓了頓,“弄暈了悄悄送到我府上來。”


    “諾。”來人沒有絲毫猶豫應下,又退出門外輕聲掩上門。月色依然皎潔,來人正是阿初,他之所以能夠年紀輕輕成為壽春地下勢力的頭目,憑借的不僅僅是能力和運氣,還有背後的力量。


    他背後的力量就是伯嘉,是整個春申君府。他在黃府還有一個名字――黃乙。


    那日在市集圍追趙相如,後來將她捉走販賣給負芻,都不過是他替伯嘉做事而已。阿朱雖然是舊相識,但是在主人麵前,忠誠是最重要的。換句話說,要贏得主人的信任,沒有什麽是不可出賣的。


    何況他與阿朱,不過隻是舊相識而已。他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更新算周四的。。。。。。白天想碼字,但是總有事情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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