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明日便是你的大喜日子,就這樣走了嗎?”小蘭看著我一板正經的臉,不甘心地問。


    此時,我們兩人早已換好了男裝,正趁著夜色縋繩而下。勝利就在眼前,我可不想功虧一簣,想到這裏,瞪了她一眼,跳下繩索。向路邊走去,娘說了,前麵樹蔭下早備好了馬車,大都離這遠著呢,走著去,我吃得消,孟麗君可吃不消。


    快步走到大樹前,我忽然瞠目結舌,愣在當場。“小姐,怎麽了。”小蘭背著那個沉甸甸的包裹,跑過來問道。“你看,”我指著前麵。“馬車,我們的馬車沒了。”小蘭望一眼空空如也的樹下,也不由吃了一驚。不過小丫頭兩眼一轉,很快說,“小姐,我們不如回去吧。”


    “不,我不會回去的,沒有馬車我們到前麵街口雇一輛吧。”我一揚頭,義無返顧地向前走去,小蘭無奈地跟在我身後,一步一回頭,不久便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個時辰後,空曠的街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蹄聲停止在孟府的大門前。


    “阿罕,你都打聽清楚了。”蒙古公子轉頭問身後一人。


    “回稟殿下,翠微鎮姓孟的大戶人家隻此一戶,主人叫孟士元,是前朝的禦醫,此人生性迂腐,不肯為朝廷效命。隱居於此。他有兩個女兒,長女孟麗君今年十六歲,許給浙江道杭州府劉靖之子劉彥昌,明天便是成親的日子。次女孟映雪年方十五,還未訂親。”


    手撫著懷中那塊墨玉,心道:那位奇女子是孟麗君,還是孟映雪呢。想到這裏,蒙古公子搖搖頭,象要擺脫什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祖父戎馬一生,打下這一片萬裏江山,但是連年戰亂,滿目瘡夷,百廢待興,國事繁重。皇祖父每次談及此,眉宇間憂心重重。特別是江南一帶,漢人對前朝感情極深,蒙漢之間的仇怨,不是短時間便能夠化解的。這次下江南,便是探訪民情,以便為皇祖父分憂。倘若這位漢人奇女子知道他是蒙人,怕是與她父親一樣仇視他吧。


    這位蒙古公子便是當今皇太孫鐵穆耳。幾年之後他便要登基,尊號世宗。


    明日孟麗君就要成親,何不來湊湊這個熱鬧。鐵穆耳嘴角微揚,鷹目中閃過一道寒光。駕,夜色中,兩匹健馬絕塵而去。


    “小姐,先在鎮上找家客棧吧,晚上可不好趕路。”小蘭背著包裹,嘴裏嘟嘟囔囔的說。


    “也好,”我抬腳走到一家客棧前,如意客棧。好名字,就住這吧。明天還可以看看映雪妹子嫁人呢。我心中笑了一聲,拉著小蘭,徑去投棧。


    孟府花園裏一處冷僻的宅院,房中***昏暗,兩個人影正在燈下竊竊私語。“娘,麗君姐已經把劉公子讓給我了,你就放過她吧。”***照著映雪那張蒼白的俏臉。


    “傻孩子,那丫頭幾句話就把你哄成這樣了,斬草要除根,隻要孟麗君一天不死,你的劉郎就一天不會死心,就算你嫁過去,也安不了他的心,那丫頭死了,他沒了想頭,才會一心一意對你好。”


    “可是,麗君姐太可憐了。”


    “不要再說了,娘的心,你總有一日會明白的。我已經花了大把的銀子,這回一定要她去得,回不得。”女人的眼中閃出蛇一般怨毒的光。


    悠揚的笛聲,充滿歡快,愛慕,思念,婉轉悠長,如天籟之音,如仙人之樂,笛聲忽又一轉,恍若一位美麗的少女漫步在柳堤河畔,憂傷地低語:“遠方的戀人,你在哪裏,為何遲遲沒有你的音訊。你可知我的淚水隻為你而流,你可知我的心隻為你痛哭。”笛聲悠長,突然吹出悲傷無望的哭泣。


    我從夢中驚醒,淚水已沾濕了枕巾。笛聲還在傾訴,原來不是夢。我急忙穿好衣服,打開門,順著笛聲飄來的方向一路尋去。客棧的一角,一點油燈孤單地亮著,笛聲便是從這間房傳出的。我把眼睛貼著門縫望去。隻見一個青衫的書生正在吹笛。笛聲忽然戛然而止,隻聽一聲重重的歎息,書生轉過臉來,我差點叫出聲,這不是廟前遇到的那個呆子李知棟嗎。想不到他竟有如此技藝。我正在這裏暗想,忽聽他開口說道:“孟麗君。”我一驚,不會吧,這樣也被發現,但他似乎沒往這邊看啊。李知棟心事重重地坐到桌旁,複又低語道,“麗君,你竟要嫁人了麽。”我又是一驚,想不到那日一麵,竟讓他情根深種。隻是你我終不是有緣人。我搖頭歎息,轉身輕手輕腳地離去。


    天一亮,小蘭便跑來我房間,“小姐,昨天有人吹笛,好吵哦。”


    我笑著點了她一下,“那叫享受音樂,說了你也不懂。還不快去叫些茶點來,我們吃了也好上路。”


    “小姐,不去看映雪嫁人麽,”


    “那有什麽好看的。”


    “小姐,就去一會,看一會就走好嗎,小姐。”


    這丫頭摸透了我的脾氣,無奈,我隻好點點頭。小蘭高興地蹦了起來。我苦笑搖頭。慢慢吃完飯,拉著小蘭一徑下了樓,便向孟府趕去。街上好多人,都是去看熱鬧的。畢竟孟家是這裏的大戶,親家又是府台,那聲勢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比擬的。我囑咐小蘭躲在人後,不要讓別人瞧見了。我們慢慢地隨著人流向前湧去。


    我見那路邊攤上的繡花小人兒十分可愛,便買了一對,拿在手中把玩。一群小孩從我身邊跑過,撞掉了手裏的一個小人。我忙俯身去撿,卻碰到另一隻手。我抬頭看他,心中不由喝一聲彩。好一位大丈夫。微黑的麵色,石刻般的輪廓,俊秀而挺拔的鼻梁,一雙鷹目神采飛揚,高大偉岸的身軀,唯一不足是微微下垂的嘴角,顯示他複雜的內心世界。二十一世紀的電視裏,天天都是些奶油小生,要不就是周傑倫那種奇形怪狀。審美觀嚴重疲勞,看到鐵穆耳這樣的草原之鷹,眼前一亮是難免的。卻不知,這位蒙古公子,看到我的臉也不由呆了一呆,暗道,江南的男子,居然也生得這般美貌,倘若換上女裝,是何等的傾國之色。


    趁著他遐想的空當,我忙抽回手賭氣道,“髒了,不要了。”心裏卻不由直叫可惜。鐵穆耳見狀微微一笑,對我拱手道,“在下鐵穆耳,不知公子貴姓。”“免貴姓柳,”我低聲答道,轉頭避開他仿佛穿透一切的眼光。“哦,原來是柳公子,”鐵穆耳嘴角微揚,帶著些揶揄。我心中恨極,拉了小蘭,隻想快些逃去。鐵穆耳在身後舉著那個穿羅裙的小人笑道,“這個柳公子不要,可就歸我了。”“請便吧,”我回頭說,一邊逃也似的離去。


    一隊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緩緩行來,隊伍前的高頭大馬上坐著滿麵春風的劉彥昌。今天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麗君妹妹從此隻屬於他一個人,隻想用這一生來疼愛她,隻想讓她明白自己的款款深情。卻不知新娘早已換了他人。


    我滿懷歉意地看著馬上的劉公子,倘若今晚揭開蓋頭,看到這移花接木的好戲,不知會如何傷心憤怒,不能自已呢。


    跟著迎親隊伍,來到孟府門前,隻見大門上披紅掛彩,一根長長的鞭炮高高地挑著,隻等新郎接了新娘,便要點響。爹娘都穿了大紅的喜服,不過他們的笑容裏掩飾不住一絲憂慮。娘的頭上仿佛又添了幾絲白發。二娘倒是十分喜悅,隻是雙目閃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映雪妹妹穿著大紅的嫁衣,羞答答的從裏麵走出來,劉彥昌過去一把扶住她,牽著她的手,帶她上了轎,等轎子起穩了,這才轉過身墜蹬上馬,鞭炮齊鳴,一片熱鬧喜氣的景象。


    “好了,該走了,”我對小蘭說。一轉身,忽覺背後一股冷氣襲來,不由打了個寒顫,我急轉回頭,卻沒看到異樣,大白天活見鬼了,我暗想。


    小蘭戀戀不舍地跟在我身後,直走到街角拐彎處,看不到迎親隊伍了,方才回過頭來。我們回到客棧退了房,拿了包裹,便急忙趕路。我本來想找匹馬騎,考慮到孟麗君不可能會騎馬,若等會看到我大馬金刀的坐在馬上,非把小蘭嚇得當場暈厥不可,無奈,隻好到處去尋馬車。不想蒙古人對馬管得很緊,漢人的馬車極少,蒙古人的馬車又不給漢人乘坐,大戶人家都有自己的馬車,並不經營,所以我和小蘭從街頭尋到街尾,便連一根馬毛也沒雇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急得沒處抓手。忽然想到那個鐵穆耳是個蒙古人,而且居然跟元世宗同名,當然了,曆史上,這時的鐵穆耳正在軍中曆練呢,絕不可能是他了。隻是這時你想找他偏還碰不著。娘準備的馬車被哪個天殺的賊人偷走了,抓到他定要打翻在地,再踩上幾腳,方可解恨。


    看看天近響午,我跺跺腳,拉著小蘭往鎮外走去,咱就不信,沒有馬車就到不了大都了。


    這時,鐵穆耳和他那個形影不離的阿罕正目送迎親隊伍進了劉宅的大門,原來這劉靖自個在杭州做官,家眷卻住在翠微鎮的一處大宅院中,所以劉彥昌迎了新娘隻從鎮東走到鎮西便到了。劉彥昌下馬,拿起纏著紅花的鐵弓,向轎前射了三箭,便由喜娘扶了新娘下轎,與新郎並肩向府中行去。這時大堂中的喜宴已經開席了。劉靖今日獨子新婚大喜,娶得孟家的掌上明珠,心中也是十二分的高興,喝了兩盅,臉上已是紅光滿麵。那些士紳豪吏,正要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奉承巴結一番,什麽吉祥話兒說不出來,劉靖推不得,著實又喝了幾大杯,便有些醺醺然了。女兒燕玉忙扶他進去歇息,留下新郎倌一人在外陪客,原來這劉彥昌自小喪母,燕玉年方十二,是唯一的妹妹。劉靖夫妻情深,喪偶後便沒有再娶。此次娶孟麗君進門,家中有了主母,過幾年再添幾個男丁,便是無上之喜了。


    日影西斜,天色漸漸晚了,來賀酒的人,吃了午宴,歇息一陣,晚宴又上了,一個個都喝得臉紅脖子粗,腳步踉蹌不穩。鐵穆耳坐在對過的茶座裏,望著劉宅***輝煌,人影晃動,默然不語,良久,他端起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一拍桌子,騰身而起道:“走”。


    “劉府,”阿罕道。


    鐵穆耳聞言一笑,“不,孟府。”


    阿罕跟在身後,心中納悶,主子自從那日聽了歌之後,整個人都變了,看人家娶親倒也罷了,這回更離譜,居然私闖民宅,進來之後,又直奔小姐的閨房。可納悶歸納悶。主子的命令就是聖旨,隻管跟著吧。


    鐵穆耳先到映雪房門前,側耳聽了聽,靜寂無聲,伸手推開門,裏麵一片漆黑,阿罕拿出火折子打著。鐵穆耳約略看了看,嘴角輕揚,“嫁的是孟映雪,不是孟麗君。”


    “殿下如何得知。”


    “你看,這房中沒有衣裙,妝台上的首飾盒也不見了,被褥等物都打包收好,連簾子都卷妥收齊,分明是嫁了夫家,一時不會回來住,否則她一個小姐,又未出遠門,收拾的這般妥貼為何。”


    “這個小人就不懂了,孟家明明嫁的是孟麗君,為何要換成孟映雪呢,不怕夫家責問嗎。”


    “其中定有玄機,不好,我們快去孟麗君處。”


    鐵穆耳飛身出門。聽雨軒,這位孟麗君定是個幽雅多才的女子,看此處門外竹林,窗前桃樹,一條小路曲曲折折,好個幽靜的去處。鐵穆耳心中感歎,待到得門前,不敢唐突,輕輕捅破窗紙,往裏照了照,門內無人。急把門輕輕推開,一縷月光照入門扉,清冷無比。鐵穆耳喚阿罕拿火折子來。向上一照,隻見眼前一輪紅日,白雪皚皚,一截長城在大雪覆蓋下,頑強挺立,如一條銀蛇盤旋飛舞,讓人一睹之下,胸中升起萬丈豪情,澎湃不已。


    “好畫,”鐵穆耳失聲讚道。


    “殿下噤聲,”阿罕忙道。鐵穆耳湊前取下那幅畫,細看竟是一針一線繡成的,繡功極精巧,令人歎為觀止,此女定非普通女子可比。鐵穆耳心道,卷起刺繡,交給阿罕,再用火折子遍照四周,隻見一把桐木古琴靜靜地臥在琴榻之上,書案上尚有一首如花小楷,鐵穆耳走到近前一看,是一首詩,寫道:渡水複渡水,看花還看花,春風江上路,何時到君家。不由又讚道,“好詩。隻是這孟麗君去了何處,莫非她不願嫁入劉家,便要小妹代嫁。”


    不及多想,鐵穆耳又把詩卷了,塞給阿罕,急推門出去,快步行到牆邊,一縱身越牆而過。見他這般,阿罕心道:殿下定是病了,繡的也要,寫的也要,索性把那孟麗君房中的東西都搬了來豈不更好。鐵穆耳跨上白馬,回頭笑道:“我知你在想什麽,我是想都搬了來,隻是不是現在,將來總有一日,哈哈。”他心中已知那日泉旁唱歌之人,必是孟麗君無疑,又知這奇女子並未嫁人,心下十分喜悅,隻是無以言表。不由放馬奔去,若不是夜已深,便要高歌一曲,放浪形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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