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術帶著幾分醉意,斜著一雙亮亮的眼睛,看著胡德忠道:“聽聞令妹繡了一幅牡丹富貴圖,不知今日可肯拿出來給我們這幫兄弟鑒賞一番。”


    胡德忠聞言笑道:“幾位大人請隨我來。”說完領著他們來到花廳中,指著廳上擺的那一麵屏風笑道:“這麵屏風便是出自舍妹之手,幾位大人見笑了。”


    阿術率先走過去看了看,笑道:“好,繡得好,胡小姐的刺繡果然不是凡品,世上又有幾人能相比呢?”


    陳國傑聞言也湊上去仔細看了一眼,笑道:“很好,把牡丹繡得栩栩如生,十分逼真,讓人佩服。”


    也金站在一邊遠遠地看了看,笑道:“好是好,隻可惜在下是粗人,看不懂這個,胡兄見諒了。”


    胡德忠拱手道:“哪裏哪裏。”


    少華聞言也走過去看了一眼,見那牡丹繡得十分繁盛,大朵大朵的綻放,紅的象火,白的象雪,一派豔麗景象,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不禁搖頭莞爾,暗想:牡丹本是花之富貴者,這位胡小姐未能繡出這種花的高貴氣質,反倒把它渲染得太過張揚,以至流於俗豔,未免可惜。


    阿術在旁看著他道:“皇甫兄笑什麽?”


    少華忙微笑掩飾道:“沒什麽,確實繡得很好,這位胡小姐一定是位蘭心慧質之人,才能繡出這麽好的牡丹。”


    胡德忠拱手笑道:“幾位大人謬讚了,快快請坐。”又對丫環道:“還不快給幾位大人倒酒。”丫環忙上前給眾人的杯中滿上酒。


    幾人看罷屏風,依然到座上坐了,喝了幾杯,敘了回閑話,便開始談論朝中政事,也金道:“聽聞這次皇上親自前往廬州平叛,是為了張好古那個漢官。”


    胡德忠笑道:“是啊,這張好古自入朝以來,皇上一直對他寵愛有加,先是賜他府邸,後來又賞給他高官厚祿,這次殺了蒙古官員,也不肯降罪於他,此種恩寵,真是無人能比。”


    阿術鼻中冷哼一聲道:“不過是個年未弱冠的少年,也沒什麽出眾之處,竟能討得皇上如此歡心,豈不怪哉。”


    陳國傑道:“將軍此言差矣,張大人在朝為官幾個月,做了不少為國為民的大事,皇上升他官職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這次在湖州錯殺粘罕,也是出於無奈。”


    少華聞言喜道:“陳大人說得是,在下也是如此認為。”


    也金道:“隻是廬州城本是一個小城池,又隻有三萬叛軍作亂而已,皇上卻派了五萬蒙古精銳前去,還不放心,竟然親自趕去,這種恩寵,自我朝開國以來,又有誰得到過呢?難道這位張大人不光才華出眾,還精通媚惑之術不成。”


    少華聽他語氣輕佻,心中不禁生起一股怒氣,沉聲道:“也金兄,你這話說得不對,在下與張好古相交甚深,知其為人最是光明磊落,且生性坦蕩,根本不會做那些宵小之事。”


    也金見他情急,笑道:“即然他未用媚惑之術,那麽就請皇甫兄說說看,皇上為何如此寵愛這位張大人呢?”


    少華朗聲道:“張大人文采風流,心地仁慈,又有治世之能,且對皇上忠心耿耿,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也屬理所當然之事。”


    胡國忠見他們爭論,忙在旁打圓場道:“今日本是朋友相聚,不可再論朝廷之事,還是聽曲子吧。”說完對歌女示意。


    歌女含笑點頭,手撫琵琶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歌聲帶著些淡淡的哀傷,十分動聽。隻是少華已經無心聽曲,心裏想著也金的話,暗道:難道皇上寵愛麗君,真的還有別的原因嗎?一念及此,又忙搖頭打住。皇上天縱英才,年輕睿智,是一位英明仁德之主,無論人品,胸襟,氣度,都沒有任何可指摘之處,自己身為臣子,又怎能妄自揣測君心。


    還有麗君,她和自己相識兩年,彼此的了解不可謂不深。自己更沒有理由懷疑她。想到這裏,疑慮漸消,隻是臉上仍不禁露出焦躁之態。阿術看了看他的臉色,笑道:“這首歌太過憂愁,不如換過一首歡快些的吧。”歌女聞言隻得又撥動琵琶,輕聲唱道:


    “喜你天生成百媚姣,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巧。呀!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眾人聽了歌詞,一起擊掌笑道:“好,這才是好曲兒呢。”


    阿術聽完曲子,又道:“胡兄,今日怎得不見令妹?”


    胡德忠聞言笑道:“舍妹今日一早就隨家母到佑民寺上香去了,現在應該回來了。”


    話音未落,屏風後忽傳來一陣環佩叮當之聲,隻見一位穿著一襲粉紅色曳地長裙,腰上束著繡著牡丹花的華麗絲帶,雲髻上插著一枝五鳳掛珠釵,描著兩彎細眉,麵頰紅潤,身量苗條,體態婀娜的妙齡女子,帶著一個穿紅衣的小丫環,從裏麵姍姍走出來。一直走到桌前,向幾人彎腰施了一禮笑道:“幾位大人大駕光臨,秀珠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幾個人忙拱手笑道:“不敢,不敢,胡小姐可千萬別這麽說,折煞我們了。”


    胡德忠笑道:“秀珠,快過來。”胡秀珠慢慢走到他身邊,腳步移處,帶起一陣濃鬱的香風,送到眾人鼻端。少華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心想:這些女子都愛塗脂抹粉,卻不知年輕女孩兒自然的模樣兒才是最美的。麗君天生麗質,美得不可方物,就從不用這些妝飾。想到這裏,轉過頭看了胡秀珠一眼,見她生了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豔紅的嘴唇,鵝蛋臉兒,臉上薄施了些脂粉,項上戴著一個鑲珍珠的金項圈,燦燦生光,耀人眼目。心中不禁暗道:這位胡小姐的模樣氣質倒與那牡丹花頗為相似。


    胡秀珠的母親本是蒙古郡主,身上流淌著一半草原人的血液,性格開朗大方,不拘禮數,不似其他漢人女子般靦腆羞澀,又與這些人相熟,並不拘束,轉身輕輕坐到胡德忠身邊的椅子上,抬起一雙水汪汪的丹鳳眼,正待說話,忽望到對麵的少華,隻見他生得麵如冠玉,唇若塗朱,鼻梁高挺,舉止有禮。眉宇間英氣勃勃,腰上佩著一把銀鞘的寶劍,衣飾華貴,顯是富家公子,卻沒有富家公子的紈絝之氣,反倒帶著一種瀟灑飄逸的氣質。大出自己意料,不覺一愣,又見他也轉眼看著自己,一顆心登時怦怦地跳個不停。忙紅了臉嬌笑道:“這位公子貴姓大名,看起來有些麵生呢?”


    胡德忠笑道:“秀珠,這位是皇甫將軍,他以前從未來過我府上,所以你未曾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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