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時空倉裏,白露正利用約瀚為她爭取的時差來了解新任務,巨大的信息量瞬間湧入她的精神體記憶模塊。正在監測業務員任務動態的老李那邊,白露生理指標上顯示左半腦的短暫記塊運作加速。


    這次訂單的客戶是一位姓錢的女士,全名錢露,其有個妹妹名錢霜,二人的名字正出自《詩經》中的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雨字頭的‘露’與‘霜’且‘伊人’後綴,十分清靈雅致的女孩名。


    錢露與錢霜是雙胞胎,而且是源自同一個受精卵的同卵雙胞胎,接受完全一樣的染色體和基因物質,這意味著二人的相似不僅是外形相似,而且血型、智力、甚至某些生理特征,對疾病的易感性等都很一致。


    比起大部分異卵雙胞胎來說,錢露與錢霜更像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也就錢父與錢母能分辨,不過,有時候連錢父也分不清楚。


    如此親密的血緣聯係,是不是也意味著有一個心意相通的另一個自己?


    不。


    錢露與錢霜雖然密切,卻不親密,這還得從二人在娘胎裏說起。


    孕育中的同卵雙胞胎有15%容易發生因胎盤太靠近而造成血管的血流互相流通的狀況,此時可能會有一個胎兒的血流灌注比較好,長的較大,血紅素越來越濃;另一個胎兒發育則日趨減緩,體重不增加,血紅素越來越低,國際上稱這叫雙胞胎輸血症候群(ttts)。


    用民間通俗的說法,就是雙胞胎共同孕育母體,相互無意識中爭奪養分,一個發育得好,很健康;另一個發育不全,天生不足體弱多病。


    錢露是發育好的那個,胞妹錢霜是較弱的那個。


    雙胞胎女兒出生時,錢父錢母半喜半憂,喜的是兩個孩子都平安降生,並未產檢時說的可能會夭折;憂的是一下子要養兩個孩子十分吃緊,而且醫生說小女兒因在母體養分不足需要留院觀察否則有危險。


    此時的錢家夫妻二人僅僅是在做批發服裝的小本生意,手頭上錢不多,而且因為之前檢查出是雙胞胎所以每兩周都得去產檢一次,加上各種營養調養花費甚多,這已經掏空了在二人十來年打工的大半積蓄。


    如今,小女兒像個孱弱的小貓體重甚輕、呼吸淺淡,仿佛下一秒就會夭折,這不由得揪住了初為人父人母的心。


    而剛出生的錢露則是個健康的普通嬰兒,哭聲洪亮,夫妻倆十分欣慰,但心裏似乎還有一絲埋怨,若是大女兒稍微弱一點,那麽小女兒是不是就不會這般孱弱到隨時都要夭折了呢。


    正是這一絲埋藏在心底的埋怨,導致後來錢父錢母營養品、好奶粉都緊著小女兒吃,能湊齊雙份的最好,湊不到的便是一切以小女兒為主。因此錢露雖然是健康嬰兒,但成長的起初卻營養不足,和先天不足的錢霜一樣瘦弱。


    錢母認為虧欠了小女兒錢霜,所以給予更多的關愛,小時候的錢露隻覺得媽媽對妹妹比自己好,隻要自己不高興媽媽把買的東西先給妹妹挑時,媽媽就會告訴她,妹妹因為自己搶奪了屬於她的養分,所以先天不足,因此自己得讓著妹妹,多照顧妹妹。這話還總是當著姐妹二人的麵來說的,久而久之,錢霜被植入一種自己體弱多病都是被姐姐害的,她虧欠自己,父母也虧欠自己的潛意識。


    剛上小學的時候,錢父錢母的服裝小生意有了點起色,手頭寬裕了一些,大部分小朋友都報名了學校的興趣班,老師誇錢露跳舞很有天賦,而且跳舞可以鍛煉身體、少生病,於是本來報名了美術的錢霜吵著要轉班去練跳舞,可惜錢霜不僅跳舞沒有天賦,而且怕苦怕累不肯劈叉壓腿,幾次折騰後便不想學跳舞了。


    不學就不學了吧,錢霜又轉回了美術班,本來也沒什麽,反正小孩子心性不定麽。但是,錢霜不開心錢露每周都穿著漂亮的練舞裙,而自己卻常常把衣服上搞得到處都是墨汁、顏料,這一不開心便是悶悶不樂,剛好又發燒生病把錢父錢母急得團團轉,掉金豆子的錢霜額頭上還放著毛巾,啞著嗓子哭著自己其實想像姐姐一樣穿裙子跳舞,見小女兒燒的神誌不清還念著跳舞,錢母想身體如此孱弱哪能去練舞啊,但總是看著錢露跳這心裏該多膈應,於是便做了個決定,讓錢露轉去錢霜的美術班,也別跳舞算了,免得小女兒不開心。


    好偏心哦!白露覺得母親為了一個女兒的開心與否去扼殺另一個女兒的興趣實在偏心。


    轉班學美術的錢露十分不開心,但是媽媽告訴她妹妹身體不好,她該遷就、轉去美術班照顧妹妹。再也不能像隻小天鵝一樣優雅活潑的跳舞了,錢露想到這時難過地極了,她不想放棄跳舞,老師說她有天分!而且興趣班裏30個小朋友中她跳得最好,老師每次都當著全班表揚她!


    因此,錢露這次為了繼續學跳舞的事情和錢母鬧騰了起來,哭著要繼續學跳舞當小天鵝,而錢母覺得怎麽這麽不懂事!小女兒都發燒燒得神誌不清了,大女兒還活蹦亂跳吵吵鬧鬧,一點也沒有做姐姐的寬容與明事理。


    白露覺得這想法太苛刻了,錢露和錢霜的出生相差不到半小時,而且按照國外來算,後出生的那個在子/宮孕育中為先、應該為姐姐才是呢,就算退一步說,長姐風範什麽的至少也得差個一兩歲吧。


    不過很顯然,一開始就偏心的錢母訓斥了錢露,這次狠狠的訓誡不僅扼殺了錢露對跳舞的渴望,同時也打擊了她對平等母愛的期盼。


    此後的成長歲月裏,錢霜理所應當地占據著家庭中心的位置,錢父錢母帶著沒能給小女兒一副健康身體的虧欠之心無邊地寵溺著,而被邊緣化的姐姐錢霜自然是陪襯。


    錢露不是不想爭取,她也試過,可是如果每次的爭取換來的都是父母說自己不懂事的訓斥,那麽久而久之便也死心不想再去找罵了。


    白露感歎,明明是雙生姐妹,為何父母的態度差距這麽大!僅僅因為胎中營養問題麽?還處於胎兒時期的錢露又不是故意的,錢父錢母要對小女兒歉疚可以,可是不能總是拖著大女兒一同去遷就啊,小事如此,竟然連後來報考填誌願也如此,甚至到了談對象的年紀因為小女兒還沒找好對象也不許大女兒談戀愛,這麽做不是在將莫須有的負擔強加於人麽。


    如果不是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情況,那麽後來錢露女士當替罪羊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吧,白露覺得,正是因為錢家父母對錢霜有意的偏愛與縱容,以及對錢露的忽視才導致了最終客戶錢露女士無辜頂罪的悲哀與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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