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月亮裏有一棵高五百丈的月桂樹,曾經有個叫吳剛的人,醉心仙道而不專心學習,因此天帝震怒,把他留在蟾宮伐桂樹,並且告訴他:“如果你砍倒桂樹,就可獲得仙術。”但吳剛每砍一斧,斧起而樹創傷馬上就愈合……”


    酒幺哈欠連天地看著她的夜間讀物低聲嘟囔:“砍了就愈合。我說我怎麽這樣治愈係,原來是遺傳。”說罷隨手將剛翻完的話本甩向床下的蟾蜍兄弟。“阿睡,拿去記得替我按日期排好。”


    蟾蜍兄弟是一對孿生兄弟,分別叫阿道和阿睡。阿道略黑,至於阿睡,也沒有誰知道他為什麽叫阿睡,大抵是因為他愛睡覺罷。


    宮殿剛剛建成時這對蟾蜍兄弟就在這裏了,所以這座廣寒宮又叫蟾宮。兩兄弟活了近千年,但一直是三歲孩童的模樣。


    酒幺本命是株月桂,作為天庭中一朵不大不太小的仙,大事她排不上號,小事她不愛湊熱鬧。小時候看人釀酒,時日一久便也釀得一手好的桂花釀。機緣巧合得了王母喜歡,僥幸混到了一宮之主,雖然她手下隻有阿道和阿睡。


    她粗略估算過一番,自己的蟾宮應該是在天庭四環的位置。在天界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個四環,房價要花去她好幾百年的薪水,所以她格外地珍惜。


    初來乍到時,酒幺沒想到宮裏還有兩個童子作伴。她是喜歡清靜的人,所以起先是拒絕的。但稍過了幾天酒幺就發現偌大的蟾宮花草無數,急缺人手來伺弄打點。


    阿道和阿睡是勤快的童子,對她也十分熱乎,久而久之她也默認了他們是自己人。


    但酒幺的解釋是阿道和阿睡的稚嫩身軀激發了自己心底濃濃的偉大母愛。因著這層母愛三百多年來三人之間相處也是極愉快的。


    ·


    “小酒,你不去采月桂麽,我聽他們說這幾日重宴殿下就快回來了,說不好你還會有額外的差事。若沒完成這月的分量,小心惹王母娘娘生氣被罰去露宿南天門。”接過話本遞給阿睡,阿道眨巴著漆黑的大眼睛趴在她床前頗為擔憂地說道。


    聽完他的話,酒幺就著枕邊另一本還沒看過的話本“砰”地敲上阿道光溜溜的腦袋,美目一斜嗔道:“嘴裏沒得些好的,姐姐我在這裏還沒住夠呢。”說罷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賴了半晌後才懶洋洋地支起身子。


    這宮殿是她的地盤又在三環以外,平日基本是沒人會來,更不用說夜半。於是酒幺便隨意用了根月桂枝將如瀑的青絲隨意綰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螓首蛾眉,明眸皓齒。而後又順手拿了件紫色外衫披在身上,隨著她的動作周圍一陣暗香浮動。


    “走吧,隨我去采些月桂,這幾日還要趕著釀些酒出來。”她向兩兄弟招呼。


    阿道和阿睡早已把東西準備妥當隻等她令下。聞言便挎著籃子屁顛顛地跟在她身後,三人一步三搖聲勢浩大地來到宮殿後的桂苑。


    ·


    蟾宮僻靜,千年來有的隻有皎皎月華和浸人心脾的月桂。桂花隻有在月色最濃時色香才是最佳,這時采摘下來下來的花朵能久置不敗,釀出的酒更為綿厚香醇。


    微風卷過,大片細碎的花朵落下枝頭,不用酒幺指示阿睡和阿道就將籃子頂在頭頂,撒著腿跑開去接已長熟的落花。


    涼薄的月光灑滿密密的桂枝,樹影斑駁錯落。


    酒幺想起方才看了的一些典故,難得地發了詩性。她腰肢款擺地走上白玉橋,略略一思索後便煞有介事地將小臉望向近在咫尺的明月,目光盈盈如含情的秋水。


    “咳”她清了清喉嚨聲情並茂地緩緩開口:“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月桂壓海棠。”1


    半響,周圍寂靜無聲,阿道和阿睡呆呆地站住看著她,麵上沒有任何反應。


    酒幺覺得場子冷得有些尷尬,便主動問道:“你們覺著這詩吟得如何?”


    阿睡隻憨憨地笑,“以小酒的才華,所作的詩詞歌賦自然都是極好的。不過我更喜歡你前些日子賦的那首詞,還能唱的,那個金蓮什麽來著。”


    酒幺恍然大悟,輕輕點著頭用手打著節拍聲音酥酥糯糯地就輕唱起來:“床兒側,枕兒偏,輕輕挑起小金蓮……一時間,半時間,惹得魂魄飛上天。”2


    “對對!就是這首。”阿睡帶幾分激動地叫著,然後如沉浸其中一般闔上了雙眼。一會兒以後,他有些迷朦地睜開眼,“小酒可與我講講這詩裏都是說的些什麽?”


    “這是首愛情詩吧,表達了詩人對愛情的向往之情。”酒幺不動聲色地答道,目光悠遠深長。


    此刻此景此情懷最適合發生些什麽了,她心裏默默想。


    幾乎是即刻,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從林間傳來,“誰?!”酒幺美眸微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


    重宴傍晚回到天宮,見今夜夜色正好便出來走走。此處僻靜,月桂成片景色宜人,他不由得駐足停留了些時辰。隻是沒想到聽見些似乎不該聽到的東西。


    穿過茂密的月桂林,重宴看見站在白玉橋上的佳人,她身旁是一彎澄澈的月。濃濃月華下一張素淨的小臉不施粉黛顏色卻如朝霞映雪,嬌鱧而可愛。


    酒幺抬頭打量著來人,一身霜白色華麗常服。身上盡是疏離的貴氣,明明氣勢那樣逼人卻生了一張極清俊儒雅的臉,端的是風光霽月之姿,一個翩翩的美青年。酒幺微微一怔,不知為何她覺著男子身上那與生俱來的傲人氣息莫名地使她覺得有點熟悉。


    作為一個長混跡在官場的女強人,酒幺對自己是這樣評價的。她對有些東西都分外敏感,一看那樣子她就知道眼前的人自己得罪不起,所以就姑且原諒他擅自闖入她的地盤以及打斷她詩性之過吧。她暗暗決定。


    酒幺的聲音帶著和氣:“不知仙君深夜大駕,有失遠迎。不過這位仙君倒是有些麵生,不知怎麽稱呼仙君?我看仙君有幾分文氣,難道也是趁興賞月有吟詩作對之愛好?”畢竟是姑且原諒,領地意識很強的酒幺語氣仍是有些尖酸。


    阿道在一旁不斷地給她使眼色,酒幺覺得眼前有些花,暗暗翻了一個白眼直接屏蔽掉阿道發射來的信號。


    男子薄唇輕啟,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笑容似要蠱惑眾生一般:“我是重宴。路過此處驚擾到仙子,對不住。”


    酒幺聽著這名字覺著有些耳熟,她微微垂著頭思量著,“重宴?殿下?”記得剛不久阿道是這麽說的吧?話本是個好東西,可是看多了似乎會影響智商。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麵上卻不露痕跡,隻是言語更輕柔了一些:“重宴殿下。”臉上硬生生擠出一個可以稱之為諂媚的笑。


    重宴點點頭沒作聲似是繼續賞景。氣氛再次陷入尷尬,酒幺悄悄瞟了一眼旁邊的阿道和阿睡。


    接到指示兩人立馬回過神:“嗬嗬嗬,重宴殿下好久不見,這是我們宮的宮主。您這次去東海還順利麽?東海帝姬什麽時候能嫁入天庭呀,殿下可有豔福了。我們這些粗人,哦嗬嗬嗬……”


    酒幺覺著這對兄弟活得久了就是比她通事理許多,遂也賠笑道:“恭喜賀喜殿下,祝您早生貴子。”


    重宴看著麵前甚是煞風景不停傻笑的三人,隻覺今夜著實不是一個適合出門的日子。“天色不早了,宮主早些歇息吧。”說罷不欲再留,匆匆別過。


    見他走遠,酒幺忍不住挑了挑秀氣的眉,眼裏一片精明。她輕輕歎了口氣,這樣一枚嫩嫩的小青年,怎可能是她的對手。


    高處不勝寒,冷到沒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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