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幺怏怏不樂地往蟾宮方向走去,阿睡也耷拉著頭一路上很沉默,像有重重心事。


    見他一副不說話的深沉樣,酒幺又不免打起精神和他多嘴幾句:“今日的事你莫放在心上,就當從未發生過。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以後也別無端招惹芙微,倘若見著避過去就是。至於阿道......他近日過得不怎麽舒坦,還是先別告訴他。”


    阿道維護她倆慣了,見不得外人欺負她們,如果被他知道芙微有為難她和阿睡,難不保會找上門去討公道,又平地生風波。


    無聲地點點頭,阿睡算是答應下來,默默踟躕一陣阿睡鼓起勇氣問她:“你是因為我才去找芙薇仙子的麽?”


    先是一愣,酒幺故作輕鬆地笑笑,拍著他的胳膊道:“小六雖暫未修得仙身,但也是遲早的事。她怎麽也算蟾宮的人,若不是我早前答應芙薇讓她折花,也不會出此事故。事情因我而起,我怎麽可能叫她白白遭人算計丟了性命?不隻是因為你。”


    有流雲在他們身側擦過,酒幺看著已比她高出許多的阿睡,內心唏噓。她和阿道阿睡在一起三百來年,卻從未替他們掙得過什麽,也沒為他們出過頭。現在兩人都長大了,她依然沒能幫他們什麽。


    就在酒幺想得入神之時,阿睡聲音忽然低了下去,“小酒,其實我和小六......”


    “我都知道,你不用放在心上。咱們都在一起呆了有三百多年,我還不知道你?”酒幺笑道,眉眼彎彎。


    身後的紅霞絢爛,從她身後映來,使她明豔的麵上如蒙上一層瑰色的薄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要和小六好好的,保護好她。”


    明明如鯁在喉,可側過臉看著她溫柔的笑時,阿睡也跟著笑了。


    ·


    因阿睡不喜歡在天上飛來飛去,酒幺就陪著他慢慢走著,反正她二人已經許久不曾這樣寧靜地一同走過。


    月老的妙姻祠周圍是一片枯樹,枯樹枝椏上掛滿無數寫滿“天長地久”、“百年好合”的紅布條。每有凡人祈福,祠堂裏的童子就會替祈禱的善男信女掛上一條。


    時日一久,妙姻祠的整個枯樹林都被掛滿但願長久的條子。風吹日曬,布條顏色不齊。


    有人姻緣破碎,紅布便色褪、破裂。有的布條幾十年後仍如才掛上去那樣紅豔幹淨,有的短短數日就掉下枝頭碾做塵土。


    遠遠看去枝頭是一片密密的紅。路過祠堂外時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堂子裏一根樹枝上忽然有紅色布條掉了下來,順著風就向酒幺飄去,她半眯著眼伸手一擋,恰好將布條握在手上。


    布條上有隱約的字跡,酒幺正想打開看一看。這時妙姻祠裏忽然竄出一個小童子,跑得飛快,眨眼就竄到她眼前,還未待人反應就不由分說一把將酒幺手裏的布條搶走。


    “這可不是能隨意看的!”童子身著喜慶的對襟小褂,光著腳頭紮兩個飽滿的丸子,明明憨態可掬卻擺出一副嚴肅老沉的神態。


    酒幺也沒心情與他計較,拉著阿睡提腳就打算走人。


    童子見酒幺不感興趣,麵上閃過微微的詫異,而後又露出一絲急色。他慌慌張張高聲叫住她:“宮主難道不好奇你方才拿到的是什麽東西?”


    淡淡看了他一眼,酒幺在童子略略期待的目光下,大弧度地搖了搖頭:“不錯,本宮主確實沒有什麽好奇心。”適才在芙微那裏才學到的,她立馬就會用了,說罷就悠悠然地轉身。


    居然和她玩這樣欲拒還迎的把戲,都是她和阿道早已玩得不玩的東西,畢竟是小童子,太嫩。酒幺心想。


    童子見自己未能成功吸引她注意力,趕忙跑上前攔住人。


    揚揚手中的紅布條,童子趕忙用高亢嘹亮的聲音道:“這個東西不是不能看,而是不適合剛才看!宮主可知道上頭是什麽?是您的姻緣愛情終生大事呐!”


    見酒幺身形一頓,小紅趕忙開始做自我介紹:“我名紅條,當然宮主可親昵地喚我一聲‘小紅’。在月老祠我主要負責那顆樹上頭的布條,上頭掛的都是姻緣卦。宮主可能不知道,我這條子比簽文都還準!你不若了解了解?”指了一下一顆矮小幹枯的樹後,小紅的很是誠摯地看著她。


    稍稍凝視了一下小紅閃爍著希冀的目光,酒幺開口:“你既然想要我看,那方才急著搶什麽?”


    聞言小紅羞澀地搓了一把自己的臉,“宮主可能有所不知,我初出茅廬占了一棵樹經營,可大家都不相信我,所以我業績一直都沒有,生活費全靠一點少得可憐的基本工資......連零嘴都買不起。我長這樣大還沒吃過葫蘆雪球丸,宮主可願行行好,做我從事這一行以後的第一個開章客人?”


    說著,他眼裏已經氤氳了團團水霧。


    話已至此,酒幺和阿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沒吃過葫蘆雪球丸的確是過於慘了,葫蘆雪球丸便宜,是一樣阿道阿睡以前吃得不吃拿來打彈丸玩的點心。


    酒幺不做聲地斜眼瞟了阿睡一眼,阿睡倏然為自己從前的鋪張浪費感到羞愧。


    他和阿道以前浪費糧食的時候,壓根沒有想過天庭上還有慘淡到吃不起零嘴的可憐童子。


    看著天邊開始西沉的斜陽,酒幺心想他為生計經營到這個點也是不易,於是和氣地問他:“多少錢?”


    小紅笑靨如花,伸出三個手指頭在她眼前一晃,“三吊錢足矣!”


    遠遠超過心中預算,阿睡被這大開的獅子口嚇得花容失色,同情心幾乎即刻煙消雲散,他下意識地接口質問:“你怎的不去搶?!”


    小紅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阿睡,“我說過我的條子很準的,自然價格會貴一些。一分價錢一分貨的道理你可知?”


    “是算卦麽?”酒幺倏然想起阿文前幾日與她算的她即將有血光之災,今天在熹微閣也算凶險,可自己並沒傷著。阿文指的究竟是不是這回事,酒幺也估不準。


    心裏盤算著再驗一驗也無妨,酒幺點點頭:“三吊錢也可,但你若收了錢卻沒算準麽......本宮主改日一定會找你把錢索回來,還去月老跟前告你一狀。你以為如何?若真有這個本事,我就測今明二日運數。”


    “一言為定!”小紅頗有信心。


    將紅綢布展開,酒幺順著字句念了出來,上頭用比布條顏色更深的朱砂寫著一句她再熟悉不過的詩:“床兒側,枕兒偏,輕輕挑起小金蓮”。


    阿睡麵上表情變得有些僵硬,而酒幺的麵色也十分古怪。


    觀察著她的神情,阿睡猶疑地問她:“小酒,你還在渴望愛情嗎......那......你說他算得準不準?”


    “流氓!”酒幺啐道,將小布條一甩貼在小紅腦門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捂著胸口,酒幺痛心疾首,“小紅你年紀輕輕,混吃混喝混個糖丸零嘴解饞也就罷了,再退一步說,你看這樣不正經的玩意兒還是罷了,沒想到你還敢不知羞地公然傳播。你如此作為,可知本宮主很是為你的前途擔憂?可知本宮主會以有色眼光來看你們妙姻祠?”


    小紅張張嘴似要辯駁,酒幺一看,皺起眉頭擺手抵住他的額頭道:“你放心,我既然說過要給錢那就是不會賴。就算要討回來,也要等過了今明二日看看靈驗不靈驗不是?”語畢,她向阿睡微微一示意,阿睡從袖子裏摸摸索索掏出三吊錢遞給小紅。


    酒幺語重心長:“小紅,我力薦你讀一讀《唐詩三百首》、《兒歌四百首》這類,對你身心發育都百利無一害。”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小紅。”阿睡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將錢收好,小紅點點頭,也不在意他們怎麽說他:“宮主放心,你是我的開張生意,絕不會有假!如若不準,我一定將錢原數奉還。不過若是準嘛......”想了想,小紅眼裏劃過一絲精光,露出奸詐相。“隻求宮主替我四處宣傳宣傳就是。”


    這個要求倒不過分,酒幺也沒注意,遂毫不猶豫地點頭應下。


    ·


    直到已經走到蟾宮門口,酒幺再次將小布條摸出來一看,回過頭朝著身後的阿睡講話,臉色有些難看:“阿睡,我突然想反悔了。”若是靈驗,這條子上的也不是什麽能公諸於眾的事。到時候她怎樣去給小紅宣傳宣傳?


    阿睡卻沒有答她,酒幺正要將他的注意力引回來,臂上卻忽然被阿睡拍了一下。


    順著阿睡的目光看過去,酒幺才看得重宴正在廳中自在悠閑地飲桂花釀,模樣愜意,仿佛一點也沒有身為外人的不適感與自知。


    “他怎麽來了?我和他不是還在置氣中嗎?”酒幺疑惑道。


    察覺她帶詢問的目光,阿睡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


    想起自己方才在熹微閣差點將重宴出賣的事,酒幺不由得生出一點小心虛。至少是叫她不好意思拿掃帚將他給掃出去的心虛。


    “這樣,”酒幺思忖一下便向阿睡吩咐:“你先將小六帶回桂苑,將魂魄歸回她的身子裏。辦完後再去挑些水給她喝。”


    阿睡應下後便匆匆離開。


    ·


    整好衣裳,酒幺這才慢吞吞朝著蟾宮的正廳走去。


    恭恭敬敬地向重宴行了一個禮,酒幺試圖把最友善的笑掛在臉上,“不知殿下大駕,蟾宮也沒人招待。幸好殿下性子好,不當自己是外人。”


    重宴早就整暇以待,聽聞她的聲音卻一副仿察覺她回來的神態一般。


    眼梢輕抬,眸中光華流轉,微翹的唇角噙上淺淺的笑意。將酒樽擱下,他亦客套地站起身雙手扶起酒幺:“宮主高興就極好,你且放心,本殿不會與你見外。”


    站直了身子,酒幺覺得他的陰影將自己罩著很是壓抑,於是微微向後退一步。


    瞥見他方才是用的她慣用的杯子在喝酒,於是又繼續作下去:“不過我思索著若人人都趁著沒人就跑來我宮中飲酒,本宮主每月哪裏還能交出酒來?”


    她的小動作自然被重宴盡收眼底,但他恍若不見,繼續與她周旋,甚至用一種極具誘惑的微低嗓音道:“那以後你隻釀給本殿一個人飲如何?”


    “天庭人人都知道我的杯中酒千金不換一盞,隻要殿下給得起價錢,本宮主豈有不從的道理?”與他多次交鋒,酒幺逐漸也懂了其間路數。


    聞言,隻聽一聲極輕的笑,酒幺恰好見得他眉眼間的溫柔,她心中當即一滯。


    重宴將手伸至酒幺跟前,骨節分明,手指修長膚色如璧。隻見他掌中華光大盛,無數金芒四射開來,仔細看去其間有一隻鳳凰盤旋起舞,沐盡璀璨光華,如浴火而生,威儀萬千。


    待光芒散去,一枚兩寸左右的金色鳳印安靜躺在他手中。


    “這是......”酒幺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眼睛挪不開,心頭突突地直跳。


    竟然隻看一眼她就腿腳發軟,心底不由自主地就生出虔誠朝拜之意。那感覺就像看見她看見王母時那種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好東西,能震懾人的心神,如果不是重宴扶著她指不定就跪下去了。


    酒幺心裏的算盤已播得“劈裏啪啦”直響,她暗搓搓地考慮若是有了這個東西,仙鶴童子豈不是在她跟前會控製不住膝蓋?還有鳳凰小久......她功力一定大增,不會再有人敢欺負她。


    看著酒幺垂涎的目光,重宴慢聲問她:“喜歡嗎?”


    “有了它我能治住你的鳳凰麽?”她伸出指尖想碰一下,重宴雖及時攔了下來,酒幺仍覺得指頭隱隱作痛,她根本沒法接近,於是掃興地撇著嘴。


    拉住她剛差點被傷到的手,重宴仔細地看了看她的手,才道:“何止是它,我也會對你俯首稱臣。但你要先答應它做它主人,它才會聽你的話,不會傷你。怎麽樣?”雖說像是商量,酒幺卻嗅到一絲熟悉地誘哄。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酒幺收回心思,端正好顏色,幹淨利落地總結評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罷徑自行至自己的美人榻上坐下。


    “哎呀!嘶!”臀剛挨著凳子她就淒淒慘慘地哀叫一聲,回過頭見重宴還站在原處,她雙目淚盈盈地哀怨地看著他:“殿下,本宮主還忘記自己有恙在身,今日恐不能再相陪,殿下還請......”


    “本殿不是外人,我隨意坐坐就走,宮主不用陪。”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打斷。


    把“回”字生生咽了下去,酒幺麵如菜色。


    “宮主的傷可還要緊?”重宴麵上始終一副春風和煦的溫文模樣,酒幺甚至懷疑他早將打過自己的事給忘了。


    “阿睡早拿藥替本宮主敷過,多謝殿下現下還記掛。”酒幺硬邦邦地吐出一句話後,就側倚在榻上,轉過頭背著身子不再理他。


    她回頭那一瞬,重宴臉色慢慢沉了下去。俄頃卻更加溫和,好像剛才那一瞬隻是人的錯覺。


    身在桂苑與小六澆水的阿睡突然一個激靈,狠狠打了個寒顫,接著又是幾下噴嚏。


    看著漸沉的日頭,阿睡摸摸胳膊攏好前襟,莫非他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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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背對著他,身後也沒有動靜。酒幺估摸著時間夠久了他應當已經離開,於是偷偷側過腦袋用餘光掃了一眼。


    果然人已經不在,酒幺心中其實也不感多高興,隻覺得陣陣失落漫上心頭。


    “真沒良心!”她端正坐好,低聲罵了一句。


    “宮主可是說的我?”一個聲音陡然從旁響起,酒幺忙扶住邊欄嚇得差點從美人榻上栽下去。


    訕訕笑著,酒幺不大自在地對上他的雙眼,“殿下......還沒走啊......”嘴上雖敷衍著,心頭卻舒坦了不少。


    “正打算離開,就見宮主傷不要緊了,人似乎也精神生動許多。”重宴挨著她身旁坐下,端詳著她的臉若有所指地開口,“宮主不若告訴本殿阿睡他替你上的什麽藥,這麽有效用?”


    “不過是尋常草藥罷,殿下瞧不上眼的。”


    酒幺打著哈哈,向外頭瞅了一眼自言自語地嘀咕,“阿道他不知和蜀歡怎樣了,阿文也還沒回來,殿下,不若我與你一道去淵溯宮看一看?”酒幺以為這是她說過的最委婉的逐客令,她以為重宴亦會明白。


    看著那雙正柔柔地看著自己的雙眸,重宴忽然彎腰將她抱起身朝外走去,淡淡看了她一眼後道:“本殿以為不用,阿道與蜀歡許久未見自有許多話要說。至於芙微,她是個聰明人,不會為難阿文的。”


    酒幺錯愕地看著他,事情他都知道,她的事情就沒一件能瞞得住他。那萬一問起自己究竟是要和他坦白幾分......


    剛想張嘴問他要帶她去哪兒。重宴把下巴抵著她的額頭上,眼眸深邃似古潭,語氣卻溫和得仿佛在講綿綿情話。


    “宮主與其擔心他們不若擔心你自己,若實在有這份空閑,你不如好好與本殿講講熹微閣發生的事?”


    “咳”,酒幺略顯尷尬地假意一咳,左顧右盼著岔開話:“你這是要將我帶去哪兒?”


    重宴低下頭,恰好對上她問詢的目光,“不是疼麽?回房,替你再上些藥。”


    心立馬懸了起來,酒幺緊緊攥住他的衣裳委婉拒絕:“這樣的小事不敢勞煩殿下,本宮主自己來就好......我自己來......”


    孤男寡女怎可共處一室?還要她寬衣解帶......酒幺靜靜地腦補了一下畫麵,眼神都迷離起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酒幺還是堅決地搖頭,萬一她把持不住了怎麽是好。


    “你和我客氣什麽?畢竟是本殿傷的你,不替你看看本殿始終過意不去。既然阿睡都能替你上藥,那我有何不能?”終於明白了緣由,最後幾個字酒幺都懷疑他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可偏偏重宴麵上是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本來是一句無心的話,卻被他抓錯了重點。酒幺正要和他解釋清楚,重宴已經抱著她進了寢殿的門。


    爐子裏的沉香燃盡後有微涼的香氣,聞著使人精神都醒了幾分。


    忍不住俯首埋在她頸窩深深一嗅,重宴才看著她道:“再好的香料也比不上你身上的桂花香。”


    他目光灼灼,酒幺被他看得麵上微微發燙。


    抿了抿唇,有些慌亂地垂下眼將臉別開不再看他,儼然一幅嬌羞神態,適才要解釋的話忽然就忘得一幹二淨。


    將人小心擱在床榻上,重宴才道:“那日是我魯莽,手上的力道也不曾控製住。你用的是這個?”說著就拿起矮幾上的一個白玉小瓶,抬手的時候他不經意地一瞥,隻見瓶子下壓還著一本書。


    酒幺一聽立即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抱住自己的絲被往後退去,瞪著杏眼道:“已經說過無事,阿睡他隻是替我把藥送來,我怎可能讓他為我上藥。殿下你想象力很豐富嘛。”


    “宮主不用怕我擔心,若不為你仔細看一回,本殿才真會寢食難安夜不能寐。”重宴神色十分認真,並不像在與她玩笑。隻是那雙狹長的鳳眼微眯,頗有深意。


    看著他伸過來的罪惡之手就要扯走她的被子,酒幺死死抱住,哭喪著臉大聲道:“已經和你說過我早就好了,本宮主就是騙你的如何?隨隨便便就妥協豈不是顯得我好欺負?還有方才在芙微那裏我也確實生了不想顧你的心思。”


    抱怨的話越說越順暢,酒幺也不看他,咽了口唾沫埋著頭繼續說:“既然都知道了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本宮主目前很是不中意你。”


    偌大的寢殿中隻回蕩著她一個人的聲音,酒幺莫名覺得底氣不足。偷偷瞄了重宴一眼,發現他麵上竟帶著困惑。


    興許他還不知道他究竟哪裏得罪了自己,酒幺忽然真的傷心起來,絮絮叨叨地停不下來:


    “殿下算算你對我做過的事,在我還是株手無縛雞之力的月桂時就對我汙言穢語,喪心病狂地叫我今後給你暖床。這樣混賬的話你也說得出口,那時你也還小......不知道後來那麽多年裏你對多少個姑娘說過這話,做成過幾回。”


    “我氣不過不過踢你一腳你就將我記憶給抹了......誠然你是救過我許多次,我也受虐地還喜歡你,但你也不應該......嗚......我還總是拿給你算計,我承認我的聰明比起你來是差了一點點,你也不該......”


    越講越難過,酒幺真抱著被子嗚咽著哭起來。


    重宴怔然,他雖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就傷心了,可是他明白現在事態變得很嚴重,非常地嚴重。他的潛意識告訴他若不及時解決,一定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毀滅性後果。


    就在他剛張口打算說什麽時,酒幺隨手忿忿抓起手邊的東西朝他砸過去,打斷他:“你都是有預謀的,什麽都是你算計好的!你不用在這裏砌詞了!”美目中滿含淚水,哀怨又惆悵。


    接下砸在自己胸膛上的東西,重宴一看,是一個香囊。看樣式紋樣都該是做給男子用,拾到鼻尖一嗅,香囊裏裝的正是風幹後的丹桂,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做工稍嫌蹩腳,右下方繡著一個小小的“酒”字,看上去應是她自己做的。


    聽了她哀怨的話,重宴不怒反笑,在床榻邊坐下來。酒幺見他湊近便更往深處退去。剛往床裏挪了不到一尺,她的胳膊就被人拉住。


    “這是做給我的?”重宴也不關心其他,隻把方才她扔過來的香囊在她跟前一揚。


    本不欲理他,可晃眼之間那東西的確很眼熟。揉揉婆娑的淚眼,將重宴手裏握著的東西看清楚後酒幺暗惱起來,怎的把早前偷偷做的香囊都扔出去了。


    重宴見她愣愣地模樣忍不住笑起來:“不說話就一定是了,既然如此本殿多謝宮主美意。”說罷就將香囊朝懷裏揣去。


    酒幺一看就急了,將淚抹幹淨伸手就起身過去搶:“才不是給你的!還給我!”重宴拉著她就勢一帶,自己也往後躺去,酒幺猝不及防順勢就壓在他身上。


    “你......你這個無恥之徒!”酒幺氣得牙癢。


    小臉漲的通紅,卻更顯得皮膚水潤不已。她想從他身上撐起身子,重宴卻用雙手緊緊箍住她。本來適才哭過一番也沒什麽力氣了,酒幺此時也就動彈不得。


    如此真實太便宜他,酒幺氣不過就狠狠抬頭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鬆出一隻手,重宴甚是無奈地揉揉她的頭頂。“若是散不開,別人誤會我們倆發生了什麽,可又正中我下懷。”戳戳她氣鼓鼓地臉頰,“這香囊若不是被我看到,你是不是打算不給我?”


    布料邊角有輕微的磨損,像是長時間被人握在手中把玩留下的痕跡。想來已做好有些時候。


    酒幺聞言立即怒目而向,揪著他的衣領使出自以為最凶惡的眼神淩遲他:“誰說的是做給你的?!”


    “你剛才不是說喜歡我麽?此類貼身之物,又是男子用的樣式,不正是該送給心悅之人的傳情之物嗎?”重宴聲音裏帶了笑意,解釋起來頭頭是道。


    見她可能又會吐出煞風景的話,重宴幹脆抱著她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趁她沒反應過來就重重向著那淡粉豐潤的唇吻下去,將她還沒來得及出口的話都盡數封緘,捧著她的臉不斷在她口中汲取著甘甜。


    酒幺推了他兩把,但實力懸殊終究是太大,身上的人紋絲不動穩如泰山。


    起先還是惱火,但隨著他逐漸加深,酒幺被吻得雲裏霧裏,氣也忘記生了,心裏雖然還惱他,但礙於無法,隻得嬌怯怯委委屈屈地閉上眼,任他為所欲為。


    室內縷縷暗香襲人。


    怕壓著她,重宴一手手肘撐在她頭側一手攬著懷中纖腰。良久,見她終於乖巧安靜下來重宴才緩緩將她鬆開。


    摩挲著她的臉頰,重宴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畔低語:“之前的事,我確實有考慮欠周到的時候,是我不對。可我從未算計過你,我隻是想你離我更近而已。”


    兩人臉貼著臉,鼻尖縈繞的盡是他的氣息。酒幺心裏“砰砰”地跳得厲害,心裏怕尷尬,於是仍繃著臉冷哼一聲,把強硬不服輸的態勢端得十足。


    “若說欺負這回事,我也隻欺負過你,也隻想欺負你。誰叫我年少就看上了你?”指尖劃過她的眉眼,最終停留在微微紅腫的朱唇上。


    這樣的對白,酒幺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如果她記得沒差,第一百三十八期的《豔情攻略》的第八十三頁,邪魅狂狷的壞書生對著隔壁的小嬌娘說過同樣的話。不知他是不是從上頭看了學來的。


    隻是這樣的學習一點也不得她的心意。沒創意!抄襲!借鑒!還毫不應景地胡亂使用!酒幺的臉立刻就黑了幾分。


    “若照此說起來,本宮主能得殿下另眼相待,受盡非人的打壓。應該是感覺萬千榮耀加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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