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賢心疼地捧起一臉委屈的蕭綽,他歉疚萬分地說,“你是煙兒的小姑姑,名分上我是她的小姑丈,這樣不對嗎?”


    蕭綽幾乎要哭了出來,強忍住淚,耶律賢又道,“你是不是又忘記了?我說了,我的女人隻有蕭綽一個,即便你如今隻是貴妃,若你不是皇後,那便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坐上那個位置,我的身邊隻有你…”


    蕭綽哇的一聲趴在耶律賢懷中哭了出來,用手不輕不重地打在耶律賢的胸膛,“為什麽要和我說這樣的玩笑話…不準說…不準再說…”


    耶律賢緊緊摟著她,隔著鏤空窗格瞧見門口把守的烏朵婭、七良和近侍們在捂著嘴偷笑,他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你瞧你這樣子,哪有當日貴妃的威嚴?他們可都在笑話你呢。”


    蕭綽聽到,起身向門口看去,烏朵婭他們看見滿臉淚花的蕭綽,更是掩飾不住的笑意,甚至有些笑出聲。


    蕭綽對他們親和,他們知道這樣的舉動不會遭到蕭綽的反感,便肆無忌憚起來。


    蕭綽衝著他們齜牙咧嘴了一番,又撲進耶律賢的懷中。


    “你說,蕭煙喜歡你大哥,耶律斜軫?”耶律賢問道。


    蕭綽正坐,鄭重點點頭。


    耶律賢皺了皺眉,“耶律斜軫是不是太大了些?”


    “那又如何?你還不是比我大?我不一樣嫁給了你?”蕭綽蠻橫地說道。


    耶律賢笑了笑。


    皇恩浩蕩,眾位王爺為感念聖上對他們的禮遇,故向耶律賢請示,黃昏時分能在宮帳中舉辦簡單家宴,他們四處搜羅,給耶律賢送來了各樣的奇珍異寶,以聊表心意。聖上恩準,允許眾位王爺攜妻帶子入宮。


    “貴妃,您還在猶豫啊,晚宴都要開始了。”烏朵婭站在蕭綽跟前,一臉焦急的樣子。


    蕭綽另一側的阿語,狠狠剜了烏朵婭一眼,低聲罵著,“貴妃還沒著急,你急什麽?”


    蕭綽坐在銅鏡前,十分苦惱,不願理會身後兩人之間的戰火,“為什麽要我去…我又不是皇後…”


    耶律賢早早讓人來告知蕭綽,晚上要去赴宴,以皇上的妃嬪身份赴宴。


    而對於宮宴而言,皇上的宮妃和大臣的妾室是不準參加的,而耶律賢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一點,隻是命人知會了蕭綽一聲,便再沒有音信。


    蕭綽聽到這消息後,一直坐在銅鏡前唉聲歎氣,她隻是覺得,名不正言不順,自己究竟要以何樣的身份去麵對那些朝中的大臣和命婦?難道耶律賢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嗎?


    烏朵婭拿出一件煙綠色絲裙,和一月白織錦小袍,雙手捧著對蕭綽說,“貴妃,您為什麽要猶豫不決呢?如今您是宮中唯一的女主人,難道您沒有勇氣站在皇上身邊嗎?難道您讓皇上獨自一人出現在宴席上徒生尷尬嗎?”


    “你懂什麽,你…”阿語見蕭綽無動於衷,於是便揚聲大罵。


    “為我穿衣,烏朵婭準備一下,隨我去赴宴,”蕭綽轉向阿語,“你留在宮裏照應。”


    阿語睜大雙眼,很快瞳孔緊縮,向後一退,“是。”


    蕭綽帶著烏朵婭走到宮帳外麵,聽到國樂奏起,莊重肅穆,心中莫名的緊張,她緊緊抓著烏朵婭的手腕,隔著衣袖,烏朵婭感覺到蕭綽的手在顫抖。


    “拜見貴妃,”七良著急地小跑過來,“晚宴就要開始了,遲遲不開宴,大約是就等您了。”說著話,七良就做請的手勢,準備帶蕭綽進去。


    而蕭綽卻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她皺緊雙眉,掩在袖中的拳已經出了汗。


    七良回頭,看著蕭綽的樣子,愣住了。


    烏朵婭抿嘴,掩唇湊近蕭綽的耳朵,“貴妃,你讓皇上孤立無援,受眾人譏諷嗎?裏麵的王爺們,可都是拜你所賜,得到現在的封賞,難道你要他們反過來看你和皇上的笑話嗎?”


    蕭綽失神的雙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她盯著那扇門簾,深深吐了一口氣,回握了烏朵婭的手,“烏朵婭,謝謝。”她昂首向前走去。


    “皇上,要開宴嗎?”一近侍湊上來低聲問耶律賢。


    耶律賢緊鎖眉頭,嘴邊卻保持得體笑容,他擺了擺手。


    他一直在等蕭綽來,一直被拖延開始的宴席,王爺和家眷們也不敢掉以輕心,都瞧著耶律賢的眼色。


    宮帳中間,舞姬們翩翩起舞,樂聲不絕於耳。


    宮帳的門簾被掀起,眾人的目光都被這異動所吸引。七良恭敬地站在門邊,為前來的女子掀起簾子。


    煙綠紗裙月白袍,風過,裙擺如同湖麵漣漪層層漾開。粉黛略施,不染人間俗塵,簾外夜空之中,月牙高懸,她仿佛是將將從天際而來的仙女,款款而至。


    一眾舞姬沒有得到命令是不準停下的,而一見麵前的女子走上前來,敬畏之情油然而生,舞樂未歇,可她們卻向兩邊靠去,為來人讓出了道。


    走到中間時,烏朵婭適時地退到一旁,她看著自信的蕭綽,放心的笑了。


    貴妃姐姐,我烏朵婭不和你爭搶,我要幫你拿到你應該擁有的。


    蕭綽站定,麵帶微笑,行跪拜大禮,“貴妃蕭綽,拜見皇上。”


    耶律賢緊繃在臉上的笑容仿佛更加舒緩了,像是含苞欲放的蓮花徹底盛開,他走下堂去,將蕭綽扶起,牽著她的手,一同坐在高位。


    他微一抬手,一旁近侍高聲唱道,“開宴…”


    隨著近侍的聲音響起,舞樂停止,宮樂響起,眾位王爺也不起身,隻是微笑向耶律賢舉杯,一飲而盡,


    觥籌交錯,絲竹樂聲,交談嬉笑,宴飲開始。


    對於方才作為貴妃的蕭綽進宮帳,以及耶律賢對待蕭綽的態度,王爺們礙於身份,不好說什麽,而命婦們已經議論紛紛,明麵上笑著,嘴上卻碎碎地議論著什麽。


    耶律賢端起一杯酒,向蕭綽微微一抬,溫柔道,“燕燕,你做的很好。”


    蕭綽眸下一黯,轉而笑對耶律賢,“謝皇上誇獎。”她舉杯便飲下。


    耶律賢一怔,苦笑,放下酒杯。


    “皇上,素聞貴妃為人和善,聰慧大方,臣,可否有幸向貴妃討教幾句?”


    蕭綽看到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男子,麵相溫和有禮,眼眸中閃著智慧的光芒。蕭綽將眼簾垂下時,淡淡一笑。


    耶律賢淡淡看向蕭綽,見她低著頭,轉過頭來,正想替蕭綽擋下,而蕭綽已經站起身,向那人施了一禮。


    “隆先皇叔,過獎了,皇叔不嫌棄蕭綽才疏學淺,但說無妨。”


    那人眼神之中已經不單隻是智慧,更多的是濃厚的興趣,“貴妃竟然知道我是隆先,果真了得。”


    蕭綽笑了笑。她哪有什麽慧眼識人的本事,自耶律賢讓她幫忙整理奏折,她私下又翻閱了遼朝的卷宗,心中早就將本朝的功臣皇室等人了解的**不離十。


    隆先,是世宗的手足兄弟,博學聰穎,喜好作詩,猶愛漢人詩詞。


    蕭綽心中有底,自小她就被蕭思溫安排去學契丹族和漢族的兩種文化,而她又偏愛漢人的詩,所以敢應平王的話。


    “平王,貴妃雖是晚輩,可身份在你我之上,你還是莫要越矩了。”一旁又一王爺淡淡開口,雲淡風輕,那笑意仿佛有令人心安之用。


    蕭綽感激地看他一眼,明麵上這位王爺是在說平王無禮,並催他快快將話說完,實則是幫蕭綽,怕蕭綽對不上平王的話。


    “好,請貴妃聽臣廢話幾句,”平王跨步向前,負手在背後,思索片刻,笑曰,“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


    他說的是漢話,在場除了耶律賢、蕭綽和方才搭嘴的王爺神色平靜之外,其餘人都議論開了,有的說平王當眾吟詠漢人詩賦,實是長他人誌氣。


    平王倒是不在意,仍是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他向耶律賢深深鞠了一躬,隨即笑著望向蕭綽。


    蕭綽抿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她轉向耶律賢,深深行了一禮,比方才平王那一鞠躬還要恭敬許多,隨即接著道,“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願皇上流芳千古,大遼盛世代代長存。”


    耶律賢笑道,“多謝皇叔與貴妃的美言。”他對蕭綽點點頭。


    蕭綽更加有自信地準備應對平王。


    堂下能聽懂幾個字的,向旁邊的人悄聲說道,“這大約是詩經,他們在誇讚皇上呢!”


    “怪不得皇上龍顏大悅。”一旁的人恍然大悟,又向另一個人悄悄說著,不一會兒,在場的人都用敬佩的眼光看蕭綽。


    眾人都知道平王隆先素愛鑽研漢家詩詞,通漢話,會幾句恭維皇上的漢話不見怪,而這蕭綽能接上滿腹經綸的平王的話,倒是讓人吃了一驚。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矢弗諼。”平王再度發問。


    “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寐寤歌,永矢弗過。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蕭綽答道。


    注:以上詩句出自《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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