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嗬嗬一笑,頗有玩味的意思,她手肘置於膝上,晃著水袋,“虛張聲勢,休哥可懂?”


    耶律休哥意味深遠地盯著蕭綽那一雙眼睛,閃爍著智慧和狡黠的光芒。他逐漸舒展眉頭,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


    蕭綽硬是磨著耶律休哥給她一支隊伍,讓她和耶律休哥分別帶隊,耶律休哥稍一蹙眉,蕭綽就拿出皇後的身份來要挾他。


    耶律休哥隻好妥協,“若有任何閃失,不要戀戰,保命要緊。”他轉身又回眸,“莫怕,我會保護你。”


    大遼的士兵們,快速趕往前線,在將要與宋軍短兵相接之時,齊齊收刀,舉起火焰熊熊的火把,四處橫衝直撞,直直往宋軍中奔跑四散,衝散了大宋有序的隊伍。


    一時間,宋軍人人心中惶惶然,不敢貿然向無情的火進攻,隻得閃躲。


    大宋將領也心中發怵,看遼軍的架勢,像是來者不善,人數眾多,所以不敢輕易派大批士兵迎戰,隻好占據著高粱河,做抵禦態勢。


    四處逃竄的人群之中,蕭綽坐在黑駿之上,看著這刻意而為之的混亂狀態,她勾起一抹明快的笑容,看向耶律休哥,揚起下巴,頗為自豪。


    耶律休哥眯起雙眼,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蕭綽。


    她一身銀光閃閃的戎裝,烏黑如瀑的長發被高高束起,綢緞發帶和黑發在黃土風塵中飄揚,眼前是戰火紛紛,廝殺血光,可她唇角揚笑,毫無懼意。


    那是一種氣派,屬於王者的氣派。


    那是一種自信,屬於蕭綽的自信。


    耶律休哥緩緩綻開笑顏,隻是一瞬間,又回歸嚴肅。


    蕭綽驅馬向耶律休哥趕來,與他並肩,一揚眉,笑道,“如何?我也不算是個無頭無腦的草包皇後吧?”


    耶律休哥隻是望著眼前因人群走動而閃爍跳躍的火光,沉默低頭,唇畔抿笑。


    蕭綽見他不語,也不氣惱,隻是笑吟吟道,“你不說話就是認同我的實力了,那我們還是按照最初約定好的,兵分兩路,我去與耶律斜軫匯合,調遣人手,趁夜行動。”


    耶律休哥的側臉甚是好看,棱角分明,明滅晦暗的火光之下,越顯出男人的氣概,若他的表情再冷漠些,那便是完美了。


    果然,聽了蕭綽的話,耶律休哥的臉陰了幾分,“你若是…”


    “有什麽我自己擔著,皇上那裏不用你複命!大敵當前,還要計較這些小事,枉我高看你一眼!”蕭綽不耐煩地揮起馬鞭,她的聲音與馬鞭抽打在馬身上的悶聲重合,已經跑遠去調兵。


    耶律休哥十分驚訝地看著蕭綽,可這驚訝的表情也轉瞬即逝。


    這是蕭綽嗎?這是皇後嗎?


    既然蕭綽已經帶著兵走了,耶律休哥也不再管她,或許她真的是有些本事。


    耶律休哥將舉著火把用以虛張聲勢的士兵陸陸續續地撤回來,一麵防著宋兵突襲,一麵收容耶律沙的敗軍,將他們整編入自己的軍隊。


    黃昏來臨,黑夜的靜謐讓這些疲累的士兵幾乎昏昏睡去,尤其是長途跋涉北上而來的宋兵。


    遼宋的軍隊都不敢再輕舉妄動,盡量保持著這份詭異的靜。


    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的大軍就在這時匯合了,耶律斜軫前來時,眼中含笑的拍了拍耶律休哥的肩膀。


    耶律休哥心中卻驚訝於他的大軍來得迅速,餘光看到了耶律斜軫身後的蕭綽,她那不屑一顧的眼神,這讓一本正經、嚴陣以待的耶律休哥悶笑出聲。


    蕭綽抬眼,見耶律休哥盯著自己卻笑出聲,怒氣不由得上來,可不得發作,隻好狠狠瞪了他一眼。(.無彈窗廣告)


    這是個看似平靜的夜晚,可處處顯現著殺機。


    叢林樹葉沙沙作響,影子散亂跳躍,究竟是風聲樹影,還是人聲人影,不得而知。


    每個人的心將將開始時,都是撲通撲通地跳著,兩眼瞪得老大,就瞧著四周好像都是自己的敵人。


    久而久之,眼睛不自覺地耷拉下來,一顆火熱的心也逐漸趨於冷靜,慢慢地放鬆了警惕。


    宋兵有的在火堆邊燒著火,有一部分在小睡,輪流值夜。


    有一個值夜的宋兵,望著火光,再忍不住困意,頭支撐在手上,眼睛不住地眨,卻越來越沉重。


    在最後將要閉上的時候,眼前的馬蹄飛奔跳躍的姿勢,還有腳下幾乎快要震裂的土地,耳邊漸行漸近的馬蹄隆隆聲,讓他抖了一個機靈。


    宋兵抖著身子,眼中掩飾不住的恐懼,他的聲音逐漸高昂卻顫抖,“遼軍來了,遼的騎兵來了,快起來啊…”


    這樣恐慌的聲音,把分外敏感的士兵們都叫醒了,睡眼迷蒙中,眼前一片黑暗模糊,隻能隱約看得清是有人過來,而且人數不少,宋兵習慣性地拔出刀來。


    隻待一眨眼的功夫,借著微弱的火光,宋兵的的確確瞧清了。


    是遼軍,是拿一個個揚著刀而來的遼兵,是一匹匹怒瞪著眼、馬蹄有力蹬地的戰馬,如同一波黑暗的潮水向他們極速湧來,而最前方的那個黑袍鐵甲的就是耶律休哥。


    大遼騎兵如同一隻隻嗜血的雄鷹,步步緊逼,漆黑的夜,殷虹刺目的血,。


    宋兵沒有準備,且士兵們連日作戰,精力不足,根本難以抵擋有備而來的遼兵,故而不住地後退。


    沒料想到,耶律斜軫帶著另一支騎兵隊伍團團圍住了宋兵,成兩翼保衛鉗擊之勢。


    這一次可算是甕中捉鱉,打得宋軍措手不及。


    一來宋兵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遼軍圍住。二來宋的實力根本比不過長年善於騎射的遼兵,於是隻得抱頭鼠竄,吃了個悶虧。


    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帶頭衝鋒陷陣,高頭大馬之上的他們,眼眸透著血光,手下的力道卻不會軟下半分。


    蕭綽經曆了上一次的戰爭,仿佛愈發不怕這些鮮血淋漓的場麵,她亦是驅馬深入宋軍人群集中處,揚起寶劍,有時劍刺,有時以劍為刀,重重砍向敵軍的頭顱,連眼都不眨一下。


    這就是戰場,讓人變得瘋狂,讓人不再有慈悲,隻有鮮血才能終結。


    蕭綽深知,此時這些人的犧牲,是讓更多人的存活,更是以戰止戰。


    耶律斜軫十分放心蕭綽,他對這個義妹的能力深信不疑,總是認為她可以做得到許多大事,所以他專心應敵,沒有分神去管蕭綽。


    可耶律休哥不同,他不知道蕭綽有征戰的經曆,更是因受了耶律賢的囑托要保護蕭綽的安危,所以他時不時還看看蕭綽。


    可蕭綽有什麽可擔心的呢?耶律休哥連連看了她幾次,蕭綽都處於上風,催馬揮劍斬首級,手法快且準,看她不住地向敵人多的地方去,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耶律休哥一時想不通,也來不及思考,隻是在與蕭綽距離不遠的地方作戰,時時刻刻不遠離她。


    蕭綽沒有功夫去注意耶律休哥,隻是看著眼前這些人頭,有些頭皮發麻。


    若是單打獨鬥,那蕭綽便沒有什麽顧慮,可這好像是無休無止的車輪戰,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蕭綽殺人殺到手軟,可一咬牙,仍是揮劍亂砍,隻要見血就好。


    宋兵仿佛也有了默契,看到蕭綽劍下死傷眾多,逐漸形成包圍之勢,將蕭綽圍起來,隻打她一個。


    蕭綽心中暗暗叫苦,這情景仿佛似曾相識,上一次戰場上,她不就是這樣被挑下馬,隨後受了傷的嗎?難道這一次又要如此?


    數十人的戟成包圍狀刺向蕭綽,蕭綽以劍背於身後,伏臥在馬背上,她努力想要推開這些人齊齊壓來的戟,可是力道太重,根本動彈不得。


    反複掙紮著的蕭綽,忽然感覺到眼前有一個銀色光點不住擴散,最中心刺眼的那一個尖兒正衝著自己來。


    未及反應,蕭綽好像已經看到了末路盡頭。


    廝殺呐喊聲仍衝擊著耳膜,兵器相碰撞的聲音猶然在,背上如同大山壓頂的重量似乎消失了,蕭綽猛一起身,終於又穩穩坐在馬上了。


    她偏頭一看,耶律休哥就在自己身旁,他正忙著清除那一撥對付自己的宋兵,原來是他在這個最危急的時刻救了自己。


    耶律休哥揮刀比舞劍還要輕巧,他的刀可以旋轉入敵人心髒,好像一支會奪命的靈蛇。


    蕭綽正鬆了一口氣,卻見耶律休哥身後有一宋兵,拿著刀正正捅向馬肚子,馬兒長長嘶鳴,馬蹄高高揚起,耶律休哥被掀翻下馬,好在他身手好,雙手在地上一撐,便翻了個跟頭,穩穩落在了地上。


    沒有戰馬的耶律休哥戰鬥力依舊強大,他抬眼看了看蕭綽的位置,不斷地向她身邊撤去。


    蕭綽傻了眼,從沒看出來耶律休哥是這樣一個驍勇善戰的人,一個沒有戰馬的人還要來保護她這個有戰馬的人。


    耳邊聲音嘈雜,蕭綽粗著嗓子衝著耶律休哥喊道,“休哥,你用我的馬。”


    耶律休哥揮舞著刀,一刀見血,回頭怒瞪了蕭綽一眼,大喊回道,“你坐好,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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