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從業者意猶未盡地說,這可難了,我沒有初戀。別不信,不妨聽我說,我認為:初戀應該是適齡男女之間的一種超越了時空的彼此牽掛。如果按照這個標準,我曾經的幾次都算不上。至於婚姻,更是稀裏糊塗了。既然大家非讓我說,我不想應付,為了向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我,我覺得有必要從“關注女人”說起。


    我開始關注女人,大概要從當兵之前的那段時間算起。或許因為自己即將麵臨的變化,我膽子突然變大起來,居然悄悄地對我們班的二十六名女生逐一進行了審視排序,有四名印象極深刻,至今雖記不清名姓了,卻仍曆曆在目:


    一號,臉圓圓的嫩嫩的白白的,特別是日光燈下那張常留有飯渣的肥嘟嘟的小嘴最是誘人。但她個子太小,而且據說與我們班長關係曖昧。君子不奪人所愛,況且與我偷偷聽到的我娘悄悄議論的關於我擇偶“個子不能太矮”的標準相差太遠,凡事隻要與自己有了聯係,便少不了理由:這樣小的年紀就如此風騷那還了得,想著,難免多了些鄙視,象是她跟班長真有一腿似地。


    二號,胸特豐滿,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是男士們背後議論最多的。她性格過辣,臉上太多小痦子,說話嗲聲嗲氣,常口不擇言。所以,除了隨著議論關注她的胸之外,可不敢另作他想。


    三號,最令人心儀的一個,我暗地裏奉她為班花。她各方麵都很優秀,現在再想,她其實並不美,對她的關注與其說戀情倒不如說是青年人的一種崇拜。說實在的,當時的這種崇拜讓我總要忍不住去想她去悄悄的瞧她,我學業上的失敗在很大程度上要歸罪於她。


    四號,一匹大洋馬,除此之外,再沒什麽明顯特征。她倒是給我遞過紙條,但與我當時“巧小玲瓏”的偏好差距過大,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甚至連臨別贈言也沒給她留。其實,她也未必真有那樣的想法。


    不過,當時校方的要求是極嚴格的,這些東西千萬流露不得,即使稍有表現,也必被視為大逆該列入棒殺之列。或許也隻是我對自己經常存有的被自認為齷齪的一些想法的掩飾,人往往便喜歡這樣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別人。


    真正有那麽點兒意思的,是當兵探親假期間“十裏紅”媒婆為我物色的那個她——無可奈地,人總是有太多限製,似乎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擁有了相女人的權力,也隻有到了這個時候,我相女人的行為才顯得那麽天經地義和光明正大,不僅譏笑沒有了,我娘甚至還要喇叭似地炫耀不停,似乎這成了她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她仿佛已看到了自己兒媳婦貌若天仙的模樣。


    毫無疑義,我不少戰友都把探親假相女人當成了一項任務,現實也是,探親假期間相中一個女人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據說部隊上也有此考慮,我想大概是真的,總不至於讓自己的兵三年轉業後連個媳婦也沒有。


    碎話少說,且說雖如此我也遠沒有現在這樣肆無忌憚的相女人說女人,總有一股莫名其妙地羞澀在罩著我。但我還是能夠清醒地意識到,這是一個一見麵就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女人。她父親是某鄉的糧所所長,本人在鄉供銷社售貨員。那時候的糧所和供銷社可不象現在,是真正牛哄哄令人羨慕的單位。


    頗值得一提的,是“十裏紅”為我們安排的獨特的見麵方式:地點選在她家的那個小四合院的葡萄架下,隻為我們做了簡單地介紹,總那麽忙碌的她便一陣風似地離去了。


    空氣登時燥熱起來,我隻覺兩手汗津津的嘴裏則渴渴的隻想喝水。哪裏有水?這是人緊張時通常會有的假象,實在沒有,不喝也罷。隻有在解決了這一問題之後,我忍不住要去瞟她,她也正在看我,兩眼相撞,瞬即分開,羞澀!羞澀絕對能平添女人姿色,我一下就鎮住了:這是一個美女!我武斷地想。別不信,之後再看她便沒這樣美了,但對少男少女來說,有這第一眼就足夠了。


    我想,作為男子漢,我該先說點兒什麽,可我自負的口才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費盡了腦汁居然隻說出了一句怎麽也無法令自己滿意的不知是問還是自言自語的“熱吧”,說著,下意識地解開了領扣。


    熱。她卻應了一聲,便誇張的用小手絹扇著風,仿佛能扇出多大風似地。


    不要說她這誘人的動作,單是聲音便足以讓我迷糊:那樣美妙的聲音!——優美動聽的聲音肯定是女人最優秀的品質之一,具有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但有一點兒,或許我錯了,女人在這方麵絕對早熟,我仍手無足措著,她已經能開始說話。她長著一張娃娃臉,這一點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覺得好聽。她說,她打小就不愛學習,也沒有什麽遠大誌向,最想做的就是她娘那樣的賢妻良母。


    當時不懂,現在才明白,當女人跟你說這種話時,至少說明她心裏已經開始有你。在心裏有的人麵前,又不可否認地,這主要體現為強烈的傾訴欲,傾訴是女人最大的優點和最有力的武器。果聽她又說道,假如不這樣的話,她或許能考上大學,至少……至少不會初中畢業就做了售貨員。看得出來,她又很自豪,或許要讓自豪盡量地展現,便頓了頓才又接著說,她是社裏最年輕的老售貨員,比大她五六歲的人還高兩級工資。女人說話的跳躍性都大,而且絕不會讓你感受到跳躍,話題極自然地又轉了,她說,她最崇拜的人就是她父親,她覺得父親就象一座大山,頂天立地。


    我想,大概由於心細的原因,女人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這些話題無疑就是婚後令人生厭的嘮叨。奇怪的是,在當時,平日裏最喜歡簡單明了的我並沒有絲毫反感她的這種喋喋不休。隻要沒有不自在,時間就過得飛快,當“十裏紅”趕回來時,我們才意識到,已是下午三點多鍾,還真的有點兒餓。


    “十裏紅”剛參加完婚宴,喝了酒,臉紅紅的——我們那個地方舉行婚禮有請媒人的習慣,她不缺少這樣的場合,而且據說她的量很大,我那時竟會認為,媒人的酒量都是大的。但那天她確是一副不勝酒力的模樣,見到我們先是一愣,繼而拍掌大笑,嘴裏說著“竟忘了你們”,已是嬌喘連連。我猜想,她心裏必是大樂:又成了一對。


    真的,別不信,我們當天真的就這樣。麵對大家的質疑,自由從業者信誓旦旦地說,我們的第一次實質性接觸發生在通宵影院,那時候,通宵影院剛興起不久,大家都在圖新鮮,不僅青年人自己喜歡去,連老年人也極力鼓動有那麽一點兒意思的青年男女去。


    剛開始,我們邊看邊交流著,說是交流,其實我們根本無法弄清劇情,交流不過局限於男女主角的服飾、容貌、是否般配之類的小問題上。漸漸地,連這些也看不清了。在換片子的那個短暫的黑暗的間隙,一隻柔柔的滑滑的手摸到了我的手,未及我一震,頭也輕輕地靠到了我的肩上。我忙不迭地把那隻手放到兩手之間怕弄疼了似地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竟是奇妙!卻比不過她的頭發直刺得我渾身燥熱起來,我不顧一切地去摸她的臉,膩且滑!她的手輕輕地抖著,不知不覺中,牽引著我的手遊上了她的胸:小卻翹!可不待我細品,她整個身體募地一顫雙手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脖子,舌頭已送進了我的嘴裏……


    別以為我們會出軌,僅此而已,絕沒有。不過,從那以後,我們約會頻繁起來,到我探親假結束時,雖最終沒能突破底線,確已到了難舍難分的地步。


    在這裏,有一個現象頗值得一提:我們顯然已沒有剛見麵時的那種局促不安,即使在熱烈地擁過吻過之後。


    或許她不經意間說過的一句話便是答案,她說,男女之間表現得越拘謹越說明有那層意思,難道你見過毫無關係的男女之間有那種麵紅心跳的表現嗎?肯定沒有,如果有,那,他(她)必定存有邪念,這種邪念必須在兩個人到達一定程度後才能消失。


    之後,我們竟創造了月通信一百多封的記錄,內容自然盡是些纏綿悱惻愛恨情仇之類的句子,偶爾的幾句人生感歎和未來憧憬也象小石子墜入大海彈不起多大浪花。


    我表叔遭遇車禍後,我們之間的通信開始銳減,直至幾個月才有一封,漸漸地便沒有了。


    我隻好去信追問,苦苦期盼了許久等來的竟是一封絕交信。她說,她相過八次親,我是第七個,也是最讓她忘情的一個。沒辦法,她父親做主把她許給了縣糧食局一把手時任某鄉副鄉長的大公子,她不能傷了父母的心,隻好揮淚給我寫信。


    在我看來,感情的積累與消失都必須經過時間這一關,決不可能變化如此之快。所以,我願意相信她,盡管或許我沒有她那麽輕鬆,但我還是平靜地接受了現實。


    再次見到她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她公爹已經倒台,她的那位也因經濟問題身陷大獄,自己則成了下崗職工。關於我們後來的相遇,該是在極尷尬的情況下,由於與本次聚會的主題無關,留待以後再說。


    人的變化,有時候真的很難說清原因,我不知道自己之後的行為是否受到了或者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這次變故的影響。自由從業者說著,臉上有些陰暗,相信他必經曆過一番驚濤駭浪的情感變化。大家便逗他快說他的故事,故事的含意既是明確的,又是含糊的,隻見他調理了一下情緒才說道,別急嘛,故事該發生的時候總會發生,我的故事就發生在戰友家所在的那個小山村。


    那段時間,多種情緒象和麵一樣被揉到一起,我陷入了極度混亂的狀態,最好的辦法,便是象死了一樣一動不動靜靜地躺著。


    戰友的父母是兩位可親可敬的老人,雖從未謀麵,僅憑我的解釋便殷勤地接待了我。當然,他們肯定要向戰友去證實的,至於他們如何又何時去證實的,與主題無關,無需深究,單說他們最善解人意,說這小夥子必是碰上了煩心事,便任我靜靜地躺著,不僅把據說能夠治療腰腿痛的土炕燒得滾燙,連飯都要送到炕前。兩位可親可敬的老人!


    我總不能啥也不做,便主動做一些去山裏挑水和劈柴之類的粗重活兒。山裏不缺這類活兒,做這類活兒似乎更有利於我的情緒。


    戰友家的東鄰是一位幹淨利落的小寡婦,人們都親切地叫她劉嫂。戰友的父母告訴我,劉嫂沒有生育,克夫,她男人就是被她克死的。我後來了解到,其實是吃了野醫生治療不孕不育的藥死的。據說吃了藥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死了,死後命根仍腫得象一根兒黃中泛藍的老黃瓜。


    自從我住到了戰友家裏,她常趴到矮界牆上與我東扯西拉開一些半色半黃的玩笑,盡管戰友的父母再三地勸我少招惹她,我還是盡量幫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氣力活兒。


    那天該當有事兒,戰友的父母去參加親戚家孩子的喜宴,在農村喜宴不比城裏,熬不到天黑絕不能散席。正閑來無事,劉嫂來找我幫她修自行車。她顯然剛洗過澡,因為有一縷烏黑的頭發正粘在她那似乎經風能吹破了的臉皮上。修自行車,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三下五除二我就給她修好了。回頭看她時,她已解開了紐扣:肌膚白得刺眼,奶大得驚人!已是兩眼迷離。閃念間,她已呢喃著撞進了我的懷裏……


    有了這麽一回以後,劉嫂不再跟我東扯西拉終日裏嚴肅得甚至不拿正眼瞧我一下,人卻越發出落得宛如一株出水芙蓉。要不是俺爹千方百計探知了我的下落並及時趕到那個小山村的話,我的人生絕對得重寫。


    人雖回到了故鄉,可我怎麽也忘不掉那個令人失魂落魄的瞬間。兩年後,我再去尋時,她已經死了,難產死的,戰友的父母收養了那個可憐的男嬰。那時,我竟沒有勇氣承認眼前的事實,努力地在逃避。戰友的父母邊挨千刀挨萬刀地咒著那個混蛋,邊向我出示了她臨終留下的那個信封來證明劉嫂的偉大和那個混蛋的可惡。其實,他們哪裏能想得到,那個混蛋就是我呀,而這封信也正是留給我的。


    信上說,該天殺的,為了不泄露你,隻好這樣稱呼了。感謝你,讓我真正做了一回女人。不怨你,怨又能怎樣呢?可我不爭氣的肚子越來越大再也藏不住了,為了女人的榮譽,我決心生下這個冤家。我豁出去了,什麽譏笑,什麽臉麵,顧不得了……一定要善待他,讓他有個好前程。


    劉嫂的墳在一個小山包上,她沒有跟她男人同墳,這是她臨終前的要求,她說她有愧於他,怕他饒不過她……


    前些天,我那個已做了營長的戰友來電話說,他父母去世了,那個小家夥已竄得老高,跟他隨了軍,正讀初二,各門功課均名列前茅。他父母臨終前要他把我這些年郵寄的二十萬元還給我,並一再叮囑,一定不要花我的錢,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多麽善良的老人啊!我差一點兒就要說出真相,卻又終於忍住沒說。


    別急,還有。說到這裏,自由從業者見大家鬆了口氣,誤以為大家認為他已結束了講述,唯恐再引起不必要的爭論,便提醒了一句,才又說下去——


    再說王姐。


    據說,男女之間的相戀可分為美色引誘、性引誘、性格引誘、品質引誘和必須經過前四個引誘才能達到的精神戀愛五個層次。我和王姐之間,應該算是最高層次的相戀,盡管我們沒有經過前四個或者說前四個全部的引誘,盡管也有人因為猜測而演繹出許多故事。我們之間,確清明如水俯仰無愧於天地。不信?不妨認真聽我講。


    在我入獄之前,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麽交往,她留給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她是全廠唯一買不起雨衣的人,無論多大的雨都隻撐著一把破花雨傘,常弄得渾身盡濕。至於我強出頭為她鳴冤叫屈,也不過憑一時義氣。


    真正的交往發生在我出獄後,原本幹脆直爽的我竟變得婆婆媽媽囉哩囉嗦似乎總有說不完道不盡的委屈和牢騷,王姐是我唯一的聽眾,偶爾的幾句反駁常能讓我如醍醐灌頂增添不少的信心和勇氣。漸漸地,跟她嘮一嘮,無論是成功的或歡喜的還是失敗的或悲傷的,成了我的一種需求。


    但這種需求很快就受到了限製,因為她女兒長大了。當然,最令我恐懼和不安的,倒不是她逐漸表現出來的強烈的自私、偏執、倔強和突然間變得對我不友好的態度,而是某一天我意外發現的她看我的那種目光:她對我忽冷忽熱起來,隻要王姐不在,她無異於一團足以將人烤糊的碳火;而一旦有王姐在場,又會讓人覺得似是掉進了冰窟。與之相對應的,她在悄悄地盯我們的哨,隻要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稍長一點兒,她就會跳出來竭斯底裏一番,直刺人的心窩:姓趙的,別以為我們欠你的,我遲早會還你的!這是哪裏跟哪裏,我和王姐之間從未談過“錢”這個髒東西。


    有一次,我本想請她吃飯緩和一下漸至不可調和的矛盾,卻不料她竟偷偷地給我下了藥,要不是王姐及時趕來,指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咳,真是沒辦法。


    說完,自由從業者無奈地攤了攤手,一臉的哀傷。不過,他又說了一句才結束了自己的講述,他說,至於婚姻,更是不敢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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