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彥之回到府裏的時候,已經是日落黃昏。


    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殷正儒與蘭氏見他回來,便吩咐擺膳。殷彥之在仆人裏巡了一圈,沒有發現應該出現的人,便問道:“卿玨呢?”


    “回公子爺,卿玨自從你下午出門之後一直都在你房裏和書房之間打掃!”家仆回道。


    “阿年,你去將人叫來!”殷彥之對身邊的阿年吩咐。


    殷正儒與蘭氏已經入座,早就習慣卿玨與殷彥之形影不離的主隨關係,所以並不奇怪。而且,對於性格爽朗的卿玨他們其實是喜歡的。


    尤其蘭氏,覺得卿玨爽朗的性格與殷璃飛的直來直往倒有幾分異曲同工的相似。對方又是負責兒子安全的,所以在殷璃飛出嫁之後,卿玨的存在慰藉了她的念女之情,於是對她更是好感倍出。


    很快,一家三口在飯桌旁坐定,卿玨也很快過來了。


    卿玨一走進門,首先就看向挺拔端坐著的殷彥之。殷彥之都沒有看她,她的臉頰就不禁紅了,但是神色卻還是慣有的坦然。


    “老爺、夫人、公子爺!”卿玨依次問了禮後就站在了桌邊。


    殷彥之聽見聲音頭也沒有抬,徑自倒了一杯水推到另外放了空凳的桌麵,這才開口:“坐吧!”


    殷正儒與蘭氏下意識看了眼殷彥之與卿玨,因為卿玨雖然是哥舒璟派來的,但一直都算謹守本分。一應伺候都是站在一邊的,從來都未曾上過桌。


    但殷彥之做主已經成了這個家的習慣,不是原則性的大問題,殷正儒都不會過問,隻詫異的看著兩人,而喜歡卿玨的蘭氏就更不用說了!


    卿玨自己都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殷彥之側對自己的半邊俊顏,猶豫了一下便在他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殷彥之這才從腰際摸出一隻瓷瓶,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打開瓷瓶,將裏麵的藥粉倒入茶水裏又往卿玨身邊推了一點:“喝了它,稍後我有事要說!”


    卿玨眼看著殷彥之拿出藥瓶,還這麽堂而皇之的就讓自己喝,眼底先是茫然,後是震驚,當情緒收斂之後,隻覺心口一陣刺痛。仿佛是被人生生一刀插在心口上,疼的她眼眶有點發紅。


    “這,這是什麽?彥之,你讓卿玨喝這東西做什麽?”蘭氏第一個看出不對勁來,趕忙問道。


    殷彥之隻是沉默,自卿玨進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卿玨固執的看了殷彥之好一會兒,朱唇緊抿。


    她自問從來不是容易傷懷的性格,心底喜歡是回事,表現出來也是當然。但是也一直很有分寸,從來都隻會在私底下調戲他,當麵還真沒有做過讓他下不來台的大事。


    昨夜的事情,她心底有數。是她自願的,可是他又何嚐是真醉?但事到如今,隻能說自己失敗吧!


    他雖然什麽也沒有說,但那藥瓶她看得清楚,是哥舒璟暗部最常用的,而他又是自城裏回來……暗部裏慣常處理犯錯屬下的一些方法,她再清楚不過。


    “這是怎麽了?彥之,你說話啊?”蘭氏看得都急了!


    卿玨這時才收回眸光,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端起了碗很幹脆的一飲而盡!入口的滋味是苦的,但是卻沒有心頭的感覺苦。[]卿玨喝完後放下杯子,猛然起身準備離開:“奴婢告退!”


    “站住!”殷彥之卻出聲喝止住。


    卿玨身子一僵,這回卻沒有回頭看殷彥之:“公子爺還有吩咐?”


    “這幾日就不要亂跑了!”殷彥之說完,轉向蘭氏道:“爹、娘,七日後,我會娶卿玨為正妻,一應事務,勞煩你們操心一下!”


    “什麽?”殷正儒與蘭氏錯愕不已。


    卿玨聽罷,猛然回頭愕然的看殷彥之。


    “吃飯吧,有什麽事,飯後再說!”殷彥之說著自己先拿起了筷子。感覺身邊人站著未動,這才抬起臉,對上卿玨眼底的複雜神色,眸光也不禁一閃,卻是淡漠的道:“還站著坐什麽?”


    卿玨一怔,這才回神,心底又是各種滋味混雜,忍不住就問:“你剛剛給我喝的是……”


    “我說了,先吃飯!”殷彥之語氣平和,態度卻是毋庸置疑的堅持。


    “哦!”卿玨神色也在瞬間轉變,一時間也不知是喜是憂,但唇瓣卻是忍不住上揚,忙挨著殷彥之坐下。


    殷正儒與蘭氏看看殷彥之,又看看卿玨,分明看出這兩人之間應該是有事。但究竟也沒有搞懂,究竟是怎麽回事。


    看殷彥之一副不願意再多談的樣子,隻得都拿起筷子,不是滋味的吃了起來。


    一頓飯比平常都快的結束,蘭氏是第一個放下筷子的。見殷彥之還在優雅緩慢的吃著,不禁眼巴巴的看他,又看他身側坐著的卿玨。


    越看便覺得越不錯!


    蘭氏多少年為奴為婢,並沒有翻身後就要翻天的想法。反而是天生的軟糯性格加上深植的奴性,讓她看大門戶裏的小姐們,都下意識產生敬畏感。


    包括殷璃飛這個親女兒,固執起來也是讓她忌憚的。


    想到以後的婆媳關係,倒覺得同為奴婢,性格直爽的卿玨應該會更貼心一點。


    殷彥之終究被看的食不知味,最終放下筷子。


    “彥之,關於你們的婚事——”


    “老爺、夫人,公子爺,奴婢先告退了!”卿玨還在消化殷彥之決定娶她的結果,雖然很想留下來聽聽。但還知道這於理不合,想到以後將為人婦,忙自覺的放下筷子。不待應答,就別扭的跑了出去。


    “這孩子害羞了!嗬嗬!”蘭氏笑著打趣,又去看殷彥之的神色。卻見殷彥之自始至終都是一臉的平淡,之前有的疑惑又襲上心頭:“彥之,可是有何心事?”


    “沒有,娘你不要多想——對了,卿玨沒有娘家,到時候,就讓她去咱們莊子上出嫁吧!其餘的事情,您看著安排!”


    “哦,好,這個是自然的!”蘭氏忙應道。


    “沒有其他事,我便回房了,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處理!”殷彥之說著已經站了起來。(.無彈窗廣告)


    “是為生意上的事情煩悶嗎?”蘭氏下意識問道,也跟著站了起來。


    “嗯,不過問題不大,我可以處理。”殷彥之說著就大步離開。


    蘭氏不禁看向殷正儒,納悶的問:“老爺,你有沒有覺得,這小兩口有哪裏不對勁?”說著眸光轉向那口卿玨坐過的地方,卻訝異的發現,那碗不見了。


    殷正儒不以為然的道:“你想太多了,大約是生意上的事情太忙了!畢竟咱們家不同往日了,也是苦了彥之了!不過,好在有勁鬆兄弟幫著!”後麵一句話說得也是心疼。


    蘭氏聽得這話,覺得似乎也沒有錯,殷彥之這段時間確實是忙的不著地。但又想起剛剛他讓卿玨喝的那碗藥,心底還是有些疑惑。


    想殷彥之不說,回頭再問問卿玨吧!


    另一邊,卿玨站在回廊裏,並沒有走遠。看見殷彥之出來,忙迎了上去。殷彥之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徑自就走了過去。


    “誒——”卿玨眸光閃爍,猶豫了一下,忙跟了上去。殷彥之應該是感覺到的,並沒有出聲阻止,卿玨便一路跟進了書房。


    殷彥之一路走到書桌旁,卿玨眼看著他進去,猶豫了一下才邁步過門檻,但也隻是站著門檻內,沒有再進一步,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你剛才給我喝的是什麽?”見殷彥之隻是雙手束後站了好一會兒也不動不說話,卿玨忍不住問道。


    “你又以為是什麽?不知道是什麽,讓你喝了也敢喝!”殷彥之聲音冷漠的問。


    卿玨被這語氣問的眉頭一皺:“不是你讓我喝的嗎,王爺讓我以你為主,我自然是聽你的!做什麽這麽凶呢?”


    殷彥之聽得這話,猛然轉頭瞪了過來,眼底是不掩飾的怒意:“他讓你以身相許給我,你便也沒有了任何自主意識嗎?”


    卿玨被吼的一愣,對上殷彥之的神色,有點不明白他這火發的是什麽意思,下意識就答道:“王爺是我的主子,他下的命令,我不得不聽。不過在我和你這件事上,也算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我也跟你說過,我……如果不是喜歡你,也不會和你……”


    性格再豪放,提到那方麵的事情,卿玨不免心虛的紅了臉。


    殷彥之聽罷,眼底的波光閃動,一時間陰晴不定,但怒氣卻是消了幾分。不禁想,他與她,說來都是局中人罷了……她沒有選擇,他又何嚐不是?


    “我讓你吃的是避子藥!”看了卿玨垂著的羽睫好一會兒,殷彥之語氣僵硬的道。


    卿玨聞言驚訝抬頭,對上殷彥之深不見底的眸光,下意識就抬手捂上自己的肚子。眼底有驚疑,有了然,還有幾分她自己也糾葛不清楚的受傷。


    “王爺應該給了你兩種藥吧!避子藥忘情丹……你另一瓶藥不給我吃嗎?”卿玨眸光暗淡的問。


    “我說過,七日後,咱們大婚!”殷彥之皺眉說道,“但是我現在還不想要孩子!”


    “是不想要我的孩子吧!”卿玨有些自嘲的說!


    她雖然不夠聰明,卻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是怎麽回事,覺得殷彥之能夠留下她,對她算是已經仁至義盡了。


    “交易下誕生的孩子,於誰而言都不會好!”殷彥之不帶任何個人情緒的說完,便抿緊唇瓣,麵無愧疚之色。


    他是商人,不會明知道買賣有風險,還往死裏鑽。哥舒璟最終不過派她來在自己身邊,勾引自己成婚。他也深知,自己既然嫁了妹妹,就出不了這局。出生與權勢天生皆不如人強,所以他必須低頭。


    說昨夜她沒有拒絕,他自己確實也是半清醒的。因為,在府宴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很多貴婦打量的眸光,也果然今天就有人找殷璃飛提他的婚事。所以,明明知道卿玨是個坑,這個時候也必須得跳了!


    這感覺就像明明是買了一件壞的衣服,卻被逼著穿上身,然後孩子若是售後保額。都已經壞了的東西,誰還會為這衣服買份保額?


    卿玨也覺得並不意外殷彥之會這樣說,但是心底卻有一股酸酸的感覺上湧:“我會謹守本分的,還是謝謝你!”


    這一瞬間,所有的紗紙都被捅破,誰也不需要再偽裝什麽。但是卿玨還是忍不住想,她說的是自願……他有沒有聽進去?或者說,聽進去了,卻不會再相信?


    “我要做事了!”殷彥之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是,奴婢告退!”卿玨應道,而後後跨一步,退到了門外。


    殷彥之皺眉,因為以往的時候,她都是會纏在屋子裏,各種東翻西看,一開始是擾的他沒有辦法工作的。後來經過警告,她又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堆小人書來,美其名曰陪他一起辦公。結果經常笑的跌下椅子,讓他頭疼不已。


    後來他實在忍不住,下了通牒,她才被趕到屋外有些距離的亭子裏自娛自樂去。


    “不用跟著我了,你回房去吧,稍後我娘應該會過來,大約會找人幫你量體做嫁衣!”殷彥之又說。


    卿玨聞言轉過身來,看了眼殷彥之冷沉著的俊顏,咬了咬唇,忍不住道:“你沒有給我吃忘情丹,是不是……和我喜歡你一樣,也是有點喜歡我的?所以舍不得我走呢?其實不想要孩子,隻是還在生氣我原來沒有直接告訴你……”


    殷彥之聞言長眉又寧緊了幾分:“與其要這種喜歡,我不如娶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人相敬如賓,那樣至少不會有欺騙!從今以後不要跟我談感情,咱們倆之間不適合有這種東西!我也不愛聽!”


    “……”卿玨聞言,眼睛瞪大,從來大大咧咧自覺口若懸河的自己竟然不知道怎麽接話。她想不開那些彎彎繞繞,隻是覺得,自己既然喜歡他,那麽接下這個任務是自然。


    如果殷彥之喜歡她不是正好?


    要不喜歡她的話,她也可以努力讓他喜歡。但是,以他的觀點,不喜歡為什麽還要加上那些理由?又不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至於嗎?


    “還不走!”殷彥之見卿玨又是受傷,又是懵懂的神色交織,沒來由的覺得煩躁,不禁催促道。


    卿玨隻得看了殷彥之一眼,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出了門以後,覺得腦子裏是一團漿糊。怎麽也不能理解,殷彥之都打算娶他了,為什麽一副被殺了親爹的憎惡態度對她?那樣帶著負麵情緒的日子,他自己不會覺得難過嗎?


    ——


    當殷璃飛第一個接到喜帖,都不由得驚訝了下。


    “看來,你大哥也不是一點也沒有心!”哥舒璟在一旁說道。


    殷璃飛不免看了他一眼,眼底有幾分不讚同:“話可不能這麽說,興許他覺得,即使娶其他姑娘,終究也是不認識的陌生人,還不知道品性究竟如何。大約是覺得卿玨還能和家裏人相處,於是就這樣將就了!”


    說這話時,看著哥舒璟的神色是有幾分怨懟的。但又想,如果不是自己嫁給哥舒璟,以殷家原來的家事,也還是會找個小門戶的女兒。在這個年代,如她這個與哥舒璟的自由戀愛基本上是罕見的。


    殷璃飛知道殷彥之這麽大也未娶親,不是自己不想,而是原本因為官氏的惡名,好人家的女兒不願意嫁。低門戶的,官氏又瞧不上,才耽誤到了今天。再往後,殷彥之也不小,怕也更不好找了!


    “如果你實在不喜歡,我立即就讓疏影將她領回來!”哥舒璟並不反駁,也很好脾氣的應承。


    “藥都已經給大哥了,大哥既然如此選,便就這樣吧!”殷璃飛道,心底雖然覺得有點愧疚,但覺得哥舒璟說的也是有點道理。如果不是有點喜歡,殷彥之會堅持娶一個算計過自己的人?反正是她的話,如果有的選擇,她是不會。


    “對了,昨天到現在我都沒有看見鳶尾,問誰誰都說不知道,是你做了什麽嗎?”殷璃飛跟著又問道。


    “用在你身邊的人,我都是精挑細選,絕不允許出一點差錯!”哥舒璟直接道,並不否認是自己將人弄走了。


    “昨天大哥跟我說,讓我當心房裏的人,我都還沒有來得及知道發生了什麽!”殷璃飛詫異,一直以來覺得身邊的四個一等丫鬟皆規規矩矩伺候的也還好啊。


    “你覺得,你大哥會好好的去說一個跟自己沒有關係的丫鬟是非嗎?”哥舒璟反問。


    殷璃飛一愣,瞬間了然,大約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


    “王爺,王爺,大事不好了!”正在這時,一陣呼喚傳來,因得坐在書案兩邊的二人同時看去。


    卻見栗總管與舒伯小跑著敢過來,栗總管一手拿著拂塵,一手不停的抹淚。


    哥舒璟見此忙站起身,在栗總管一步踏進議事廳時皺眉問道:“發生了何事,如此匆忙?”


    栗總管一進門就撲跪到哥舒璟腳邊激動的哭訴道:“王爺,皇長子他,他被人擄走了!”


    “怎麽回事?”殷璃飛聽得這話,都震驚的上前一步,下意識就看向哥舒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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