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或者更久。


    或許說,吳邪從來沒有想過,一切,會變得這麽漫長。


    他孑然一生來到這個世界,自黑暗中而來,現在,又重新歸於黑暗。


    仿佛,他走在一條長街上,而這條長街,並沒有盡頭,有的,隻有令人悲傷的黑色。


    在這片黑色中,他仿佛能夠感受到,若有似無的體溫,輕輕的呢喃,和猶如清風般的撫摸,隻是,那些溫暖,稍縱即逝,仿佛沒有存在過,一切隻是黑暗。


    漫長的時間裏


    他似乎一直在一片風沙中,四周吹來數不盡的風,吹的他眼睛流淚,吹的他身體搖晃,吹的他失去理智,不知道方向。


    吳邪知道,這片風沙,是他一直以來的噩夢,是黑溟域,黑魔林內,無數猛獸的眼睛。


    因為無法修煉,他曾經在那片黑魔林內,掙紮求存,在那無數的黑夜裏,他失望過,絕望過,哀嚎,哭泣過,多少次瀕臨死境中,他都頑強的活了過來。


    可是


    可是


    可是這一次,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太一樣了,或許說,作為一個一直遊走於死亡邊界的人,這一次,吳邪更為清楚的知道,自己距離那片死亡,究竟有多近,


    太近,太近,近的,連他自己都不敢出聲,生怕一出聲,那死神的鐮刀,便將徹底落下。


    令他最後的一絲希望,都徹底斬滅。


    吳邪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也從來不是一個壞人,他想活下去,他想變得更好,每個人都想活的更好,而現在,他想活下去。


    即便是知道,那不可能,吳邪還是很想活下去。


    有人一生,隻想活著,很少有人卻想活下去,活著和活下去不同,活著很簡單,但活下去卻遠遠不簡單。


    這就好比,一個富有人,他自然可以無視金錢,但,一個窮的連飯都無法吃上的人,他卻沒辦法做到無視金錢。


    活著,和活下去。


    便是,擁有和無法擁有的區別。


    擁有,自然無懼,失去,自然恐懼,這是人性,也是人生。


    吳邪失去了很多,所以他想要的很多,因為想要的很多,自然便要活著,然後,還要不斷的活下去。


    這樣,他才能擁有更多。


    但是眼前,吳邪這個簡單到,再普通不過的願望,卻猶如水中月,鏡中花一般遙不可及。


    原因很簡單,他中了“斷輪回”。


    “斷輪回”,三個字,簡單明了,斷去生機,更斷輪回之路。


    這是風雲大陸上,最恐怖的絕藥,據傳,中此毒者,無一生還,這不是什麽秘密,因為,整個風雲大陸上,連不曾修煉的修煉者,都知曉。


    不誇張的說,甚至,連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


    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是,吳邪自然也知道,而且,比三歲小孩知道的更多,更清楚,所以他才恐懼。


    吳邪見慣了生死,但是見慣生死,和真要去死,卻完全不一樣。


    沒有一個人不怕死,吳邪自然也怕,更是因為即將要死而怕,因為,他還有一樁心願沒有完成,還有一場恨沒消,還有一個人沒有殺。


    所以,吳邪自然不甘心,即便是明知道要死,他還是不甘心。


    因為不甘心,所以,吳邪不想死,因為不想死,所以,他便想要活著,更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但是現在,想要活下去,對於吳邪都是極為困難的事,因為,中了“斷輪回”,他的五感已經徹底消失,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徹底衰敗,若非他體內的邪蟒之力的維持,恐怕,他早已經徹底死去。


    古葬極深處


    絕地,第一通道,最深處,流淌著一條地下河流,這道河流內流淌的是一種銀色液體,若是有人在此,便是會驚訝,這銀色液體,乃是靈力凝聚的最為精純所呈現的顏色,又被稱為銀靈。


    銀靈,在外界,除了四大家族這種頂級勢力,能夠依靠陣法創造出來,一般很少有勢力能夠擁有,而整整一條銀靈河,這在外界,幾乎足以引起真正的轟動。


    然而,此時,這條銀靈之河上,一道黑色的棺木,正沿著河流,緩緩的飄向遠方,在那河流的最深處,黑暗的盡頭,終於開始有了光線。


    光線之內,似乎,一切別有洞天。


    距離古葬徹底關閉已經過去一個月


    原本古葬的開啟處,已經徹底化為堅固的山石,看不出任何痕跡。


    “你是誰,竟然敢得罪我四大家族,難道想死不成”


    突然,山穀內響起一道曆喝之聲,那人顯然是四大族的人,語氣囂張跋扈。


    “我殺的便是四大家族的人,日後,我還要殺上四大家族,為我兄弟血仇”


    一道紫黑身影閃過,那厲害喝之人,還未看清來人模樣,便是徹底斃命,與此同時,又是響起數道身影閃掠的聲音,但是很快,便是在一片哀嚎聲中,身首異處。


    自始至終,那紫黑身影,都未曾移動分毫,緩緩抬頭見,一雙棱形的眸子內,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凶光,不是黑皇,又是何人。


    “吳邪,我已經快要進入命魂境,待我真正踏入,我一定要四大家族為你陪葬”


    黑皇目光自那石壁上收回,棱形的眸子內似有著黯然閃過,接著道,“你放心,不殺光四大家族之人,我黑皇終身不離開北荒,有些債,總是要討回來的”


    這段時間,黑皇一直密切注視著古葬出口,更是瘋狂的修煉,這片區域的凶獸,幾乎已經被他徹底殺絕,而他的實力,也是越發強悍,已經徹底突破至了三魂境的命魂境,但是一直沒有吳邪的消息,也是讓他越發煩躁與嗜血。


    這段時間內,被黑皇斬殺的四大家族人員,更是足有百人。


    黑皇雖然本體是獸,但卻比人更重情義,而這份情義,足以,讓整個北荒為一個人陪葬!


    最後看了一眼那已經被徹底封閉的石壁,黑皇不再留戀,轉身對著更遠處的密林而去,他需要找到更強的妖獸吞食修煉,才能在短時間內,將修為迅速提升。


    就在黑皇消失在密林內後,那先前被他斬殺的一名屍體上,突然掠出一道靈光,那靈光,顯然是一種類似符文的東西,一閃之下,便是沒入虛空,徹底消失不見。


    顯然,這符文,被設定了在修煉者身死後,再被觸發。


    黑皇自然不知,他一路前進,往大山深處而去。


    那符文沒入虛空,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內,蕩出虛空,被一名強大的修煉者一把抓入手中。


    就在古葬外重新歸於平靜的同時,古葬最深處,銀靈河盡頭,一片彌漫的靈光之內,似是有著一道樹影,樹的下方,有著一顆樹洞,一道人影,鑽入一顆樹洞,消失不見。


    樹洞深處,一道倩影,手提水桶,眉間緊縮,愁容滿麵,正是聘婷。


    隨著視線望去,這數洞深處,竟是別有洞天,仿佛自成空間,出了樹洞,便是一片寬闊的高丘,高丘上到處長滿了黃色的油菜花,高丘中心有著一片小湖,小湖邊上,則是有著一件竹屋。


    整個樹洞內,氣候宜人,與外邊冰冷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此時,聘婷手中提著一個木桶,木桶之內,乃是銀靈。


    那木桶不知是用什麽東西製作而成,極為沉重,縱然聘婷是修煉者,走了一小會,也是額間生汗,麵色嬌紅,不斷喘著粗氣。


    但是,她並看上去那麽嬌貴,中途並沒有休息,很快便是來到了竹屋前。


    此時,在竹屋大廳之內,有著一道大木桶,而那木桶內,則是有著一道身影,隻是那身影麵色慘白,根本看不出一絲血色,看麵容,赫然便是中了“斷輪回”的吳邪。


    與之前相比,如今的吳邪不光麵色慘白,身體也是開始萎縮衰敗,模樣憔悴了不少。


    他盤坐在木桶內,木桶內,已經侵泡了半桶銀靈,不斷有靈光侵入其體內,但效果卻微乎其微,猶如石牛沉海。


    聘婷提著水桶進入竹屋內,熟練的將其中的銀靈倒入木桶,顯然,這動作,他做了太多遍,已經太過熟悉。


    娉婷放下手中水桶,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珠,輕輕扶正吳邪的身體,稍微查探了一下情況,麵色更為難看道,“五感已失,精神潰散,肉體也是開始衰敗,即便是銀靈,如今的效果似乎也是極為微弱了嗎?”


    “斷輪回,當真是世間無解之毒,若是再找不到解決之法,恐怕,不出三日,便將衰亡”


    娉婷秀眉緊鎖,疾步走入一旁的偏房之內,那偏房不算大,但其中仍是別有洞天,看似古樸的偏房之上,掛著一個木匾,其上書寫著幾個大字,正是,大道三千。


    而觀偏房之內,一列列書架整齊排列,粗略一看,至少上百,書架之上,一道道書冊,存於精致的繡袋之內,井然有序。


    在這些書架上,鐫刻著一些類似於標注的字體,分類明確。


    聘婷似乎對這偏房早就熟悉,來到一個書架前,打開其上的一個繡囊,取出其中書冊,書冊之上,有著藥經兩字。


    “難道當真無解”


    詳查片刻,聘婷頹然坐到地上,麵帶淚痕,這段時間,她白天照顧吳邪,其餘時間都在查找“斷輪回”的解毒之法,但是始終沒有線索。


    這“大道三千”內的藏書,幾乎包含天下所有修煉法門,珍藏典籍,但她研讀數天,始終一無所獲,此時,心中當真是又是失望,又是難過,不禁流下淚來。


    但娉婷知道若是自己放棄,便是斷了吳邪生路,當下抹去淚痕,沿著書架,一一查看,心中期望能早些找到解毒之法。


    吳邪靜坐充滿銀靈的木桶之內,神識開始潰散,身體衰敗的猶如老人。


    竹屋外的小湖上,平靜無波。


    一切很靜,死亡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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