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甲衛們一退,書房中便變得安靜起來,它是如此安靜,柳婧直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鄧九郎站在幾案後,他目光冷冷地盯著柳婧。直過了許久許久,他才用一種沙啞疲憊的聲音說道:“說吧,把你做的事都說出來!”


    柳婧自是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憤怒和失望,她朝他一禮後,低聲說道:“我有一個護衛在外麵,主公可要召他進來?”


    她聲音雖低,語氣卻平靜之極,似乎並不知道,她自己就在不久前,把一個雖是頑皮愛鬧愛粘人,卻還沒有大惡的小姑毀了清白。從此後,她便是皇帝最愛的郡主,便是願意嫁給沈信,沈氏一族便是願意對她明媒正娶,便是她能風光大嫁,在洛陽貴女圈中,她也再抬不起頭來做人。


    沉沉地盯了她一陣後,鄧九郎深吸了一口氣,道:“讓他進來。”


    “是。”


    柳婧退後一步,打開書房門低喚一聲,便有一個柳府的護衛閃了進來。


    那護衛進入書房後,朝著柳婧看來。柳婧輕聲說道:“前麵的事鄧郎已經知道,你就說說今天你們跟蹤的結果。”


    “是。”


    那護衛行了一禮,沉聲說道:“今日大郎與柳樹中意的那位小姑見過麵後,便吩咐我等在逮回柳樹後,留下四人。其中兩人盯著那個叫王潔的小姑,另外兩人,則一個站在王氏小姑的府門外侯著,一個則守在咱們這莊子外,那條必經的巷道處盯著。”


    這話一出,鄧九郎一怔,他轉頭看向柳婧。


    燭光中,柳婧低眉斂目,靜靜地聽著那個護衛說下去,“一切正如大郎所料,當大郎和柳樹回到莊子,並發生衝突後,一個金吾衛從側門走出,他在一家酒樓中換了一個衣裳,戴著紗帽,然後進了王府,與王氏小姑見了麵。”


    聽到這裏,鄧九郎慢慢坐了下來,他沉聲道:“說下去。”


    “是。”


    “約二刻鍾後,那個金吾衛出來了,然後便是乾三派去調查的人去了王府。在乾三郎君的人離開後,我們按照大郎的吩咐,以柳樹的名義約出那個王氏小姑後,把她囚禁起來。大郎交待說,我們無需過問她與金吾衛有甚勾結,我們唯一要弄清楚的,便是這個王氏小姑的真實來曆。於是,在經過一番威脅拷問,最後在以清白相脅中,那王氏小姑受不住招了,她說她姓郭,是郭舉之女!”


    ‘郭興’這個名字一出,鄧九郎騰地一聲站了個筆直!


    他定定地盯著那護衛片刻,過了一會,他青著臉問道:“那郭氏之女現在何處?”


    “現已藏好,隻等郎君審問。”


    鄧九郎慢慢坐下。


    他低下頭揉搓著額心,過了一會,他有氣無力地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把那郭氏之女交給乾三。”


    “是。”


    那柳府護衛領命離去後,書房中又恢複了安靜。


    鄧九郎轉頭看向柳婧。


    燭光中,她一張精美如花的小臉時明時暗,雖是低眉斂目,可鄧九郎卻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得意!


    他盯著她,過了一會才語帶艱澀地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懷疑傾華郡主的?”那麽一個嬌甜可愛,愛說愛笑的小姑,那麽一個他自小相識,從來都天真嬌憨的少女,竟是行如此絕戶之策的人?是一個僅因吃味,便可以對他人的家族趕盡殺絕的陰毒之婦麽?


    柳婧低頭安靜地說道:“第一次見麵時,她看我的眼神,便頗為怨毒,因她不喜我,那金吾衛們,看我時也頗為不善。”


    “可知郭舉是什麽人?”


    “現在知道了。”


    “你故意讓乾三也調查一遍,是有何意圖?”


    柳婧抬起頭來。


    燭光中,她定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柳婧輕聲說道:“郎君貴氣天成,世間小姑無不仰慕……這傾華郡主還是阿婧所遇的第一個貴女,便險些令得阿婧落入連郎君的銀甲衛也不能覺察的陷阱中。


    “所以,你想讓我對你放手?”


    柳婧沉默,她想道:現有放手有用麽?現在你會放手麽?她的腳下,可還套著兩個鎖心之圈呢。


    沉默了一會後,她低聲回道:“不是。”


    “不是?”


    這一次,柳婧卻不想回答了。


    鄧九郎輕歎一聲,過了一會,他緩緩說道:“說罷,你是怎麽對付傾華和沈信的。”


    這一次,他的話音落下後,柳婧有點緊張了。


    她放在腿邊的手絞了絞衣角,過了一會才低聲訴說起來。


    聽了一會,鄧九郎冷冷地說道:“你前來叫我去東院看看,就是想借我的手擺平一切,令得傾華和沈信醒來後,以為罪魁在我?”


    柳婧的頭低了低,她咽了一下口水,好一會才低應道:“是。”轉眼她又急急解釋道:“這兩人一個是金吾衛的頭領,一個是郡主之尊,我,我的身份太卑,隻能搬出主公。”


    “……這個時候的這一聲主公,倒是叫得親密!”


    柳婧:“……”


    “怎地想出這種春藥之策?”


    柳婧老老實實地回道:“我想我與他們昔日無冤,他們之所以針對我,不過是妒忌我與主公走得近。既然如此,不如幹脆讓這兩人湊成一對,以後女的忙著傷心,男的忙於解釋,也就沒有心力和必要再盯著我為難我了。”


    “恩,那手書呢?我鄧九郎的親筆手書呢?”


    柳婧:“……”


    這一刻,燭光下她臉色白了白,那扣著衣角的手,更絞緊了三分。


    說實在的,她之所以緊張,主要是因為這個。


    燭光中,鄧九郎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慢條斯理地說道:“柳婧機智過人啊,幹脆利落的剪除了敵人後,生恐善後不周,便來找過我,利用我把手足不清的地方都抹去後,還順便留下一個我鄧九郎親筆手書的漏洞,如此一來,傾華和沈信仔細回想追究,隻會把事情歸結到我身上,以為他們種種,都是我所害。”


    說到這裏,他慢慢站了起來。


    背著外麵的月光,鄧九郎那迎著燭光的臉,沉得如鐵。


    他沉沉地盯著她,突然聲音一低,語氣極為溫柔地說道:“阿婧,你可知道,曆朝曆代,有不少家族覆滅,便是在宅子裏搜出了造反信函,隻要字跡無二,章印了然,便是權勢熏天也無法自辯!”


    柳婧徹底白了臉,她唇顫抖著,想要抬頭卻又不敢,哆嗦了一會後,她雙膝一軟,慢慢在鄧九郎麵前跪了下來。


    跪伏在他腳前,柳婧低低地說道:“請郎君放心,便是給柳婧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做出如此之事……再則,阿婧能模仿郎君筆跡一事,郎君已然知曉,派人盯著便是。”


    她剛剛說到這裏,地板上那玄黑中泛著流離之光的下服便是一動,轉眼間,穿著長靴的鄧九郎走到了她身前。


    他低頭盯著她,輕柔地說道:“估計不說這事。柳氏阿婧,你明明調查出了事實,卻瞞著我不說。既然你如此有主見,又何必在害人之後把黑鍋向我身上來罩?柳婧,我怎麽覺得你欺我利用我已成習慣?”


    這話已然很重了。


    可他說得最重,柳婧也無法可說。


    她伏在地上,煞白著一張俏臉,是的,今天之事,她調查出了王潔的真實身份後,完全可以把事情交給鄧九郎,由他來處理。可她就是不想,她就是想著,這還是隻有一個傾華,如果再有別人呢,或者,再有幾個比傾華更歹毒的婦人呢?如果那時鄧九郎不在呢?或他不信她呢?


    在她的沉默中,鄧九郎在書房中慢慢踱起步來。


    外麵月輝如銀,房中一燈如豆,鄧九郎一直不說話,柳婧便也不說話,安靜中,隻有他的腳步聲不斷傳來,隻有東院處的喧嘩聲陣陣唱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鄧九郎回到榻上坐好。


    坐好之後,他單手支頭,流泄著半肩墨發,一聲不吭地盯著柳婧不放。


    ……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的自作主張,他喜歡她依仗他信任他。


    沉默了好一會後,鄧九郎低低地說道:“柳婧。”


    “……在”


    “你又欺我利用我了!”


    柳婧:“……”


    “你說,我該如何懲治於你?”


    柳婧:“……”


    “過來!”


    柳婧慢慢站起,低著頭一步一步向他挨去。


    當她來到榻旁,來到他的身畔時,鄧九郎微微後仰,星空般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後,他低聲說道:“過來向我陪罪。”


    “是。”此刻柳婧的聲音,真是不要太放鬆!她連忙退後一步朝他一禮準備說兩句好聽的話時,鄧九郎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誰讓你這樣陪罪的?”


    柳婧:“……”


    過了一會,她緊張地吞咽聲傳來,她喃喃說道:“那,那郎君的意思是?”


    “過來!”


    “是。”


    柳婧又站回了他膝前。


    鄧九郎定定地盯著她,慢慢命令道:“坐到我膝上!”


    柳婧一僵,她慢慢抬眸,剛想要拒絕,一眼看到他的臉色,小臉不由又雪白了一分。當下,她低下頭,慢慢慢慢地向前挪上二分,慢慢慢慢地把尊臀挪向他的膝蓋。


    “誰讓你這樣坐的?分開腿跨坐也不會麽?”


    鄧九郎這話一出,柳婧嗖地漲紫了臉,她咽了一下口水,悄悄看了他一眼,終是沒有勇氣反駁,便分開雙腿,跨坐在他膝上。


    想柳婧雖然被眼前這廝占過幾次便宜,可好歹也是黃花閨女,這般不雅的坐姿一出,她雪白的小臉便紅得都要滴血了。


    見她低著頭整個人不知往哪裏鑽好,鄧九郎低沉的命令聲再次傳來,“抬頭看我!”


    柳婧慢慢抬起頭來。


    “再坐上一點。”


    柳婧唇瓣動了動,好一會,她終是紅漲著臉一寸一寸地向上挪了兩分。


    等她的尊臀完全落在他大腿上時,鄧九郎低沉的冷笑聲傳來,“你犯了如此大錯,我便是囚了你殺了你也是應當。怎麽,連怎麽向自己的夫主求情也學不會?還要我步步來教?”


    冷笑到這裏,他沉聲喝道:“抱著我的腰。”


    柳婧剛才被他番冷言給駭住了,漲紅著臉掙紮了一會,終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這般一坐一抱,兩人已是緊緊貼在一塊,柳婧是連他身上清爽的氣息和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也清楚可聞。


    鄧九郎低頭看著她。


    他的薄唇抿得有點緊,眸中還有點鬱怒,隻是在這鬱怒之外,終是又添了種暗色。


    他盯著她,低低地說道:“抬頭看我。”


    柳婧慢慢抬起頭來。


    迎上她那羞澀躲閃的眸光,鄧九郎無奈的暗歎一聲,低低說道:“親我……”


    柳婧一僵,看到她想要跳離,鄧九郎“嗯?”了一聲,慢慢說道:“還是說,你想我明天把你柳氏一族,都交給傾華和沈信來處置?”


    ……這混蛋,又來威脅她了!


    柳婧漲紅著臉,她看著他一開一合的薄唇,狠狠地想道:反正也被他親了幾回了,我,我,我……


    她想到這裏,雙眼一閉,小臉一抬,櫻唇貼上了他的唇。


    兩人的唇瓣剛剛貼上,鄧九郎低啞的聲音便從她的唇邊輕輕傳來,“我往時是怎麽親你的?嗯?這麽快就忘記了?把舌頭伸進來好好吻我,再喚我幾聲‘夫主’。”


    ……這,這難度太大了有木有?柳婧臉上的紅色都滲到了玉頸上,不知不覺中,她的眼淚都給湧出來了,越發襯得那水眸烏漆漆的……


    就在這時,突然的,書房門被重重地一撞而開,轉眼間,頭發淩亂,衣袍不整的沈信帶著上百個金吾衛一衝而入!


    而在金吾衛們蹬蹬蹬急促的腳步聲後,是怯生生,淚流滿麵地站在台階上,臉白如雪,站也站不穩的傾華郡主!


    這兩人顯然沒有想到書房中是這麽一幕情景,一下怔住了。沈信是無意中聽屬下說到,他前往王府時,隱約有柳府的護衛在跟蹤。


    情急之下,他便想著,今晚之事,不管是不是那個姓柳的害了自己和傾華,隻要自己把罪名推在姓柳的身上,傾華就能轉移恨意。至於鄧九郎,他現在還沒有懷疑那封調走了他所有屬下的手書有什麽陰謀,在他心中,那件事不過是湊巧罷了。


    在他的盤算中,他沈信主管金吾衛,是鄧氏嫡派中的重要人物,傾華郡主更是屢次在陛下麵前為鄧氏一族說好話,他們兩個人加起來的份量,定然是大於柳姓小白臉的。非常時機,他要是借姓柳的人頭一用的話,鄧九郎雖不至於同意,卻也定然不會太駁他的麵子。


    他哪裏知道,這兩人竟是親密到了這個地步!在這書房重地,在鄧九郎從來就不喜外人進入的端莊之地,他竟是摟著這姓柳的輕憐蜜愛,難分難舍!


    在沈信不敢置信地瞪著兩人時,鄧九郎已單手摟著柳婧的細腰,把她的臉強行按在自己懷中後,他抬起頭好整以暇地看向沈信,冷冷說道:“沈頭領憊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沈信清醒過來,他拉著一張臉沉沉地說道:“鄧九,今晚的事,是你還是你懷中這個姓柳的搞的鬼?”他抬起頭看著柳婧,恨聲說道:“我說今天怎麽就這麽湊巧,我的屬下都給調走了,傾華的人也都離開了,然後我們就中了迷毒……”他說到這裏有點難以啟齒,過了一會,沈信沉沉地說道:“鄧九,今晚之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待!”嘴裏說著要鄧九郎給交待,他的一雙眼,卻殺氣沉沉地鎖在柳婧身上!


    這是非常明顯的暗示了!不,這根本就是明示!


    這時,鄧九郎冷冷一笑,“交待?”他越發扣緊柳婧的腰肢,令得她掙紮不能後,輕柔地說道:“你確定想要那交待?”


    鄧九郎這話一出,沈信的臉刷地一白。


    鄧九郎慢慢盯著他,然後他的目光,慢慢轉到煞白著臉失魂落魄的傾華郡主身上,隻是一眼後,他便清楚的,收回他失望的目光,在令得傾華郡主忍不住哭出聲後,鄧九郎冷冷的命令聲傳來,“乾三呢?讓他把郭氏女帶來交給沈家郎君。”在沈信不敢置信的,一下子變得灰敗的臉色中,鄧九郎厭惡地想道:這廝竟還被我鄧氏一係寄以厚望過!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他竟心存僥幸!他竟敢還直闖而入,理直氣壯地找我要交待!


    安靜中,鄧九郎沉了心,他冷冷地說道:“沈信,你還想要什麽交待?”


    “不,不,我,我沒有,我不要了。”


    “如此,還不快滾!”


    “是!”


    直到沈信顛顛撞撞地退出鄧九郎的書房,他才發現自己的背心已然汗透,才驚駭地想道:世人都說鄧九郎行事莫測,沒有想到竟然真是如此!郭氏女的事,我安排得如此周密,他竟是半天也不到,便把一切查清了!


    他之所以敢直闖入鄧九郎的書房,莫不過就是自信自己的安排不會被人發現,郭氏女的身份不會被暴露!他原想著今日先聲奪人轉移了傾華的恨意,呆會再派人處理那郭潔等人!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這鄧九郎竟是神乎其神,竟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切都了然於心,還把那郭氏女也給扣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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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五千字更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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