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堇修在看到劉文君出現在話劇社的一瞬間,腦海中冒出的是高中那幾個哥們兒在食堂嬉鬧時開的玩笑。


    每次晚自習前大家約好了去占位打球,總有那麽兩三個人要麽窩在教室自習,要麽就是和漂亮的女生閑聊,把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於是有天陳有天在食堂用筷子敲著桌邊,大聲的拖著長音說:“都給我聽清楚了,今天晚上,跟隔壁班打球賽,運動場最外麵那個籃球架,誰都不許遲到,我再說一遍,誰都不許遲到!誰不來,誰就喜歡劉文君!”


    原本嚴陣以待的男生們聽到最後一句話,全體笑噴趴倒在桌麵上,弄翻了一個書架,書嘩啦啦散落在地上,全班注目。


    總是遲到的那個男生說,“陳有天你混蛋!你才喜歡劉文君,你全家都喜歡劉文君!”


    洛堇修即使知道這樣諷刺挖苦一個女孩子是不對的,但是仍然不免被這樣刻薄的玩笑逗樂,隻能克製著自己不要去笑,甚至都沒辦法對這個笑話產生一絲一毫的愧疚不安或者憤憤不平。


    高一入學時候誰都不曾注意過劉文君。她成績平平,很少講話,從不參加集體活動。洛堇修對她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高中時候的期中考,她坐在他的前麵,安靜得跟透明人似的。如果不是身邊的陳有天小聲在他耳邊說,“你看,那就是那個一班難看又做作的劉文君。”,他根本不會注意到她。


    原本她並不是大家取笑的對象,隻是在高二時,學校為了加強學生體質,開展了課間操,大家都馬馬虎虎的對待,但劉文君卻姿勢標準,一絲不苟,甚至用力得過分,以至於讓所有人都覺著這個女孩兒在嘩眾取寵。


    劉文君在意識到自己不合群的時候,已為時已晚,她在鄉下的時候,每個孩子做課間操都是精神抖擻,動作標準,她並不清楚自己在做這麽一件愚蠢的事。她是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杭州最好的高中的,可是到這之後,她的一切都變得奇怪,做作,讓人恥笑。


    高二文理文科的時候,洛堇修跟她分在了一個班,他和她好像是兩個極端,一個受人矚目,一個受人嘲笑。


    男生喜歡在背後議論她,或者已經遠遠不止“背後”了。文科班的女生下課總喜歡跑到洛堇修這群男生這兒閑聊,有一段時間大家雷打不動的話題就是劉文君,“你看她那樣子,永遠都是那麽土!做操跟士兵檢閱似的,真搞笑……”


    無人背後不說人。有些人的存在好像僅僅是用來被娛樂的,單純地協助促進了同學關係的融洽進展。


    在他們每天每天的談話笑鬧中,洛堇修隻是偶爾捧場的笑笑,盡管很多時候覺得他們有些過分,他也隻是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引到別的地方去,並不曾指責他們。


    聰明的他懂得,淩駕於眾人之上帶著至高道德的指責並不能真正幫助這個女孩子擺脫這些嘲笑挖苦,隻能讓自己陷於不利的境地,甚至還會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說白了,他所追求的是找到同時滿足道德品質和圓滑的處世之道的方式。他從來都懂得如何權衡利弊,這一點他比他不諳世事的哥哥聰明多了。


    後來,大家都忙著高考,漸漸淡忘了這個女孩子,洛堇修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高中時候的女孩子竟又跟他同一所學校,並且加入了話劇社。


    在話劇彩排過後,他意外的接到了她的電話,約見。


    他到得早,在學校林蔭小道上百無聊賴的數著地上的落葉,忽然聽見背後冷冷的一句,“你喜歡應晴對不對?”


    洛堇修訝然,他並不覺得自己跟她熟到可以聊私事的地步,兩秒鍾之後,他調整到熟練的笑容,帶有幾分疏離幾分禮貌,說,“喜歡啊,大家都是同學。”


    女孩輕笑一聲,走到洛堇修麵前,細小的眼睛閃著銳利的光,語氣平靜而肯定又帶了些彷徨不安,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她說,“你喜歡她的,我知道。我想我們能合作。”


    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洛堇修覺得莫名其妙又好笑,他微笑著望著她,等待著她說出她那所謂的合作計劃。


    劉文君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灼灼,“我喜歡秦簡,你喜歡應晴,我們可以合作,得到我們雙方都想要的。”


    原來是這樣。


    看來劉文君並不記得自己跟她同班過,這讓他的心裏有點小小的失落,這失落來源於,他還記得她高中時候的樣子,她卻對他沒有絲毫印象,這對於從小就眾星捧月的他來說,是個小打擊。


    不過並不足以令他放在心上。


    喜歡應晴嗎?


    嗬……或許吧,若是喜歡,也隻是愛屋及烏。他的心裏有比愛情更重大的事情。


    這個女孩並不是全無用處。洛堇修心裏想著。隻是進展太快並不是他想要的,好的劇情總是要留到最後。


    洛堇修從來不需要同盟,他要的是棋子,同盟隨時被牽製,棋子嘛……無用就丟,這是他母親教他的商業法則,從小就刻在他的腦子裏。


    他笑了笑,說,“劉同學,我們很熟嗎?”


    她抿著嘴,斂去了眼中的銳利,二話不說,幹脆的離開了。


    回話劇社的路上,洛堇修的腦子裏不停的思考著接下來的動向,劉文君的出現提醒了他,任何事情總有意想不到的變數,他不該這麽從容。


    話劇的正式演出就在明天,流光緊張得上躥下跳,一會喝水,一會刷牙,在她第二十次從床上爬下來之後,宋七春終於爆發了。


    “沈姑娘,你能不能消停點?還讓不讓人睡了?”


    流光一下竄進宋七春的被窩,捏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前胸,喃喃道,“七姑娘,明天要是失敗了,可就真是大凶啊!”


    宋七春一手擒住流光的肩,怒吼道,“老娘這大胸,不管明天失不失敗,都在這兒!”


    這聲響把剛有那麽點睡意的我,震得睡意全無,“此凶非彼胸。”我喃喃道。


    “我這要上台的人都不緊張,你們瞎起哄個什麽勁,小心我明天頂著黑眼圈上台,你這話劇可就真毀了。”


    溫柔招向來不起作用,還是恐嚇比較有用,流光一聽,頓時安靜了,屁顛屁顛跑我床邊,給我掖好被角,無比溫柔的說,“晴姑娘,好好演。”


    頓了頓,她又想起什麽似的,拿出一把水果刀扔我桌上,無比平靜的加了一句,“演不好,這水果刀送你,你懂的。”


    這意思,是讓我割腕自殺?


    流光這貨把我僅存的瞌睡蟲徹底打跑,開始認真的緊張起來,我八歲之前,經常被媽媽帶去各大芭蕾舞團表演,早就習慣了舞台,很少出差錯,這回被流光一弄,我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萬一演不好怎麽辦?萬一毀了流光的話劇怎麽辦?


    腦中混亂成一團。


    手機刺耳的震動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喂。”我不耐煩的接起電話。


    “應晴。”


    是洛堇修。


    “什麽事?”


    “怕你緊張,來慰問一下。”他溫柔的說。


    “哦……謝謝你,我確實有點緊張。”我轉頭望了望虎視眈眈的流光,似乎說錯一句話,她就要把我扔煙囪裏,惹一身灰。


    “有空見麵嗎?”他說,“我在你宿舍樓下。”


    看表,正好十點,宿舍十一點關門,還有一個小時。


    我本不想下去,可為了避免被流光恐怖的情緒波及,還是暫時走開一下比較好。


    宿舍門口,到處都是依依不舍的情侶,**著不肯離開。


    我和洛堇修坐在宿舍門口的花團邊上,混跡在眾多情侶堆裏,很難被人注目。


    我隻想到出來避避,卻沒想好要跟他說什麽,氣氛有些尷尬。


    “你喜歡看《狼少年》嗎?”半響,他開口。


    我一愣,思緒被拉到五年前,洛晨生日那天,我們看的第一場電影。當時,洛晨的手緊緊握住我的,體溫透過他溫熱的掌心滲透到了我的心裏,我哪裏還有心思看電影?過後許久,才回想起電影院門前的宣傳欄,《狼少年》,催淚愛情大戲。


    “應晴?”


    他歪過頭,注視著我。


    我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低聲回應,“看過……”


    “什麽時候看的?”


    “初……初二。”沒來由的心驚。


    跟秦簡在一起後,我努力的把對洛晨的愧疚壓到最低。


    明明是他拋棄我的,可我的心卻不由自主的對他愧疚,說不清為什麽,或許是在高考後的那次談話,或許是他眼角的淚,又或許是他強裝鎮定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給我一種錯覺,是我辜負了他。


    可這種情緒不會持續太久,隻要想起那天鍾琴說我窮酸的樣子,洛晨冷漠不予回應的樣子,一切的愧疚都淡然了。


    還有什麽比失去自尊更可怕?


    “你很冷嗎?”他柔聲問我。


    夜色裏,我隻能看清他的半邊輪廓,他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冰涼一片。


    “有點。”


    我站起身,朝他笑了笑,說,“我要回去了,謝謝你陪我聊天。”


    走了幾步,聽見背後蒼茫的聲音,“如果所有的愛情都像狼少年般沒有背叛就好了。”


    背脊僵了僵,沒有回頭。


    嗬……背叛,誰背叛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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