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滑天下之大稽!”


    吳可看著手裏一份朝廷頒發告示,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譏諷。[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看著告示上那些‘妖言惑眾’的說辭,他真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作為政府公告,如此不負責任地把“風聞”寫在上麵,並動用政府力量,將之貼滿天津的大街小巷,本就有故意激發民意的用心,朝廷高層刪減曾國藩的奏折的用意,恰恰與此同出一轍:唯有把曾國藩徹底推到“賣國賊”的程度,朝廷的媾和政策才可能在洶湧的民意中存在操作空間。


    否則,被罵為“賣國賊”的就將是朝廷中央高層,而不是曾國藩了。


    這是一個耐人尋味的情節:7月25日,曾國藩的《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送抵京城,朝廷又一次就教案進行了大辯論,早已從重創中清醒過來,並恢複了一定元氣的慈禧太後躺在病榻上明白表態:“此事如何措置,我等不得主意”。


    慈禧太後如此占權讓恭王十分不滿,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捏著鼻子認了,誰叫大義名分在慈禧太後那邊呢,他又沒有取小皇帝代之的想法。


    同一天,在傳達給曾國藩的又一道諭旨裏,這位還躺在病榻上,35歲的年輕太後對處理的具體方案一無所及,隻是一再強調自己的美好期望:“和局固宜保全,民心尤不可失”。


    也是在這一天,年輕太後強勢主導了朝堂上的聲音,刪減了曾國藩“論說持平”的奏章,然後將其披露。直接將曾國藩送上“賣國賊”的十字架。


    隻能纏綿於病榻上的慈禧太後當然早就“得了主意”,有了曾國藩的“徹底賣國”墊底,朝廷接下來的措施,就會特別顯出其“公正”,更容易獲得朝野內外的“民心”、“士心”的認可。


    ……


    “真真好人不長命,禍害貽千年!”


    吳可從‘內部人士’那知道了這些消息,忍不住搖頭冷笑連連。求書網.qiushu</a>


    “是啊大人,而且恭王也實在太軟了點!”


    身邊幕僚跟著插了一口,臉上神色有那麽點不屑。


    “嗬嗬,恭王能力絕對不差,但性格方麵還是有些缺陷的!”


    吳可輕輕一笑,並沒有對此發表什麽意見。


    “都讓一個纏綿病榻的女人騎到頭上了,這真是……”


    幕僚搖了搖頭也不好說什麽了,隻能在心中暗歎一聲,難怪這廝當年搞不過鹹豐,果然是有理由的啊。


    “這些都是皇家內部事務,咱們就沒必要瞎參合了!”


    吳可搖了搖頭不想多提這事,話風一轉沉聲問道:“關於天津教案的事情,兩廣民間是個什麽反應?”


    “還能有什麽反應,群情激奮!”


    說起這個,幕僚的臉色也跟著嚴肅起來,顯然他對民間過於火暴的輿論十分擔憂,接著匯報道:“特別是學堂裏的那幫年輕人,要不是各地官府及時疏導估計要出大亂子!”


    “讓下麵人好好引導,要采取溫和手段不要刺激這些滿腔熱血的家夥!”


    吳可眉頭輕皺,沉吟片刻吩咐道。


    “好的大人,我會通知吸取的!”


    幕僚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最後還是點點頭應承下來。


    眼下能讀得起書的家庭,最少都是中農身份,大部分出身都不差,這些公子少爺們鬧事,隻要不是太過當地官府不會窮追猛打。


    雖然這些年吳可極力發展官學,但是限於師資力量以及傳統因素,能來官學上學的貧家子弟不足官學學生的五分之一,其餘數額幾乎全被關係戶拿下,私塾數量雖多但那不受官府控製,基本上都掌握在各地宗族手中。


    倒是鄉勇隊開辦的各類工廠以及企業,都有屬於自己的附屬學堂,專門招收旗下員工子弟半免費就讀,就是這樣也引來仕林好一番牢騷,認為這些工廠和企業附屬學堂有辱斯文,不是他們盤中的菜。


    沒辦法,此時的讀書人都是稀缺資源,逼格高大上得很,為了維護他們的自身利益,其實並不怎麽讚同普及教育的。


    “兩廣地區的洋人們是什麽反應?”


    吳可輕輕點頭,隨口又問道。


    說起這個,幕僚臉上便忍不住露出絲絲陰冷和憤怒……


    ……


    再說天津那頭,曾國藩到天津後的調查基本上反映了教案的事實:迷拐、挖眼、剖心等均係傳言。如被指為教會裝滿嬰兒目珠的兩個瓶子,經朝廷官員打開一看原來是醃製的洋蔥。但事實的澄清無助於減輕曾國藩所承受的空前壓力:一方麵是國內強大的輿論壓力,各地激憤民眾根本不相信曾的結論,天津更是民怨沸騰;另一方麵是來自列強的壓力,事件發生後,法、英、美、俄等七國聯合抗議,並以出動兵艦相威脅。


    高呼“民心可用”的李如鬆們自然隻不過是嘴上快活罷了。1870年的大清,實在無力與西洋列強作一魚死網破之鬥。曾國藩對此是深知的;接替曾處理事件的李鴻章,表麵上雖然嘴硬,稱“彼既挾兵船而來,似不能禁我之不調兵”,並把郭鬆林軍放在河北彰德,周盛傳軍紮在山西平陽以壯膽,以迎合民意。


    但私下裏卻又不得不對人訴苦:“目前隻求不開兵端,免得中外騷動,牽掣大局”,並悲觀地表示:如果議和不成,真的與法國開戰,則淮軍“未足當勁旅而操勝券”。


    然而,縱使給予再多的理解,曾國藩最後的表現仍是讓人失望的。


    他先讚揚了“天津士民皆好義,各秉剛氣”,然後又指責他們“徒憑紛紛謠言”,給國家添亂;他先是拒絕了法國要求處死當事的三名天津官員的無禮要求,將他們送出天津以避風頭,但最終又沒能頂住朝廷對他“包庇犯官”的指責,將他們找了回來再次流放。


    最後,曾交出來的,是二十名百姓,曾希望用他們的人頭,來給被打死的20名洋人抵命,就此了結此事。


    這位最後的“理學聖人”,在這一刻是如此地舉止錯亂。他可以不知道近代西方法理,可以不了解近代外交規則,這都是時代的限製。但是,他怎麽可以忘了孔孟那古老的教導――“仁者愛人”?


    更沉重者亦有之,在這“可用”、“可欺”、“可殺”的民心背後,還潛伏著某種更可悲的古老意識。


    1870年,天津教案的直接導,火索,是民眾憤慨於他們的官員被洋人欺負,“聽說法國人打官鬧事,心生氣忿”,因而隨手抄起家什,“趕去護救”;


    不久後四川的一份無名告示裏說道:“洋鬼子前次竄吾國通商,士宦庶民等多受洋煙毒害,今又欺害清朝命官……如此無理太過,吾今勸汝早早各回本地通知汝主,要與清國年年進貢,每歲禮朝,倘教一年不到,吾報主恩點典,就乾坤仙師八位,神將六十四員,神兵五百一十二個,多者一日之功,斬爾鬼國人等寸草不留。”


    還有延平告白裏鄉民們如此表述自己的拳拳之心:“(洋鬼子)設教堂於衝途,顯招爪牙,無非欺我幼主,謀我中國。正臣子痛心疾首,仇不同戴天者也!”


    更有一份名為《玉差巡查中國事務前唐封齊天大聖平堅猴孫示諭》的揭帖如此說道:“今有六事要緊,公求保護勿傷。第一求保三教,第二求保綱常,第三求保社稷,第四求護農商,五保黎民妻子,六護貴府閨房,官員若不保護,百姓自等主張。各存良心一點,報答天地之光,報答聖賢仙佛,報答大清聖皇,報答祖宗父母,各圖萬古流芳。”把那些形而上的東西剔除之後,“社稷”和“大清聖皇”,仍然在鄉民們心目中牢牢占據著首要的位置。


    理解了這一點,就能理解“天津教案”真正的悲劇所在;就能理解真實曆史上若幹年後,那些北中國的鄉民們在“齊天大聖”的指引下,懷抱符咒衝在“扶清滅洋”的第一線時的那種“真摯”的情感。


    總稅務司英國人羅伯特赫德也參與了天津教案的斡旋,曾國藩的一係列動作讓他感到難以理解。他給了這位“理學聖人”一連串的刺耳評價,包括“優柔寡斷”、“被評價過高的人物”、“與他的崇高聲望名不副實”、“才能不過平庸而已”等等。


    最讓赫德崩潰的,是曾國藩提出來的“擬一命抵一命”的了結方式――洋人被毆斃命20人,那就殺掉20個中國人償命好了,赫德無奈地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在一個祠堂裏和另一個族長對話”。


    曾國藩對津案的處理深感內疚。他在致數十位友人的信中,表示懺悔:“內疚神明,外慚清議”。將主要的責任歸咎於自己,“辦理洋務素未研求,情形過生,料敵未審,曲從所求,措詞多乖,此實鄙人之責,豈可事後歸罪於人”。


    曾的這一自我批評是中肯的。在他生命的最後兩年,他確實已經很少再觸及洋務,“而日從事於經史”。


    天津教案發生,消息所及,各地民眾過年似地大肆慶祝,譬如上海:“猛獸似的烏合之眾在全城大街小巷裏狂叫:‘先殺死法國人,然後再殺死別的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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