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顧家的香約坊在熱烈喧鬧的爆竹聲中,開了業。


    初傳出顧家要進入調香業中時,眾人都摩拳擦掌著,要看顧家與柳大師兩家香坊打擂台。


    可誰知,顧家的香約坊統共就賣四種香,且貴得咋舌,以金論兩,直逼劉大師所調的極品香。


    眾人本都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直到兩位臨江府富戶管家因先來後到的問題,大打出手,眾人方知,香約坊如今賣的四種香,分別名為寒梅香、沁雪香、暖香與竹枝香,除了頭一香與柳家香坊的梅香略有相似外,其餘的香皆是顧家獨有。傳聞這四香在貴族人家中極受好評,奈何香約坊每月每香隻出十份,這才有兩家爭香大打出手的場麵。


    顧家香約坊頓時名聲大噪,多臨近府城之人慕名而來,奈何,隻得在香約坊內一聞其香,卻是連半兩都買不回去。


    缺啊,稀缺!


    顧元微翹著二郎腿,嚼著蜜果,一片悠然適意。翻著香約坊賬冊,上頭寥寥數筆銀錢收入,實在是入不敷出。


    如寶急得雙手搓個不停,她好不容易得老爺恩典出去管事,得,被小姐這麽一鬧騰,有買賣都做不了啊。“小姐,你倒是讓那遊夫郎多做些香出來啊,這來買香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貴,咱們可不能都得罪了啊。”


    顧元微把賬本一扔,手一攤,“香又不是我調的,我有什麽辦法。”


    “小姐,您就別讓如寶幹著急了,跟她說說吧。”如珠及時為如寶解圍。


    喬暮陽正在給顧元微抄佛經,也不知她有什麽用,突然就想起要他抄一冊出來,趁著蘸墨的時候,笑著插了句,“妻主,也說給我聽聽。”


    顧元微眉一挑,站了起來,在如寶腦門輕扣了下。


    如寶可憐巴巴地捂著微紅的額頭,“小姐,你就說吧。”


    顧元微伸出四根手指頭,“遊景每月調香隻有這個數,多了沒有。我正讓他加緊□□人,興許下月能多些。不過,他調香的方子不可外傳,因此有些步驟,還得由他來做,是以多也最多一倍。不過,往後,每月會推出一道特品香,隻此一道,價高者得。現如今麽,你就吊著人胃口就行了。咱們顧家又不缺銀子,你急個什麽勁。”


    “小姐,你這不是得罪人麽?”


    “什麽話,物以稀為貴,我打開門做生意,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什麽叫欺負人?”


    整屋子的人一靜,價格公道,童叟無欺,這話顧元微也好意思說出口?


    顧元微踱到喬暮陽身側,看看他抄到哪兒了。“也不是很急,兩日後用的,慢些抄也無妨。”


    “不知妻主要這經書何用?”


    顧元微對喬暮陽的字向來愛極,為怕他聽到她接下來的話,汙了這一頁字,先抽走了他手中的毛筆,這才悠悠然道,“兩日後與你回門,這自然是送給你母親的。”


    喬暮陽怔然良久,才消化了顧元微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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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紅漆金絲木馬車,由兩匹高頭駿馬拉著。


    車門邊掛著兩盞七彩琉璃燈,隨著馬車徐徐慢行,左右輕晃,在陽光下折射出炫目的七彩光輝。其後緊跟著五輛滿載著物什,以鮮麗的紅色綢緞嚴嚴遮蓋的拉車。最後兩列隨從,清一色的紅衣勁裝,喜氣洋洋,可看那些人身形,一眼就能看出是些練家子。


    路人不由地停下了腳步,竊竊私語,“看這行頭,紅豔豔的,像是送回門禮嘛。”


    “誒,你一說還真像。”


    “這幾日也沒聽說有哪家貴家有嫁娶之事啊。”


    “哎,不對不對,你們瞧那兩盞寶燈穗下掛著的玉牌。”


    眾人依言看去,隻見白瑕的玉牌上,金燦燦的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隻怪這字寫得小了些,這才令人們猜測良久。


    眾人恍然,原來是大錦朝巨富之家顧大小姐去喬家送回門禮了。


    一對新人,豔若紅霞的正紅錦衣,刺得顧晨幾乎睜不開眼。


    下人們在正堂上放了兩個蒲團軟墊,顧元微與喬暮陽便一左一右跪下。


    “兒媳元微,叩見嶽母大人,嶽父大人。”


    “兒子暮陽,叩見母親大人,父親大人。”


    喬品言笑嗬嗬地親手拉起顧元微,“微兒啊,看你麵色紅潤,精神奕奕,嶽母也就放心了。”


    顧晨也做足了姿態,親手扶起喬暮陽。


    母媳二人說著說著也不知怎麽就說到詞曲上去了。


    喬品言頓時來了興致,拉著顧元微就往書房走,“來,來,你當日梅園那一曲可被人傳說良久,嶽母未曾一聞,今日你可得給嶽母彈上一曲,一飽耳福。”卻是從顧元微與喬暮陽進門至今,一眼都沒往他那兒瞧。


    顧元微笑得眼若彎月,隨著喬品言而去。


    顧晨則拉了喬暮陽,兩人退了下人,獨往後宅走去。


    “回草園的路,兒子認得,不勞父親相送。”


    兩人早已撕破了臉,說話也不需拐彎抹角。


    “軒兒要見你。”


    顧晨見喬暮陽駐足停步,冷哼道,“怎麽,你不敢見他麽?”


    喬暮陽毫無形象地哈哈一笑,“父親,你麵對我都這般理直氣壯,我有何不敢的?”說著,便大步向著喬暮軒所在的莞院走去。


    顧晨望著喬暮陽的背影,陰毒地勾著唇,“還能笑的時候,便笑吧。”說著,在花園中施施然散起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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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元微從喬品言書房出來,正遇喬暮陽的隨嫁蝶心。


    喬暮陽的隨嫁都是顧晨挑的,喬暮陽不親近,顧元微自然也沒什麽好感。之所以記得這個蝶心,實在是這少年長得太過秀美了些。顧晨的用心兩人心知肚明,不收拾他,不過是覺得,他若是身不由己,就不必牽連無辜。


    “你家主子呢?”


    “回小姐,少夫郎回草園了,奴等在這就是為小姐引路的。”說著,拿著一雙脈脈含情的杏眸,似羞似怯地凝著顧元微。


    顧元微笑著點頭,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嗯,帶路吧。”


    顧喬兩家住得不算遠,顧元微打算當日就回府的,是以此次出門如珠如寶未跟著。如寶近日都忙著香約坊,如珠則偶有空閑,便會跟著遊景學著調香。加之為示兩家交好之意,此次相隨的,都是喬暮陽的隨嫁之人。


    為方便引路,碟心隻落後了顧元微小半步,兩人幾乎並肩而行。


    從蝶心身上飄散開來的若有似無的獨特香氣,令顧元微帶笑的眸中,凝上了一股寒氣。


    兩人越走越偏,之前還偶有喬府下人走過問好,此時卻是人影全無。


    碟心忽然哎喲一聲,身子就往顧元微身上靠去。


    顧元微及時扶了他一把,讓他站穩,極貼心的柔聲道,“小心些。”


    碟心紅著臉,垂著頭,“謝......謝小姐。”


    顧元微一雙桃花眼笑得異常柔美迷人,“你叫蝶心是嗎?”


    “是,小姐,您居然記得奴的名字?”晶亮的杏眸,難掩興奮之色。


    “因為很......特別。”顧元微別有深意地說道。


    蝶心隻覺眼前的女子,那笑容令他頭暈目眩,恨不能讓時間停留在此刻,她說他特別......


    “表姐......”一道怯懦,微啞的嗓音忽然橫插了進來。


    蝶心立刻如夢初醒般垂頭,“拜見四公子。”


    喬暮軒恍若未聞,一臉病容,愁思滿麵地望著顧元微,“表姐,能陪我走走麽?”


    顧元微依舊在笑,隻有她自己知道,臉都快笑僵了,對著蝶心柔聲道,“你先去吧,告訴你家主子,我與四公子走走,隨後就來。”


    四公子那一眼射來,直讓他心驚膽顫,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四公子。蝶心屈膝一應,便逃似地走了。


    “表姐,外頭風大,咱們去那亭子裏坐坐吧?”


    顧元微望著喬暮軒所指,掛著擋風簾的八角亭,點了點,“你病了麽,麵色不太好。”


    “表姐大病初愈,麵色卻是極好呢。”


    顧元微垂眸不語,體內隱有一股燥熱升起,那香果然是......可暮軒出現得太是時候了,這是顧晨示意的,亦或是喬暮軒的意思?若是後者,那真是......顧元微頓覺一個頭兩個大。


    喬暮軒親手為顧元微打簾,一股暖香撲麵而來,顧元微頓覺一陣頭暈目眩。


    顧元微閉眼,攏了下狐裘,再睜眼時又是清明一片,“外頭站站吧,我自身體好後,便不那麽畏冷了。”


    喬暮軒訝然又驚惶,末了淒然一笑,“表姐,你變了,以前我冷了,你便拉著我的手給我取暖,盡管你自己的手都是冰涼涼的。表姐,那時候,你怎麽不記得男女有別了?”


    “軒兒,你我一同長大,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弟弟,姐弟之間,何來的男女之別?乖,別鬧了,身子不好便回去歇著。”顧元微說著,便轉身欲走,她的思緒開始混沌,實在不能多呆了。背脊忽然被人一撞,一雙手臂緊緊地環在她的腰上。


    “表姐,我不是你的弟弟,我是你的夫郎啊,我才是!”


    顧元微欲把腰上的手拿開,誰知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喬暮軒手背上微涼的溫度竟讓她貪戀地不想鬆開。顧元微掙紮,理智與欲望讓她的麵色染上難言的痛楚。


    痛楚,他居然在她的臉上看到了痛楚。


    隱在假山後,目睹這一切的喬暮陽,勾著唇,自嘲地笑了笑。一早便知道的結局,他竟然會誤以為她會對自己動心?


    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喬暮陽毅然轉身,把相擁的兩人拋之腦後,仇恨的火光在他黑沉的眸中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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