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花羨魚韓束約法,韓芳婚配中山狼(五)


    聽罷,傅澤明怔了好一會子才回過神來,憤憤然斷喝道:“你在渾說些什麽。我傅澤明雖狂妄無能,卻也非不明道理,是非不分之人。”


    傅澤明一麵說,一麵咬牙痛恨道:“隻恨先生一家幾次蒙難我卻不能搭救,令先生不得不背井離鄉;如今更是眼睜睜地隻能看著三妹妹不得不食言負我,委身他嫁。”


    說到此處,傅澤明早兩眼發紅,掉過臉去望著門外,又道:“你若擔心我會因此會怨恨你們誰,是大可不必的。我不曾怨過誰,隻求你能用心待三妹妹好,我便是從此成孤家寡人,終生孤獨也可安心了。”


    此時傅澤明又話鋒一轉,厲聲道:“但如今看來,我卻是錯看了你。此番你同三妹妹的親事,雖有事急從權之故,但也是依足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禮數,如今隻要納征之禮齊全了,三妹妹便是你名正言順未過門的嫡妻。你如今卻因三妹妹同我曾有過情誼,而嫌疑她,你這般不但折辱了三妹妹,更是有負我你相交一場之情。”


    傅澤明痛心斥責,韓束默默地聽著,不還半句。


    直到傅澤明說完,韓束這才徐徐道來,“旁的事兒我不敢說,但此事子允著實誤解我的用意了。不瞞子允說,表叔之事並非將其救出牢籠便能了結的,其中多少錯綜複雜的事故,一時不可外傳。現下的確需得羨魚妹妹嫁我,方能救表叔,可今後卻又必得羨魚妹妹脫身而去,表叔一家才可毫無顧慮全身而退,從此遠離本省,另尋可安身立命之地,方是萬全之策。”


    傅澤明心頭一緊,才要問,卻聽韓束歎道:“可放眼茫茫,我竟找不出一處可令表叔一家長久安身之地。幾番思索非慎卿與子允他日舉試大比,取得功名,為一方官員,表叔一家才能有安穩寄居之所,不必再令表叔一家四處漂泊,居無定處。”


    傅澤明頓時又是一怔,忙問道:“德謹,可是先生的案子另有隱情?”


    韓束搖頭,些許愧疚在麵上,道:“恕我不能明白相告。”


    傅澤明以為韓束愧疚是因不能坦白告訴他花景途案子的隱情,也隻韓束他自己明白,這裏頭因牽涉到了韓悼滑,且極有可能韓悼滑才是罪魁禍事。


    韓束明知原委卻不外傳,除了唯恐打草驚蛇,令花家越發深陷囫圇之外,韓束也有因韓悼滑到底是父,他不得不遵循‘子為父隱’的孝道,所以韓束心中之愧,可見一斑。


    再想到,韓悼滑從此還會在花家麵前以救命恩人的姿態自居,韓束羞愧得越發無地自容了。


    傅澤明懊惱十分,止不住煩躁來回踱步,倏然一拳打在牆上,指節處立時現了紫紅,鬱鬱道:“俗話說的‘百無一用是書生’,真真是沒錯。我果然是什麽事兒都幫不上。”


    韓束安撫他道:“怎麽就幫不上了。從今往後表叔一家還得靠你和慎卿了。”


    雖如此說,但有心而無力之感,還是讓傅澤明十分沮喪,後當場立下不棄的誓言。


    一如傅澤明相信韓束的品行,韓束也深知傅澤明的為人,能將花羨魚托付給傅澤明,韓束是再放心不過了,至於心底泛起的黯然落寞如煙,他終究要習慣的。


    商議妥當,傅澤明便要家去發奮,誓道明年此時,定有結果。


    韓束兩手背負在後,無形的重擔壓在他肩頭,一時間他的身形似乎不那麽挺拔了。


    歎了一氣,韓束對著無人的空屋,忽然道:“羨魚妹妹可聽清子允方才的誓言了?”


    就在這時,在空屋子東牆上虛掩著槅扇的月洞窗外,韓束的啞巴丫頭——春芽,扶著花羨魚走近窗下。


    韓束又道:“我也與妹妹約定,一年為期,我必讓妹妹一家全身而退。如今,就隻能委屈妹妹暫且忍耐了。一年之後,妹妹便能再見天高海闊,鳥飛魚躍。”


    花羨魚一直未答言,立於窗外一味地思思默默。


    話至此,韓束也知是該離開的時候了,隻是說起天高海闊,讓韓束不禁想起在合浦和花家兄弟三人,無憂無慮時光,韓束有些失神了。


    再一想起現如今,當初一處在沙灘上嬉笑玩鬧的孩子,最後還會剩下誰?


    花玄魚去北都了,今生都再難相見了。


    花淵魚眼看也要去參加科考,從此大展宏圖。


    就連花羨魚,最終也是留不住的。


    最後會剩下的,隻有他自己了,韓束十分清楚。


    韓束隻覺仿若置身廣袤無垠的大海當中,記憶中光著腳丫奔跑的花家兄妹三人,越跑越遠,天地間就隻剩下他自己。


    韓束覺得很是孤單,惶恐,一時情不自禁,喚道:“羨魚妹妹,你在哪?”


    花羨魚回頭往窗內看去,“我還在,沒走。”


    其實兩人也不過是一扇窗槅之隔,隻要推開那扇繁花鏤空的窗槅,便能相見了。


    可最後到底誰也沒動,隻能任由著鏤雕窗花將他們彼此身影分割成似是不可銜接的碎片。


    兩人隔窗默默相對,最終是從遠處而來的笑聲,驚擾了這份難以言喻的沉默。


    花羨魚匆匆留下一句,“隻要你家掌鹽道一日,我家便難言全身而退。”說畢,花羨魚攜春芽一路遠去。


    其實這些在外的事兒,花羨魚知道的也不多,前世時也隻是依稀聽說,正是韓悼靖從旁助紂為虐,韓悼滑才得以高枕無憂。


    “二堂叔?”韓束眉頭霎時緊擰。


    韓悼靖這人族中皆其膽若鼷鼠,苟安一隅,實在難成大事,去歲若不是韓悼滑的手段,這鹽法道也不能是他的。


    而潘青雲也說,韓悼靖這人食古不化,隻求能苟且安身,不求上進。


    這樣一人真是其中關鍵?


    韓束那裏會知道,韓悼滑為以防萬一,販運私鹽一事明麵上行事的是花景途,從旁有韓悼靖這鹽法道輔助,他韓悼滑是半點不沾的。


    由此可見,就算有朝一日事發,也韓悼滑沒半點幹係。


    但若是鹽法道換了人,韓悼滑還想做這一本萬利的買賣,必定要親自操刀,那時便不能夠這般一身幹淨地來去了。


    可知這韓悼靖對韓悼滑來說,還是十分關鍵的。


    四月二十,韓府來下聘,因事出匆忙,籌備不足,韓家的彩禮略見淺薄,看著竟比當日柳依依的還不如。


    韓太夫人十分愧歉道:“委屈羨丫頭了。”


    楚氏勉強紮掙著坐起身,道:“姐姐說的什麽話,這不都是無奈之舉嗎。”


    韓太夫人又向楚氏保證道:“妹妹隻管放心,日後隻要有我一日,我定護持羨丫頭一日,絕不讓她矮柳家那丫頭半分。”


    楚氏再說不出話來了,含淚拍拍韓太夫人的手。


    當日,韓花兩家立下婚書,韓悼滑擇黃道吉日六月二十九,令韓束同迎兩房之親。


    按說這是喜慶的事兒,可花家人都沒多少歡喜麵在。


    花羨魚獨坐鏡台前,默默念道:“六月二十九,又是六月二十九。”


    前世花羨魚和韓束,也是在六月二十九成親的。


    花羨魚自嘲一笑,道:“不是說世事無常嗎?怎麽還是一如從前?”


    這廂韓府和花家才訂下姻親之約,那裏韓悼靖匆匆就來了。


    少時,韓悼滑便打發人來攔風居回話,又讓花淵魚趕緊前去聽說。


    花淵魚知道後,驚喜萬分道:“果然有用,父親有救了。”說罷,忙忙就往正院去了。


    花淵魚到時,韓悼滑已在廳上端坐,下首座韓悼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堂兄若要你引火*也就罷了,可這花景途所犯之事非同小可,要是被宿敵知曉,定以此為把柄搬弄是非,招來禍事。你們家滿門抄斬不足惜,若得個株連之罪,可不是要讓一族老小為你們家陪葬的?”韓悼靖道。


    韓悼滑將手中茶碗一擲,厲聲道:“我隻道你不過是明哲保身,畏首畏尾之輩,沒想到你還敢顛倒是非黑白。花家到底有罪沒罪,你比我清楚,你莫要昧著良心說話。”


    花淵魚就見韓悼靖被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做聲。


    韓悼滑又道:“今日你若不給個準話,他日那怕是得了株連之罪,你也難逃罪首之責。”


    韓悼靖道:“你們以為我真是黑了心肝的不成,我亦每日受良心所譴。可我還有一家老小,那馮步明可不是好惹的,我一個小小的鹽道,如何敢同總督作對的,那不是自尋其死?”


    韓悼滑道:“說起來,他馮步明敢暗縱漕運藏私鹽,也不過求財,給些銀子賠罪,就沒有什麽是不了的。”


    韓悼靖喪氣道:“話是這般說沒錯,可也都知道,他個如何一個貪得無厭的。得多少銀子方能讓他知足。”


    “你我到底是朝廷命官,諒他也不敢太過於獅子大開口,且此事到底是他一手操縱,若是真鬧上朝堂,他絕不能得好。”韓悼滑道。


    聞言,花淵魚連忙幾步進去,對韓悼靖道:“隻要能救出家父,花家願意獻半壁家財,為大人破財消災。”


    一旁坐陪的韓束皺了皺眉,暗道:“慎卿太沉不住氣了。”


    而韓悼滑這老謀深算,也挑了挑眉。


    韓悼靖道:“這如何使得,如此一來就隻怕馮步明那裏沒打點清楚,我便先得個收受賄賂之罪了。”


    韓束想向花淵魚使眼色,花淵魚卻隻顧著低頭思忖而未見。


    須臾,就聽花淵魚道:“這有何難的。舍妹出閣在即,我家附半壁家財給舍妹作嫁妝,再由表伯父出麵為大人打點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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