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表現自己的柔弱會讓你顯得更真實。


    心理學筆記


    兮離在宮中繡著花。


    進宮一年間,這些活做得是越來越細致了。不過這宮裏也實在是沒事做。每天除了皇帝的臨幸,就算是與嬪妃鬥法也不過十幾分鍾的事兒。


    難怪這宮裏的女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絕活呢!就算是在家時怠慢慣了的,進了宮也就慢慢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曄成帝已經接連三天召伊貴儀侍寢了。更甚者,伊貴儀不過正四品,曄成帝竟然親去了伊貴儀的芸菲閣?這後宮不知有多少人坐不住。玉卿宮那位胡妃不就是第一個嗎?不過那位找了伊貴儀的茬,第二天便接到了曄成帝的一頓訓斥。


    現今沒人不知道,這伊貴儀得寵,連沁淑妃都蓋過了呢。


    不過這沁淑妃也是個能忍的。到現在還是憂心著她的花花草草、琴棋書畫的,半點不著急。


    兮離想著,這伊貴儀的位分怕是會提一提了。現下曄成帝用得著羌族。不過這羌族可汗可不是個會久居於人下的人。這伊貴儀能得寵到什麽時候,就看這羌族可汗能忍到什麽時候了。她一點兒也不著急。不過,姿態還是要做的。


    畢竟她雖然想著曄成帝,可她也有個在軍中的哥哥呢!心裏怎麽能一點兒疙瘩也沒有呢?


    兮離去了禦花園,現下金秋,禦花園裏也盡數是爭奇鬥豔的菊花。雖說菊花高潔,但滿園的菊花看起來還是頗有些刺眼。兮離雖不太喜歡,但戲還是要演完。伊貴儀慢慢往這邊來了。從伊貴儀的芸菲閣出來,到兮離這裏,能去的地方很多,胡妃的玉卿宮,安皇貴妃的明熙宮,沁淑妃的昭和宮,還有,承乾宮。


    至於這位想去的是哪兒,兮離管不了,重要的是,今兒她阮兮離是在自己宮門口見到找上門來的伊貴儀的。兮離向伊貴儀打招呼:“伊貴儀妹妹今兒怎麽這麽有興致,道這兒來了?”


    伊貴儀不冷不熱地道:“隻閑來無事,出來走走。”


    “是麽。”兮離盯著伊貴儀的眼睛,今日兮離的衣服上帶著清涼的薄荷香氣,混雜著滿禦花園的菊花香氣,揉成了一股特別的味道。“閑來走走?”


    “當然是閑來走走,現下與越國開戰了。我一介婦人,什麽都不懂,也隻有閑來走走打發時間,隻是不知道阮昭儀姐姐這麽悠閑,難道不擔心自己哥哥嗎?妹妹可是聽說,阮昭儀的哥哥在軍中呢,阮昭儀不抓緊時間祈個福,若出了什麽不測,祈福可是來不及呢……”伊貴儀笑得迷離,而兮離慘白了臉,伊貴儀卻沒再說什麽,徑自去了。


    於是兮離病了。


    金秋已經慢慢過去了。北方的天氣雖然慢慢轉冷,但到了正午太陽還是會出來露個臉。窗外不時有大雁飛過的身影。樹上的葉子一片一片地掉落,在地上鋪出金色和紅色的毯子,陽光照射上去,反射出絢麗的光芒。


    兮離看著這一派氣象,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微咳了幾聲,走到院子中央的樹下,頭輕輕地靠住樹幹。四周一片寧靜,侍書和弄琴站在殿門口,雖然擔心自家主子,卻也不敢上前打擾。太醫說了,自家主子是鬱結於心,這好不容易能散散心了,侍書和弄琴就盼著主子能快些好起來。


    兮離靠著樹幹。忍不住想起小時候,哥哥也是這般,像一棵永遠也不會倒下的大樹一般,給她依靠。眼角似乎看見一抹金色,她閉了眼睛。不是不能明白你的用意,不是不能體諒你的為難,不是不能包容你的無奈。隻是終究,意難平。


    有一滴淚落下,打在金色和紅色上,發出幹枯的啪嗒聲。風吹過,揚起女子的衣和發,沙沙的響聲遮蓋了一切。


    有誰走到了身後,借著風的聲音,悄悄地環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他似乎開口說了什麽,很快卻又湮沒在風中。


    是夜。


    兮離房裏點著燈。曄成帝坐在兮離的對麵,相顧無言。


    “愛妃在生什麽氣?”曄成帝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妾生什麽氣皇上不知道麽?”兮離抬眼看曄成帝,小聲道。


    “兮離,朕……”曄成帝一時語塞,麵上表情複雜地緊。


    兮離見曄成帝如此表情,麵上一陣無奈,終究歎道,“皇上放心吧,妾不過一時鑽了牛角尖罷了,無事的。”兮離麵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隻是眼神流轉間,終究有幾分失落。


    曄成帝把女子撈進懷中,“且放寬心。朕……有分寸。”兮離抬起頭,似有幾分嬌嗔道:“是,皇上向來有分寸地緊!”


    曄成帝一窒,低頭看女子。卻沒在女子麵上見到半分埋怨,有的隻是笑意和無奈,還有,幾分包容。


    他鍾夜祺,也會有被人包容的時候?尤其,這個人還是他的妃子?


    他有些晃神。不過,他心中所想,不就是如此麽?


    不是不知道她的委屈,不是不知道她的不平,不是不知道她的無奈。隻是他就是認為,這是沒有什麽的。似乎不管他做什麽不得不委屈到她的事,他都覺得她會理解,會包容。而她,也真的是每一次都理解了他,包容了他。


    按說他該忌憚的。帝王心事本不該被任何人窺見。可是他就是覺得,她理解他,是如此順其自然的事。阮兮離,這個女子,是不同的。他看見了她的真實。他知道不管他做什麽,這個女子都會支持他,幫助他,盡管她被傷害,盡管她受委屈。


    這一夜,曄成帝沒有做什麽,隻是默默抱著兮離睡著了。然而兮離知道,這一夜,她與曄成帝之間,有什麽在默默的改變了。


    兮離醒地很早,或者說,她沒有睡熟。在古代久了,她的心腸也冷了很久。然而想起昨晚曄成帝那毫不設防的表情。許久不曾冒出來的愧疚,還是在她的心中稍稍蔓延。終究,是她欺騙了他的感情。然而,她別無選擇。


    這天早上,兮離依舊默默服侍著曄成帝,她親手一縷縷攏起他的發,指尖撫過頭頂的位置。她聽到曄成帝猶豫的聲音,“朕,要晉伊貴儀為貴嬪。”她的手驀地停頓了,片刻,又繼續為他綰發。許久才小聲道:“這些事,皇上跟皇貴妃姐姐商量便好,妾無權過問。”


    曄成帝看著女子緩緩為他綰好發,轉過頭,捉住女子的手,那手,比平時冰涼了幾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朕知道,朕委屈你了。朕保證,就這一次,好不好?那伊貴儀是個不安分的,羌族又……”猛地意識到自己失了言,曄成帝住了口。


    等到踏出門,上了步輦,曄成帝忍不住又回頭。他以為這次他不會再看見女子的身影了。卻見到女子依舊在門邊目送他的離去。


    隻是這次,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女子周身,縈繞著些許悲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惟協讚坤儀。端賴柔嘉之範。翊宣內則。聿加位號之榮。賁以徽章。昭茲茂典。谘爾芸菲閣伊貴儀、克裕溫恭。夙彰淑慎。凜芳規於圖史。式佐椒庭。葉令望於琺璜。懋膺綸誥。以加封爾為婕妤。欽此――”


    兮離借著精神不好自己在內間床上躺著。


    心中冷笑。


    果然,男人都是這樣的,越是堅強,越是為了他受委屈,他便越是認為你百毒不侵,什麽委屈都要給你受。作為女人,就是要提醒他,人總是脆弱的,沒有誰能真正地百毒不侵。


    她阮兮離是為了你曄成帝而堅強、退讓、包容,但是她阮兮離也是人,也會累。沒有誰的愛情可以揮霍,她雖然仍舊愛著你,但是信任、愛這東西,是奢侈品,一旦被打碎了,便很難再拚湊起來。


    這不,她剛軟弱了幾分,自認為了解她、與她交心的曄成帝就把原來打算的貴嬪改成了婕妤,而若是她表現地毫不在意,說不準修儀都會給那帕伊爾汗封上呢!


    這後宮現下還算平靜,她可不想有人擾了這份平靜。


    一個帕伊爾汗算什麽,若不是有羌族,她這輩子也就是個修儀了。


    兮離看的清楚,但是後宮女人的話,寵著便寵著了,可一旦涉及到前朝,那就是曄成帝的死穴。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他的統治。他比誰都決絕,比誰都冷靜。


    現下安淩親自掛帥,自家哥哥還在安淩手下做副將。這種時候不能去得罪安皇貴妃,誤了自家哥哥可不行。幸而她一向低調,安皇貴妃的腦子又沒見的多好,還一直以為自己乖巧懂事知規矩,把沁淑妃和胡妃當成眼中釘呢,現下她應該不會想著算計自己,說不定還想著和自己結盟呢!


    至於沁淑妃也不能惹,她父親這幾年皇商越做越順,兵部糧草明著是官員管著,事實上她父親柳啟萬才是真正出著力的人。反正這沁淑妃和安皇貴妃鬥得正歡。沒出事也就罷了,若出了事,也是安皇貴妃和沁淑妃的事,關她這個養病的小小昭儀什麽事呢?


    兮離盤算著,這場戰爭過後,勝了,她自然有辦法讓人恃寵而驕,居功自傲;敗了,她也有辦法讓人覺得是失職的原因。隻是不知道是哪種結局了。


    不過私心裏,她還是希望安淩出昏招的,畢竟自家哥哥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何力挽狂瀾,而且又有羌族的幫助,此戰多半是能勝的。而若安淩出了昏招,羌族少不得又要一番鬧騰,此時誰會被重用,不就顯而易見了麽?


    就算安淩做的沒一點兒差錯,那他打了勝仗回來,又該如何加封?他可是已經封到頂了,那不成加封個親王?她冷眼瞧著,這曄成帝對安淩老了老了還要插手朝政可是很不滿呢!再說,還有她在呢,曄成帝終有一天,會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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