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清葵神情凝肅。


    “剛剛越鳳派的容舒一個人回來,雖然拿著金箭,樣子卻狼狽得很。”丹君連忙從頭道來。“後來我讓人去打聽,才知道容舒說他們在山裏碰上幾個看上去武功很高的黑衣人,上來便打,全是狠招。鬱沉蓮讓她先走,她便隻得一個人跑了回來搬救兵。”


    “那越鳳派可有派人去尋了?”


    “李掌門已經派了幾個弟子去尋了,不過山上的雪積得很深,而且天也快黑了,怕是很難找到。”


    “武功很高的黑衣人?”宋成碧略一沉吟。“這倒讓我想到一件事。今天我尋箭的時候,在山崖上現了這個。”他從懷裏掏出一枚金色飛鏢。這飛鏢呈蛇形,接近蛇處還有兩翼,看上去頗有些詭異。


    “魔門的金翅蛇?”清葵立刻認了出來。“這標誌出現在這兒,難道魔門果然也來了襄陽城?”


    “難道那些黑衣人是魔門的人?”丹君驚訝不已。


    “魔門的人,為何要殺鬱沉蓮?”宋成碧不解。


    清葵垂下眼,沒有回答。


    宋成碧略一沉吟:“門主,我們是否要做些什麽?”


    “不必了,靜觀其變即可。成碧,你吩咐下去,讓人仔細注意著越鳳派的情況。”


    “是。”宋成碧點頭退下。


    宋成碧離開之後,清葵立刻轉向丹君:“秦峰呢?”


    “他聽到這消息急得要命,已經跟越鳳派的人一同上山去找了。”


    清葵快步走到窗邊,往外頭瞧了瞧。“丹君,你看這天色黑,風又這樣大,怕是夜裏會有一場暴風雪。要是他們不能在暴風雪來臨之前找到鬱沉蓮,隻能折返。”


    “魔門的人為何要殺鬱沉蓮?”丹君終於也問出了口。


    “我聽聞魔門有最好的殺手,隻要能出得起錢,就能讓他們為你殺人。”清葵抿唇,雙瞳冷。


    “鎮北將軍居然會請魔門的人來殺鬱沉蓮?”丹君反應了過來。“這麽說,他現在的情況豈不是很危險?”


    “傳說魔門中人武藝深不可測,鬱沉蓮敵不過也是自然。”清葵雖然表麵上還保持淡定,內心卻已是一片驚惶不安。


    她望著窗外低壓壓的一片墨雲,聽著嗚嗚尖嘯著的風聲,越不安。


    鬱沉蓮如今的功力她並不了解,但就算他能打過那幾名黑衣人,也難免會受傷。一旦受了傷,在暴風雪裏呆上一夜,這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


    “清葵,你別擔心。”丹君看她白的臉色。“他們一定能把鬱沉蓮找回來。”


    清葵勉強扯了扯唇角。“他會如何,與我有什麽相幹?”


    丹君搖了搖頭。“還嘴硬。”


    戌時初,天已全黑,狂風大作。


    李樂水和幾個越鳳弟子已經返回,沒有找到鬱沉蓮的下落。先是程宣出事,而後鬱沉蓮始終,這連番打擊使得李樂水疲憊不堪,看上去也像是老了十歲。


    容舒聽說沒有鬱沉蓮的消息,紅著眼睛掉了淚也想衝出去找,卻被李樂水讓弟子們攔了下來。


    “師姐,要是你也出事,那我們越鳳還有何指望?”


    秦峰也同樣沒有回來,據幾個越鳳弟子說他們看著暴風雪將至,隻得先行返回,但秦峰無論如何也不肯隨他們折返,執意要深入山腹繼續搜尋。


    清葵在房間裏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許久,依然沒有消息。


    夜色漸深。


    她聽著外頭的梆子聲敲過了兩更,終於坐不住了。翻了件最厚實的裘衣裹上,又從包袱裏尋了些東西帶上,吹熄了蠟燭,偷偷地打開門。


    丹君正站在門外,見她這樣,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會偷偷跑出去。外麵就要下暴風雪,你不要命了?”


    清葵訕笑兩聲。“你來做什麽?”


    “當然是守著你,以免你做些傻事。”丹君皺著眉:“你不能上山去,太危險了。”


    “難道你不擔心秦峰?”


    這句話正是戳中了丹君的心事。


    “擔心又如何?以你我之力,怎麽可能找到他們?”


    “可以。”清葵無比自信地點點頭。“你忘了,我們月氏國有的是尋人的本事。”


    丹君眼睛一亮。“對啊,那我們再叫些人一同去。”


    “不行。”清葵垂下眼。“月氏國的秘術,絕不可在外人麵前展露。再說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丹君終於下定決心。“好,我們兩個一起去。”


    兩人牽了兩匹客棧裏豢養的老馬,帶了暖身的烈酒薑茶和蓑衣鬥篷,偷偷地從客棧溜了出去。還沒走出幾步遠,隻見宋成碧便一臉寒霜地攔在路上。


    “門主,天色已晚,你要去哪兒?”


    “別攔著我。”清葵心中焦灼,哪兒還顧得上其他。


    “你要去找鬱沉蓮?”宋成碧麵色青。“你不知道現在上山有多危險麽?你先回去,我讓門下弟子去找他。”


    “不。成碧,別忘了我才是門主。”她神情一冷。“讓開。”


    “我不會讓你走。”他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清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姿態放軟。“好罷,既然你那麽堅持。”她伸出右手,按住他的手掌,忽然魅目盈動,光芒閃閃。


    “成碧。”


    宋成碧一愣,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惚。


    “你現在立刻回去,好生安睡一直到明天早晨,可好?”她的聲音柔媚動人,帶著一種絲絲縷縷滲入人心的魔力。“今天晚上什麽事也沒有。”


    宋成碧雙眸停滯,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鬆開手,默默地轉身回了客棧。


    清葵鬆了口氣,擦了擦鼻尖滲出的汗滴。“還好成功了。”


    丹君有些疑惑。“清葵,你不是說宋成碧意誌堅定,怎麽還是著了你的道?”


    “那是因為他此刻心神不定,再加上我對他用了藥。”清葵攤開手心,還殘留著些許淺灰色粉末。“否則我可沒把握能製住他。快走罷,多耽擱一刻,他們就多一分危險。”


    丹君點點頭,和她一起跨上馬,朝普爾山奔馳而去。


    山路上積了厚厚的雪,雖然馬蹄上都裹了鹿皮,行走起來亦十分困難。


    兩人尋了一處平坦避風處下馬,清葵從懷中掏出一隻小銅鼎嵌入雪麵,從荷包裏拿出一根香點上,插入鼎中。


    丹君點了隻火把,好奇地看她動作。


    “這是什麽?”


    “這叫誘香,用來召喚替我們帶路的靈物。”


    丹君很有些懊悔之意:“當初我怕麻煩沒學這些秘術,現在想想真是可惜。”


    “怕是學了你也不會用。”清葵嗤笑了她一聲。“別忘了,你連穴位圖都記不住……”


    丹君正要辯解,卻聽得雪層中悉悉索索之聲。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聲音出的地方,隻見那片雪層漸漸隆起一個小小的雪包,從裏頭露出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粉嫩的鼻尖東嗅西嗅。


    “別出聲,它來了。”清葵輕聲道。


    不一會兒,那小家夥終於從雪層中鑽了出來,丹君卻赫然覺那家夥是一隻通體黑,尾巴卻泛著紅的田鼠。


    田鼠略一猶豫,便朝銅鼎所在的方向跑去,在那柱香麵前蹲了下來,兩隻綠豆小眼盯著清葵烏溜溜地轉。


    清葵連忙將手中準備已久的蜂蜜核桃仁遞到它麵前。它嗅了嗅,似乎很滿意,拿起小爪子抱起便啃。趁它啃銀杏果的工夫,清葵拿了根紅線,一端輕輕地在它右後腿上打了個結,另一端則持在手裏。


    “丹君,我記得你說過前兩天秦峰給了你一塊他曾經帶在身上的玉佩?拿來給我罷。”


    丹君連忙從荷包裏掏出玉佩遞給她。


    這時田鼠君也啃完了果子,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在原地舞了個圈兒,然後盯著清葵眨眨眼。


    清葵將玉佩遞到它麵前。它拿粉紅色的鼻尖仔細嗅了嗅,立刻在原地搖頭晃腦。


    “我們跟著它走就行。”清葵把玉佩還給丹君。


    兩人收拾了東西,牽著馬跟在田鼠君身上的紅線後麵。清葵從荷包裏拿出兩顆藥丸,遞給丹君一顆。“先吃了它,能讓我們在兩個時辰之內不懼風寒。”


    丹君接過來吞了下去,指著那隻田鼠說:“清葵,這老鼠也是靈物?還會為咱們帶路?”


    “這不是一般的老鼠。它叫紅尾靈鼴,是一種山中特有的靈物,愛吃甜食和幹果。”


    風勢越來越狂,兩人裹緊了披風,隻覺得風裏夾雜著雪粒,吹到臉上幹剌剌的一陣疼。


    紅尾靈鼴不辭辛勞地奔走了許久,也不知是繞過了多少個山頭,終於在一片白茫茫的中看得了秦峰的身影。這時他正蜷縮在石縫之中,看上去已經凍暈了過去。


    兩人連忙上前,把他從山峰裏拉了出來,狠命兒地灌了一口烈酒,喂了一顆暖身藥。


    丹君緊緊地抱住他,喚他的名字,他卻始終沒有清醒過來。所幸他看上去並未昏迷多久,寒氣還未侵入心肺。烈酒下去之後,心口處便漸漸回暖。


    “還來得及。”清葵鬆了一口氣。“丹君,你快帶他回客棧。”


    “那你呢?”丹君忽然開口。


    周圍並沒有鬱沉蓮的影子,看來秦峰並未找到他。


    “總之你先帶他回去!”清葵別開眼。“否則就來不及了!難道你想做寡婦麽?”


    “那你呢?!”丹君急了。“難道你想一個人去找鬱沉蓮?暴風雪已經開始了,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丹君。”清葵咬牙。“我得找到他。”


    “不行,你這不是送死麽?”丹君的臉龐通紅,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急的。


    “我有靈鼴,怎麽會送死?”清葵盯著她的眼。“帶秦峰走!我保證,一定會好好活著。”


    丹君流了淚,在臉上劃下兩道淚印,還未滴下便結成了小冰渣。


    她在臉上胡亂地擦了擦,“我得跟你一起!”


    “那秦峰怎麽辦?”清葵揪住她的肩膀:“丹君,相信我好不好?我一定有辦法帶著他一起出來!”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她帶著哭腔喃喃。


    “難道你要讓我對你用媚術?”清葵無奈。“再不走,你就真成寡婦了。”


    丹君看著懷中氣息微弱的秦峰,又惶急地看著一臉堅決的清葵。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你要做的,就是帶他回去,還有——相信我的能耐。”


    丹君終於點了頭。“好。”這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清葵鬆了口氣。


    清葵幫丹君將秦峰扶上馬背,叮囑她道:“這匹馬兒能識途,你隻要讓它走便是。記得每隔一會兒給他喝些酒。”


    丹君點頭,上馬,最後看了清葵一眼,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清葵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終於掉轉馬頭,策馬而去。


    風中的雪粒冰渣漸漸稠密,清葵躲到避風處,又給靈鼴喂了一顆果仁。


    靈鼴啃了果仁,又心滿意足地等著幹活兒。清葵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遞到它鼻端。


    這荷包裏裝的是秋天采集的桂籽和初夏時的蓮實粉。她沒有鬱沉蓮的貼身之物,卻還記得他身上的奇香,如蓮如桂。這荷包的香味雖與他身上的異香有所差距,但好歹有些熟悉,隻希望這靈鼴夠機靈。


    靈鼴在這荷包上嗅了半響,終於在原地蹦了蹦,朝一個方向奔去。


    清葵連忙跟在它身後,在風雪中不辨去路,眼前隻剩下一根紅線,在雪地裏蔓延著,通往遠處。她的腳不斷地陷進雪地,又不斷地拔出,已經漸漸耗去了所有的力氣。冰冷的水意已滲入腳中,滲入四肢,也漸漸滲進了她的骨髓。


    靈鼴的小短腿跑得靈活,一直到一麵山壁前才停了下來。山壁上落滿了雪,隻能依稀看見一些黃綠色的枝葉露在外頭。靈鼴抓耳撓腮了一會兒,竟然跐溜一下,往山壁裏躥了進去。


    清葵愕然。她上前撥開雪層,拿手一探才現這裏頭竟然有個隱秘的洞穴。洞穴外長滿了雜草荊棘,再加上白雪覆蓋,才將這洞穴全然覆蓋了起來。


    她壓下心中狂跳,撥開洞口處的雜草,探身而入。


    洞內溫暖無風,雖然有股腥膻之氣,也比外頭好受了不少。那靈鼴能從這樣的腥膻之氣中嗅到線索,也算得奇跡。


    清葵剛往洞中走了幾步,忽聞一聲冷喝:


    “誰?”


    這聲音在她耳中如同天籟。這一刻,她幾乎忘記了他們曾經決裂。


    “沉蓮,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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