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林燁套上風衣,準備去守候莫綱的時候,賀瑞歌便立刻跟了出去。這個年輕的西蜀人已經換了裝束,現在他穿的是棕色緊身皮衣、黑色麻布褲和深棕色的羊裘。再手裏拿著弓,腰帶上掛了一筒羽箭。頗有一些神射手的味道。


    兩人踏過雪地,朝著破落的西城門走去的時候,賀瑞歌便拉弓勁射遠得幾乎看不見的目標,以此自娛自樂。


    “你真是箭術高超,”林燁開口讚道,賀瑞歌這一箭格外神準,遠遠可以聽到‘叮’的一聲,箭失入木三分。


    “我是西蜀人啊,”賀瑞歌謙虛地說,“我們西蜀人幾千年來都是射箭好手。我父親在我出生的那天,就把這弓做好,而我才八歲就拉得動這張弓了。”


    “我敢說你們一定常常打獵,”林燁一邊問道,一邊打量著他們周遭濃密的樹林,以及雪地上的動物足跡。


    “對我們西蜀人而又言,要打發時間,最好的辦法就是打獵,”賀瑞歌說著便停下來,把他方才射在樹幹上的箭給拔下來,“我父親最驕傲的,是他請客時從不用牛肉羊肉這些,都是用的最上等的野味。”


    想了想著這個世界生活的半年,林燁道:“我在高句麗打獵過一次。”


    “獵鹿嗎?”賀瑞歌問道。


    林燁陷入回想:“不,獵的是野豬,不過我們不用弓箭。要知道高句麗人打獵,用的是長矛。”


    他的回答讓賀瑞歌有些吃驚:“用長矛,那可得靠得多近才能把獵物刺死?問題是,哪有野獸會楞著讓你靠上去?”


    林燁不禁笑了起來:“意思其實要靠近野豬還不成問題;把長矛刺出去之後,人要怎麽脫身,那才棘手呢!”


    “獵人們排成一行,”林燁解釋道:“然後衝進樹林裏,敲敲喊喊地弄出天大的聲響,野豬聽到聲響便跑出來,於是你端起長矛,站在野豬可能會經過的路上等著。野豬被人一追趕,脾氣壞得不得了,所以一看到你就會撲上來,這時候,你就拿起長矛刺過去。”


    “那不是很危險嗎?”賀瑞歌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林燁點點頭:“我見過有獵人的肋骨被野豬撞斷了,被踩死的。”


    “我們西蜀沒什麽危險的野獸,”賀瑞歌幾乎是哀痛地說道,他覺得為了打獵死人是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我們這兒會有熊,但是數量屈指可數,狼群也少之又少。”賀瑞歌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湊近林燁眼前說道,“不過呢,有的人倒找出了比射倒野鹿更有趣的玩意兒。”賀瑞歌神秘兮兮地說道。


    “哦?”賀瑞歌話裏的意思,林燁倒聽不大出來。


    “北番人的馬兒總能回得到家,但馬背上的人卻往往半路上就沒了,這種事幾乎天天都有。”


    林燁臉上尷尬神色:“是西蜀人幹的?”


    “有的人認為,西蜀的北番人太多了。”賀瑞歌點點頭,卻特別強調這一點。


    林燁還算是一個和平主義者:“我還以為南番內戰已經結束了。”


    “什麽內戰結束了,許多人根本不相信,他們堅信,這一場仗得一直打下去,直到西蜀這個地方脫離了北番王的統治為止,”聽賀瑞歌的口氣,就知道在這件事情上頭,他是站在哪一邊了。


    “北番大戰之後,南番國不是和平統一了嗎?”林燁反駁道。


    “和平統一?這話能信嗎?西蜀根本就被人當成是屬地來看待。國君的宮闕設在獨邑,全國上下的每一個總督、每一個稅吏、每一個采邑總管、每一個高層警官,都是北番人。就算你找遍了全南番國,也找不出一個有身份地位的西蜀人。”賀瑞歌越說越激動,“北番人甚至還拒絕承認我們的頭銜。”


    “在我們家,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的祖先,但是北番人隻管叫我父親‘地主’,北番人寧可咬斷自己的舌頭,也不肯稱他一聲‘伯侯’,這是多麽大的侮辱?”賀瑞歌強壓住心頭的羞辱感,氣得臉色發白。


    “我以前倒沒聽過這些。”林燁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麽處理這個年輕人的情緒。


    “不過,西蜀人的羞辱已經快要結束了,”賀瑞歌熱切地宣布道。“在某些西蜀男子的心目中,愛國情操依舊在,而且再過不久,這些人就要開始獵取王室這隻獵物了。”為了強調這一段話,賀瑞歌又張弓一箭,射在遙遠的大樹上。


    什麽意思?林燁最擔心事情的發展向另一個方向,昨天聽賀瑞歌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莫不就是要去刺殺北番王?便問道:“你們要去刺殺北番王?”


    賀瑞歌錯愕地注視著林燁,他好像也發現自己講得太多了。


    “我真是大笨蛋,”賀瑞歌臉上帶著愧疚的表情,衝口而出說道,“我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請你把我方才講的話給忘了吧,林燁。我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把我一時氣憤所說的話告訴別人。”


    林燁剛剛在擔心這一點。賀瑞歌光用這一句話,就把林燁的嘴給堵死了。林燁心裏知道,眼前有這等蠢蠢欲動的大事情,是該給狼爺通報一聲的。但是賀瑞歌這一番友情與信任的話,倒讓林燁必須閉嘴不言了。一想到這個道德上的兩難困境,林燁就喪氣地隻能緊緊咬牙。


    在古代,即使是一個架空的世界,信義兩隻乃是人與人、俠與俠之間交往的基礎。


    兩人繼續走著,誰也沒說話,而且彼此都有點尷尬。最後終於到了前一天林燁埋伏賀瑞歌的地方。兩人瞪著濃霧,看了好一陣子。等得愈久,這股緊繃的沉默就愈叫人不舒服。


    “衛國是什麽樣子?”賀瑞歌突然問道,“好想你就是衛國人吧?我從沒去過。”


    “不,確切的說我是大唐人,”林燁一邊回答,一邊看著圍牆外、濃霧裏的漆黑樹幹,“衛國的樹不多,而且大霧的天氣很少,幾乎不下雪。或許是因為距離大唐都城長安太近的緣故,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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