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城嗤笑了聲,羊府何其精明之人,難道還想再推三阻四?


    “你們也把婁陽押在府裏了,我們婁府現在也不想追究。但若你們羊府再這樣不講道理,婁府即便是那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羊雲翔臉色難看地朝羊老太爺看了眼,羊老太爺點了下頭,這才對婁城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把婚事確定下來。來人,去請婁大人出來。”


    婁陽走出來之時,見婁城與羊雲翔把酒言歡,心頭一突,麵善雖有不喜,隻是一瞬間便也過去了。


    這個庶弟,已經比他要受人待見了。


    婁陽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然而,這個事實卻讓他心中憤懣,他婁陽風光了十幾年,何嚐受過如此待遇?


    羊雲翔笑道:“這婚事,我看就下個月舉行吧。”


    婁陽一聽,撇開那些煩心事不想,道:“那敢情好,下個月月初有個好日子,就七天後,免得夜長夢多。”


    羊老太爺也點了下頭,羊馨如此不馴,真真是怕夜長夢多。


    這下,也就讓全府上下都瞞著她。


    話說萬貴人從那軟轎下來之後便被宮女太監們送回華清宮。


    五皇子聞言,便急急敢了過來,跪在萬貴人麵前,哀哭了起來。


    “母妃,您怎麽了?太醫,快傳太醫。”


    萬貴人剛躺下,看著五皇子焦急的模樣,心頭便是一暖,拉住老五的手,她淺淺一笑。


    “沒事呢,兒子。”


    “這怎麽會沒事,您都讓人抬回來了。”


    萬貴人把手搭在五皇子的頭上,她笑道:“兒子,母妃有你這個兒子,足矣。”


    紅門外,一縷月白身姿筆挺,那寬厚的背幾乎站成了枯瘦的古樹。


    日光斜斜,從那飛簷處灑下,落在了他銀勾而成的翻雲鞋麵上。


    那鞋子正要往裏跨進一步,卻不知為何收了回去,然後便是長長的駐足。


    清風揚起,吹得那高頭柳絮翻飛,忽如晝雪,洋洋灑灑,那廣袖白衣隨之輕輕飄動,墨發送前,遮住了那白皙俊逸的容顏。


    他微微側了下身子,人已經朝那偏遠的院落走去。


    五皇子見著外頭的柳絮翻飛,瞥見一縷月白,這便出去一看,見著那高大的英挺的身姿,回頭道:“母妃,三哥來過了。”


    那躺在床上的雍容之人愣了下,她朝外瞥了眼,又低下頭來,隻道:“過門而不入,這是做兒子應該做的?”


    五皇子點頭道:“那是,不是所有兒子都能像我一樣,待母妃好。”


    回廊悠長,通廣地可以不遠處那迎風而開的春花爛漫。


    亦可以看到那急急跟來的劉韜。


    劉韜喘著粗氣,上來之時,見著手上的長壽丹愣了下。


    “爺,您不是要把這東西給萬貴人嗎?怎麽還在您手上。”劉韜咽下一口水,爺也真是,聽著萬貴人暈倒,便拿了長壽丹飛也似的跑來了,劉韜自詡輕功過人,費勁全力卻還是沒追上。


    那殷紅的薄唇微微一張,“這東西就由你給母妃送去。”


    話落,那長睫微微一低,便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劉韜,轉而提步徐徐離去。


    劉韜不明所以,隻回頭看去,見著那清冷的背影,被飄落下的柳絮遮擋,而通向那回廊的出口,竟隻看到蒙蒙一片白,還有那一抹黑發。


    萬貴人是不是又做什麽讓爺傷心的事了?


    劉韜愣愣地看向手上的長壽丹,心中百轉千回。


    萬貴人過於偏心了,對爺不聞不問,卻對五皇子那般偏愛。爺,是清冷了些,可在婁錦麵前表現卓越,加分不少。萬貴人如何竟都不給他機會?


    劉韜沒有再想,而是依照爺的命令,把這東西送了出去。


    沒一會兒,皇上便來了。


    對萬貴人一番愛憐慰問,便問了五皇子兩句,沒一會兒又問道三皇子身上去。


    “老三呢,怎麽沒見他?”


    五皇子挑了下眉,隻道:“三哥來了,沒進來呢。”


    皇上聞言,略一怔忪,便靜靜地看了眼萬貴人,道:“你就好好歇息,朕知道萬征戰的事與你無關,你痛失弟弟,朕已經替你把牢中那些自作主張的獄卒全部處死,好好休息。”


    全部處死?


    萬貴人唇角一抽,心中微微一悸,那些可都是她養了許久的人,就這樣被拔掉了?


    她沒敢抬頭與皇上對視,隻低頭道:“皇上英明,想來征戰在地下應當安息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便也沒再多言。


    隻一會兒就走了出去。


    萬貴人沒想到皇上隻呆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出言道:“皇上,我讓廚房給您做了蓮子糕,您就……”


    “不了,朕就在你這華清宮轉轉。”


    萬貴人眼睜睜地看著他走了出去,隻留下那明黃的背影在她眼前一晃,便不見了。


    五皇子撇開頭去,“父皇定是去看三哥了。”


    萬貴人沉聲道:“兒子,你也該學點東西了,什麽時候你父皇不是因為你三哥來到這華清宮,便是你爭氣了。”


    “好了,母妃,我現在正擔心著您,您就別逼著我去念書。”


    萬貴人歎了一口氣,老五就是不喜舞文弄墨,卻也是個孝子啊。


    正院裏一株桂花樹下坐著一個清華絕倫的男子,男子麵前的石桌子上擺著一個壇子,不知道是那桂花的香味,還是那壇子裏散發的味道。


    空氣裏倒是能聞出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那冷峻的男子劍眉星目,那雙眸子低頭看向那一壇子之時,眼中溫柔初現。


    他撩開衣袖,用一勺子挖出那豐滿流戀的蜂蜜,他湊近,那勺子入了口,他閉上雙眼,不知道在回味著什麽,那神情竟如如沐春風,微微上勾的殷紅唇角上還有一絲那蜜汁。


    皇上站在不遠處看著,心頭不知道唄什麽觸動。


    倏然,他道:“老三,朕不知道你這麽喜歡吃蜜。”


    那少年抬頭,神情微微一斂,又是那清冷的模樣。他轉過頭來,對著皇上行了禮,溫潤的嗓音響了起來。


    “參見父皇。”


    “起來吧。”皇上走了過去,他見著這一罐子蜂蜜,便笑道:“這是沛縣送來的蜂蜜?”


    顧義熙搖頭,他把那蜂蜜蓋上,便讓宮女帶下去放入地窖。


    皇上笑了起來,“朕以為你會把這蜂蜜調一碗給朕吃,竟有這麽好吃?這般舍不得?”


    顧義熙低頭拱手,麵上卻飄起了兩朵不易察覺的緋紅。


    不是他小氣,而是他明白,吃過阿錦釀製的蜜,怕是如何都戒不掉的。


    “父皇,陪兒子下一盤棋吧。”


    他這話一出,皇上都不由愣了下,老三是那樣沉默寡言的孩子,他曆來都等在自己身旁,從未主動邀約。


    今日卻邀他下一盤棋,尤其“兒子”這兩個字出來的時候,皇上心中微微一軟,點頭應道:“你父皇我也無事,便陪你來下幾棋。”


    顧義熙仰頭,笑道:“那兒子便要殺父皇個片甲不留。”


    “老子定要好好教訓你個不孝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朗聲大笑了起來。


    劉韜回來的時候正好見著這一幕,他歎了口氣,笑了起來。


    好在,皇上疼三皇子。


    短短幾日悄然而逝,當春日的淫雨霏霏被不知名的熱一點一點代替,風和日麗之時,枝繁葉茂,林蔭之下蚊子也毫不客氣地來了,這讓正在接受酷訓的國子監學子叫苦不迭。


    方瑤放下弓箭,那細白的額角已經留下了幾滴汗,她射中了七環,在女子中也算成績斐然。


    便是如何都不願意再拿箭了。


    見蕭琴還在努力,她眉眼微微一閃。


    空氣中傳來兩聲咻,接著是迅猛而有力的砰!


    方瑤和蕭琴同時看去,前方兩個靶子上分別插著兩把竹箭,正中紅心!


    方瑤忙跑過去,對著這二人道:“錦兒,你現在突飛猛進啊。匕安哥哥,上次那場圍獵你沒有去,否則就不是禦風拔得頭籌了。”


    方瑤正誇著,頭上忽然一疼,她正要發怒,卻看到那鐵青著臉的左禦風,立馬笑道:“那也不見得,你看,禦風這箭入了靶子,拔都拔不出來呢。”


    婁錦聽著撲哧一笑,對著她搖頭道:“表姐,我終於知道有些人為什麽會沒了人格。”


    蕭匕安放下箭,雙手抱胸,興味地看著婁錦,似乎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婁錦笑道:“因為有人有了妻格,便不要人格了。”


    方瑤聽罷,追著婁錦又喊又氣。


    “你給我等著,看我不射你個百鳥朝鳳。”


    婁錦笑著拋開,那銀鈴的笑聲讓不少訓練的學子們都看了過來,見著她肩若削成,腰間不盈一握,青絲墜腰,柔軟細致地隨著她一躲一閃而舞動起來。


    不少人忘了自己正在訓練,隻那樣看著。


    “婁錦已經十四了,現在就要入夏,明年春天她便要十五了。到現在親事都還沒定下呢。”


    “是啊,想來她該是會在明年及笄的吧。我要回去與家中父親提一提。”


    期間,不少人都談及婁錦。


    而那與方瑤嬉鬧的人根本毫無察覺,她隻撲簌躲到蕭琴背後,道:“琴兒姐姐,管管著小輩,殘害弱小,心狠手辣啊。”


    蕭琴笑著搖頭,“我可沒七老八十,要找長者應該找那耄耋之年之人。”


    方瑤追來,喝道:“好啊,那我就是心狠手辣,看你個小蹄子,怎麽被我辣手摧花。”


    婁錦聽著她這話,差點笑岔氣。身子一閃,就要躲到蕭匕安身後。


    哪知,手臂被眼前這人一拉,她身不由己地被扣在他的懷抱裏。


    她愣了下,當即就要推開他。


    方瑤也是一愣,直直停了下來。


    蕭琴臉上的笑頓了下,她看了眼蕭匕安,道:“哥?”


    蕭匕安按住婁錦,麵上的神情很是嚴肅暗沉,他沒理會蕭琴的呼喚,卻是低下頭來對婁錦道:“安靜點,別動。”


    這麽多人看著,你讓我安靜?


    幹什麽!


    蕭匕安看著懷中掙紮之人,心中卻一片清明。


    婁錦十四歲了,即將及笄的婁錦必定會有不少人上門來提親。他聽著,心頭不覺一緊,就在婁錦朝他跑來之際,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不經思考地把她硬拽入懷裏。


    心頭才有些安穩。


    這一直存在他心頭的心魔,他想,怕是要按壓不住了。


    從那場火海中逃生,就有個女子說要當他的妹妹,他邪肆地笑了。


    然而,那便是一切的開始。


    他隻怔了下,見著婁錦的掙紮越來越大,他猛地放開她,低下頭去,對著她道:“我有一個妹妹足矣,現在想來,兩個太煩了。”


    婁錦聞言,陡然退了一步。


    對上他那張揚的五官,她心頭打起了悶鼓。


    蕭匕安,在想什麽?


    蕭琴臉色一變,忙把婁錦拉到自己身後,她能感覺到周圍怪異的目光,這種感覺,對蕭家來說並非好事。


    她道:“哥,你也太疼錦兒了,方瑤又不會真的要她的命。”


    她適時地把場麵圓了回來,讓此事的尷尬散了開去。


    方瑤也笑道:“就是嘛,錦兒,你要是再求救,看我不把你射成蜂窩。”


    婁錦笑了笑,卻心神不定。


    蕭匕安隻看了婁錦一眼,便轉身離去。


    方瑤見著人都不關注這兒了,便走到婁錦身側,“錦兒,你最近常和三皇子一起練習射箭,你知道嗎?匕安哥哥的臉色總不太好。”


    方瑤心中早有猜想,見著蕭匕安今日的動作卻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他們可是親兄妹啊。


    蕭琴也點了下頭。


    上次,蕭匕安去見婁錦,把那萬雪兒接回來住之後,便陰晴不定了。


    “可知道那日把萬雪兒接回來後,發生了什麽?”


    蕭琴搖頭,方瑤也搖頭。


    流螢卻道:“小姐,萬雪兒給我們捎信了,一封是給您的,一封是給少爺的。”


    蕭琴和方瑤都愣了下,這……


    才短短時日,難道萬雪兒已經?


    婁錦眯起了眼,“到底怎麽回事?”


    流螢歎了一口氣,“小姐,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隻那一天,少爺喝多了酒在花園裏睡著了,後來是雪兒姑娘代為照顧,卻不知道為何被少爺嗬斥了一頓。”


    還有這種事?


    婁錦挑眉,她並不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麽。她也不想去明白,因著她清楚,她這一輩子隻想做蕭家人,蕭家的女兒。


    烏嬤嬤從校場那走了過來,見幾個人麵色都有點怪。


    雖有疑惑,卻也沒問,當即就道:“小姐,婁府的喜帖。”


    婁府的喜事終於來了。


    那燙金的喜帖上清楚地寫著婁陽這兩個字,婁錦隻看了一眼,便道:“想來,羊家定是報了皇上羊馨的病好了。皇上也樂於不用發這聖旨。”


    當然,養府和婁府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蕭府就不同了。


    方瑤驚歎道:“沒想到婁陽竟真娶了羊馨?天啊,那這幾日傳聞都屬實了?”


    不是都說婁陽去了一趟羊府,兩人夜裏就出了事,有人說是羊馨寂寞空虛,有人說是婁陽主動勾引。


    這再多,怕也不可考了。


    但,這對蕭府來說未嚐不是一個好消息。


    蕭琴笑道:“錦兒,看來我們又要去采買一下新的布料,不知道這敢不敢地急人家新婚之日。別太寒磣了,免得失了蕭家的禮數。”


    婁錦揚唇一笑,“那是自然。”


    她記得,她還答應要送給羊馨一份大禮呢。


    可貌似,這份大禮,還不用她送,就可以自動上門了。


    夜裏,涼風徐徐,清心樓裏格外安靜。


    一縷青煙自那雙耳青銅爐裏嫋嫋升起,屋內處處是淡雅的香氣。


    婁錦正靠在榻上看著書,聽得窗戶上的篤聲,她眉眼一笑,霎時若那絢爛的霓虹,這靜默的夜都似乎為之一亮。


    她打開窗,窗下的一人皎若明月,他微微抬頭,那夜色中,那清亮的眸子若那水中月影,縱使稍遠,也總要去看個究竟。


    婁錦放下書,匆忙穿上鞋子,就噠噠噠地下了樓。


    等到他麵前之時,她才止住了腳步。


    她抬眸,俏生生地望著他。


    那謫仙一樣的人兒低下頭來,他靜靜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他才張開雙臂,他的手臂健碩有力,如此一張,頓覺得胸懷何其寬大,卻,隻容得下,她一人。


    婁錦看著,竟覺得這雙臂之間有無限的魔力。


    她愣著,走出了一步。


    身子卻被他重重一攬,緊擁在胸懷。


    刹那間,那堅硬寬闊的胸膛裏便傳來滔天震耳的咚咚之聲,婁錦聽著,聽著,便聽出了裏頭的節奏。


    一下子輕,一下子重,卻一下連著一下,跳得極快。


    婁錦的唇畔微微上翹,她道:“饒是你這外表謫仙淡雅,可這心跳卻出賣了你。如若有一日,你說出什麽謊話,我一聽便知道了。”


    那手臂把她攬地更緊了,隻聽著頭頂上那溫潤如玉的話聲。


    “不管我說沒說謊,你都來聽是了。”


    婁錦撲哧一笑,拍了下他的肩,“想得美。”


    顧義熙嗬嗬一笑,感覺她小鳥依人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心是越發地軟了,他竟才知道原來軟若春水不一定是用來形容女人。


    “阿錦,我想你了,比昨天還要想你。我生病了,吃了藥還不管用。就隻要來看你了。”


    “生病了?什麽病?要不要緊,我看看。”


    她作勢要拉過他的手,他卻把她扣在懷裏,道:“你在這兒別動,一會兒就好了。”


    婁錦聽言,心頭微微一動,竟是鼻腔微微一酸。她嘟嘴道:“那你吃什麽藥了?”


    “你釀的蜂蜜,都快吃完了。”


    這是在撒嬌嗎?


    堂堂三皇子是在抱怨沒有吃食嗎?


    婁錦蹙眉,把蜂蜜當成藥了?


    “阿錦,你說我這番回去,會不會又開始犯病了呢?”他眉頭微微一皺,風華頓現。


    這個妖孽是在得寸進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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