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決意辭官,歸鄉反省的,可回京後聽說了孟言之事,便打算留下來看看,孟言可還有救?”


    趙謙剛回京,便去了吏部報道,在那裏聽說了符嘉言的事,他馬不停蹄,立刻趕到了唐寧這裏。


    二人好些年沒見,也顧不得敘什麽舊情,趙謙便直接開了口。


    唐寧狐疑道:“孟言的事,一時半會沒什麽法子的,倒是你,怎麽要辭官?我不是跟你說你隻是平調麽?”


    “我犯了這麽大的事,理應秉公處理,本就應該革職罷官,就算你幫我保住官位,我也受之有愧。”


    “你又何必這麽死腦筋,這也不全是你的錯,改了就好,再說這事的根源是你得罪了工部侍郎,你隻是被人借題發揮了而已,況且,你走了,誰來為百姓謀利呢,如今像你這樣的清官可不多了。”


    唐寧皺眉,若是趙謙辭官,那他和符嘉言之前的努力豈不是笑話,說句不中聽的,若不是他和符嘉言說趙謙的事,符嘉言又怎麽會胡亂說話。


    雖然這麽說有些牽強,符嘉言的大嘴巴遲早會讓他吃虧,隻是恰好應在這件事上而已;再說,若符嘉言自己沒得罪人,別人也不會上趕著告他的密。


    但是唐寧總覺得這事與自己脫不了關係,若他當初不那麽心急,小心一點,等到下衙後,再去符嘉言府上說就沒有這麽多事了。


    雖然怪罪自己,但唐寧也沒有遷怒趙謙的意思,這事雖是因他而起,可趙謙也是無辜的,隻能說命運弄人而已。


    “哎――”趙謙輕拍了一下案幾,腦袋重重一耷拉,深深歎了口氣,“這事終是我的錯,若我當初聽了你和金兄的勸,對內宅上點心的話,何至於被人抓了把柄。


    子安,你還不知道吧,內子在曲陽時,不顧自己身子虛弱,執意回了倉平,要與我義絕。


    到如今,我母親還執意護著那小妾,說妻子可以再娶,兒子卻是越多越好……”


    話一出口,趙謙便意識倒自己竟是在抱怨母親,驀地住了嘴,揉了揉額頭,露出深深的疲態。


    唐寧暗歎口氣,看來這些日子,趙謙在母親和妻子之間著實受了不少氣,總算把他那剛直得過分的脾氣磨平了不少。


    “那你現在打算如何?辭官也不能解決這家務事啊。”


    “我沒了官,母親就會知道這寵妾滅妻的後果,她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我做官。


    你說的沒錯,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如今自己的家事都是一塌糊塗,哪有臉麵去管一縣的事務。


    我本是決定回倉平縣,接回內子,等那小妾生了孩子,就把她送到廟裏,或是給筆豐厚的嫁妝嫁出去,總是,我趙謙這輩子是再不會納妾的了。”


    唐寧想想,覺得趙謙如此也並非是壞事,等風頭過了,他再使把力讓趙謙起複,也不是什麽難事,至少比現在救出符嘉言要簡單地多。


    唐寧正想著,卻聽趙謙又問道:“子安,孟言如今境況如何,真的是沒救了麽?”


    唐寧一聽,愁緒又爬上眉梢,“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一切都要看皇上的意思,別人是救不了了。”


    說著他便把符嘉言如何隱晦告訴他金塔之事,又如何被人聽了去告密,順便把京城如今的局勢講了一遍,免得趙謙直不楞登的又得罪人。


    沒說多久,趙謙便心事重重的告辭了。


    唐寧隻以為趙謙是憂心符嘉言和家裏,沒想到,第二天,趙謙便托人給他捎了封信。


    唐寧打開一看,竟是一封休書!


    趙謙要休了妻子,怎麽回事,昨天不還說要會倉平接回妻子的麽?


    唐寧略一思索,臉色驟變,手幾乎拿不住那張薄薄的紙,“不好!”


    然而唐寧還是晚了,在他拿到這封休書的時候,趙謙就已經跪在午門外的清正鼓下,上書死諫!


    趙謙是七品芝麻官,本是沒有權利直接上書的。然開國皇帝為求官場清明,特地在午門外立了一麵石鼓,這鼓是敲不響的,立在這裏就是為了警示後人,後來這裏便成了大臣死諫的專用地。


    趙謙的諫書寫得分外慷慨激昂,不僅替符嘉言申辯,字裏行間還明示皇帝沉迷修道,不思進取,怠於朝政,總之能罵的地方全都罵了。


    整張諫書,鐵鉤銀劃,力透紙背,可見趙謙是抱了必死的心。


    趙謙出名了,大大的出名了,景樂皇帝沉迷修道幾十年,除了死去的於瑛經常婉轉勸說外,還真沒人敢如此直接大膽,就差指著皇帝鼻子罵了。


    趙謙不是禦史,卻幹了連禦史都佩服的事兒,清流文臣多讚他剛直不阿,重情重義。


    然而讚歸讚,他們也知道符嘉言冤得很,可開口為趙謙說情他們是不敢的。


    於是,唐寧又開始奔波,讓這對天牢中的難兄難弟好過點兒。


    而他能做的也不多,打點完了,他空了下來,又想不出什麽良方,於是他決定去座師府上求老師指點。


    徐元最近也忙得很,雖說皇帝是個擺設,可沒他鎮場子,許多事情辦起來麻煩了不止一成。唐寧找到徐元的時候,他還在內閣處理公務呢。


    唐寧把來意一說,徐元想都沒想,就著手邊一張廢紙,寫了一個“餘”字。


    唐寧看了,躬身一拜,二話不說退了出去。


    眾所周知,景樂皇帝對餘晏恩寵有加,特地賜了他一座皇宮附近的宅子,供他收養子孫,老了也可在宅子裏養老。


    餘晏不是單純的皇宮掌事太監,他還是掌印太監,有權參閱奏折的,也有權監察百官,因此他有正事時,都是留宿宮外。


    這日唐寧打聽好消息,趁著餘晏在府裏時,備上厚禮,登門求見。


    餘晏對唐寧的態度很是不錯,他看向唐寧的目光,甚至帶了些長輩特有的慈愛。


    “我聽說你有個姨媽住在府上?”


    “您是說徐姨?”唐寧被問得有些莫名奇妙,但還是恭敬答了。文官一向瞧不起宦官,可在他心裏沒什麽太監低人一等的等級觀念,他又有求於餘晏,更是把架子放低。


    餘晏雖說良善,可畢竟在宮裏這麽多年,分辨誰是真心誰是假意這點城府還是有的。


    他看唐寧目光清明,沒有一絲一毫的鄙夷之態,甚至對他頗為恭敬,心裏自是又滿意了十分,他與唐寧也算有幾分香火情,能幫的就幫了罷,何況住在他府上的徐蓮還是他的庶妹。


    “她如今過得可好?”


    “應是好的,我府上內務皆是徐姨做主,進京以後,她又和師母、福寧公主交好,經常帶著犬子出門走動,日子過得甚是愜意。”


    餘晏點點頭,突然轉了話鋒。


    “符筆帖的事,我是知道的,我看過那封奏折,奏折上寫的不清不楚,有些地方已經被遮蓋,看不甚清。本來這事我去和皇上說情,還有幾分轉圜的餘地,不過你也知道,事情已經鬧大了,我是兜不住了。”


    本來唐寧聽餘晏口氣,似是願意幫忙,可聽到最後一句,臉上便掩不住的失望。


    餘晏看了,不免一笑,拍拍他道:“不過,有一個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這事辦了――高潤。”


    唐寧心中一動,他不是沒想過高潤,隻是他和高潤素不相識,高潤又在深宮,如何能求得幫助,唐寧不自覺地看向餘晏。


    餘晏淡淡一笑,“我是和高潤有些交情,我可以替你搭個線,不過,他那個人非常驕傲,你若沒有十足的誠意,是打動不了他的……”


    唐寧從餘晏府上出來以後,便一直在想,要什麽樣的誠意才能打動高潤,他對高潤了解實在不多,除了……


    晚上,唐寧在書房秉燭苦思,怎樣才能畫出一個人的一生,情感的積澱,沒有身臨其境,是很難感同身受的罷?


    夜已深了,外麵伺候的小廝催了又催,唐寧無奈,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來的,左右還有半年的時間。


    他拿著燈盞,轉了一個回廊,便回了自己的臥房。


    在他進入臥房,看到二哥送來的全身西洋鏡裏,自己在昏黃燈火裏的身影時,他驀地抓住了什麽。


    就在唐寧悶頭磨練畫技之時,鬧得沸沸揚揚的金塔事件也有了最後的結果。


    不得不說,林清羽這個大理寺卿當得是再合適不過,從他手上過的案子沒一個不是清清爽爽的,案情是條理清晰的,結果也是幹脆利落的。


    這是件大案子,也隻有林清羽才有這氣魄撕擼清楚,免去其中錯綜複雜的勾心鬥角不說,這案子,說到底就是戶部尚13看網狼狽為奸,貪墨修造金塔的銀兩。


    剛開始還好,塔基用的金磚也隻是純度上低些,可是人的貪欲是無窮無盡的,嚐到了甜頭之後,漸漸地,金磚純度越來越低,最後愣是讓他們做成了泥和鉛塊的混合物,外麵隻薄薄鍍了層金,看著光鮮而已。這些金磚隻要用力一摔,便能斷成好幾塊,這樣的金磚壘成的塔,不塌才是沒天理呢。


    戶部尚13看網,兩個二品大員,在官場浮沉了幾十年的老油條,原本是不應該這麽眼皮子淺的。


    可事實偏偏如此,據戶部尚書交代,當初他看著整箱整箱的銀子被搬出國庫,這麽多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如果是為國為民也就罷了,哪怕拿去打仗,他都不會如此心痛,他那時就想與其拿去建什麽勞什子金塔,還不如大家一起分了。


    當時審理此案的一眾官員,聽了戶部尚書的肺腑之言,也隻剩一聲歎息。


    也因著戶部尚書的自白,審理此案的官員一致頂住了壓力,兩個老尚書是保不住了,他們的家眷卻隻被判了流放北地,隻是軍籍,不是奴籍,如果子孫出息,還能靠軍功崛起。


    謝白筠消息靈通,第一時間知道了結果,本來這事與他無關。


    可他最近比較鬱悶,和唐寧是和好了,可和好以後,事情一件接一件地發生,他們根本沒時間慢慢回複以前的關係。


    更重要的是,他還沒能幫上唐寧的忙,這讓他更加急於表現。


    他去了幾次唐府,可唐寧都以潛心作畫為由拒絕了。


    現在,他一聽說工部尚書要被抄家,他立刻想起了喬涵韻那幅《九霄環佩圖》。


    趁著大理寺還沒開始抄家,他先親自去喬涵韻那裏把畫買來,如若他不給,少不得要用點非常手段了。


    喬府正一片混亂,謝白筠沒功夫等人通報,趁人不注意翻牆進去,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喬涵韻的書房。


    還沒進門,他就聞到了一股煙味,暗道不好,一腳踢開書房門。


    隻見一個畫軸從喬涵韻手上掉落,半空時散開,正是那《九霄環佩圖》……


    喬涵韻看到謝白筠進門,哈哈大笑,“來不及了,我得不到的,你們也休想得到……”


    作者有話要說:哇哇,總算趕在12點之前發了,我終於不用剁手指了~~~


    乃們這群磨人的讀者,我一斷更就掉收藏,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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