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對我的反應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但他並未多說什麽,最終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又打量了我片刻,說:“如果是已經決定了,那就好好回去休息吧。”


    我幹咳了一聲,在離開之前,說:“無論如何,謝謝張楚長官告訴我真相。”


    “不必。”他低著頭,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我離開指揮室,向住處走去的時候,在三樓的走廊上,正好與墨歌迎麵相遇。


    墨歌略顯關切的眼神讓我多少有些尷尬。


    我不知道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我改變了那種絕對冷漠的態度的。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墨歌問道。


    或許是一種久而久之形成的習慣,我雖然在她臉龐上讀出了關切,卻難以從她語氣中發現一絲一毫的擔憂,她的聲音依然鎮定而冰冷。


    “還好,我剛從指揮室回來。”我說道。


    “你去了指揮室?”她似乎微微一驚。


    “是。”我點了點頭,“有些事情,總該問清楚一點兒,否則,別人還以為我是個傻子,一直被蒙在鼓裏。”


    她皺了皺眉,忽然將臉偏向一邊,淡淡的冷笑一聲,說:“我們何嚐不是傻子?”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把話題繼續下去,沉吟片刻,值得開口說道:“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墨歌微微點了點頭,我轉過身,徑自朝房門處走去,誰知,我剛來到門口,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道歉。


    “對不起,我什麽都幫不了你。”


    我呆然立在門前,良久,才回轉身去。


    墨歌站在我身後,側身微低著頭,把臉埋在一片陰影之中,她的那副樣子,就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內疚而委屈。


    我忽然感到一陣特別的心酸。


    她本不該道歉,這件事本就不是她的分內事,她大可以什麽都不用管。


    我連忙說道:“你道歉做什麽?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是我自作聰明,如果那個時候,我能看破張楚的想法,能再小心一點……”


    “別說了,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變得婆婆媽媽了?”我說道,“人都已經死了,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不是麽?”


    墨歌依然站在原地,這一個瞬間,我覺得她的情緒很不對勁。依照她的性格,本不該是這樣的,她本不該在我麵前示弱的。


    可偏偏就是因為她忽然示弱,讓我更感到酸楚,甚至有些心疼她。


    我本想上前去安慰她,但是抬起的手卻僵在半空,良久,又收了回來。


    我本就是個時常容易同情心泛濫,容易心軟的人,但這個時候我覺得,這便是我最失敗之處。


    這個世界,或許已經不需要我這份微末的同情心了,要救更多的人,更重要的,或許是戰場上的殺伐決斷,而並非這小女兒狀的心思。


    “好了,我不會怪你。”我歎了口氣,說,“你是我的上司,你做的一切都有你的道理,你會幫我,我已經是受寵若驚。更何況,這裏是戰場,戰場哪有不死人的,對吧?”我想起了塗姝說的話,不由得斂住神情,補了一句:“你我有一天都可能死於非命,憑什麽林菀就死不得了?她不過就是比我們走得早一步而已,我們不是早晚也還要去見她麽?就是不知道……見到她的時候,還認不認得出那個血肉模糊的人而已。哈哈……”


    這句話出口的片刻,我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了一般。


    痛定思痛,那種悲哀感尤甚於當時。


    “你……”


    墨歌抬眼望向我,嚴重似乎有幾分特別的疑惑,我卻故意對她報以微笑,接著轉身開門,迅速進入了房間。


    我不想再和她對話,她讓我想起了太多有關林菀的事情,而且這一刻她那種平日難得一見的憂傷和愧疚情緒,讓我不知所措。


    房間裏,我開始收拾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實際上我並沒有這麽早就開始收拾一切的必要,這個時候,我隻是想給自己找點兒事做,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真想快一點上戰場,和那幫畜生們決一死戰。


    所幸的事,基地並沒有讓我等待太久,或許他們也知道我們這群特戰組士兵的心理,我們這種人,一旦閑下來,想法就特別多,更何況我們本生已經對基地的眾人產生了諸多不滿了。就在那短短的幾天裏,我不止一次的聽到黃倩他們議論鄭龍的死,他們一致認為這是基地的一個巨大失誤,基地錯誤的以為z市的感染者和教會殘部不足為懼了,卻沒有考慮到那些隱藏在市區各個角落的“定時炸彈”,所以才會導致鄭龍的死亡,然而,基地始終沒有對此做任何答複。


    我倒是無心去議論這件事。


    林菀死去之後,我覺得自己已經越發的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很多事情既成結果,便也沒有什麽可以辯駁的了,那些蒼白無力的爭辯,隻會讓人把我們當成一群歇斯底裏的瘋子。


    我們真正需要做的,並非去爭個對錯,而是設法避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不過一個星期之後,生命堡壘的批文以及任命書便返回了基地,在禮堂之內,我被授予了一等戰鬥功勳,同時兼任生命堡壘外沿第六哨塔守備指揮官。


    大概在很多人眼裏,我升官的速度如同坐火箭一般,當我上台授銜的時候,我能清楚的聽見禮堂裏那群人的竊竊私語。


    我不知道,倘若他們也有跟我一樣的經曆,也來經受一下這種種生離死別,也來嚐試一下所謂“最強濃縮液”的燒灼與痛苦,他們還會不會對我有這般的嫉妒。


    當天下午,特戰組的所有成員,便坐上了前往生命堡壘的軍車。


    這次來接我們的是一輛真正的裝甲運兵車,當它出現在基地衝鋒口外之時,我們這群沒有見過世麵的小兵蛋子,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與我們一起前往生命堡壘的,還有邵光義、塗姝和墨歌三人,墨歌接收了生命堡壘外圍防線的總指揮,這意味著,她又成了我的上司,因為生命堡壘的外圍防線包括第四、第五和第六三座哨塔,而邵光義和塗姝,則分別成了墨歌的副手以及類似於政委一類的監督員。


    這樣的安排,讓我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警告意味。


    上頭已經開始分割張楚的權力了,果然,他之前所做的一切,終於產生了巨大的後遺症。


    不過,當然,對於這種事,我也僅僅隻是在心底暗自一笑而已。


    這個時候的我,心下多少有些緊張――生命堡壘對於我們來說才是一個真正的大世界,那裏的人,離岸基地的更多,更複雜,而廣州周邊的感染者,也絕對比離岸基地的更加恐怖強大,我們以後將要麵對的挑戰,其凶險程度,絕對是從前的數倍甚至數十倍。更何況,林菀的仇依舊未報,那個該死的警察,那群喪心病狂的教徒,還有我體內那個至今他們都不肯告訴我的秘密,這一切的一切,縈繞交織在我的心間,甚至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軍車駛入廣州城郊地界的時候,通訊裝置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夜裏七點多。


    我仿佛已經看見了廣州的夜空,不知道那久違的夜空,是否還與原來相似,不知道以我們這幫新兵的力量,能否守得住我魂牽夢繞的家鄉。


    思量之間,顛簸的軍車終於停了下來,運兵車一側的門緩緩落下,略顯眨眼的燈光由外頭透射而來。


    生命堡壘第六哨塔,我們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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