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蘇圈圈躺在酒店裏。


    酒店並不是原來的小賓館,而是舉辦方重新安排的酒店,蘇圈圈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一個年輕人正在距離自己臉龐很近的地方。


    “她醒了。”隔得很近的那雙嘴唇翕動著,“蘇女士,你覺得還好嗎?”


    蘇圈圈眼神越過那張臉,仿佛看到了遙遠的天際,而天際上,同樣的場景在上演,從山上滾下的那塊石頭,正正的壓到了令狐飛身上。


    他疼嗎?


    蘇圈圈的心髒顫抖著,仿佛感受到了令狐飛被壓在巨石下的感受。身體忍不住瑟瑟發抖。


    身邊,有人在竊竊私語。


    “喂,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組委會也沒有想到,前邊已經進行了安全確認,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舉辦方那邊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該賠償賠償,該處理處理,事情既然出了,就要積極一點……”


    蘇圈圈閉上眼睛。


    這不是夢。


    是的,她腦海中還依然有令狐飛的音容笑貌,還依然有他昨晚的擁抱,還依然響著他信誓旦旦的諾言。


    他說,“圈圈,我是這麽愛你。”


    他說,“圈圈,等我們發了獎金,我們就去大山裏,辦一所流動的學校。”


    他說,“圈圈,我現在長大了,能承擔責任。”


    言猶在耳。


    可是,現在,那個人兒呢?他死了嗎?他死了嗎?再也不會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現?可是,這樣的結果讓自己怎麽承受?


    “格格!”


    蘇圈圈咬了牙,聽見自己的喉嚨中發出奇怪的聲音,那是因為氣息梗塞,肌肉的痙攣,那是因為悲傷過度,身心的放棄。


    “蘇女士,你現在能坐起來嗎?我們希望跟你商談一下令狐先生的賠償問題。”他繼續說著,“我們看了一下令狐先生簽約的保險協議,他的唯一受益人是你。”


    “我……我不要,我要他……我要他活過來。”蘇圈圈喃喃的說了一句,又一次將目光投向遠處。


    那裏,有一扇窗戶,燦白的陽光從窗戶裏射進來,照射到地麵,空氣,房間的角角落落,陽光裏,有一些塵埃漂浮。


    偶然有空氣流動,驚擾了塵埃,塵埃便猶如受驚一樣逃開。


    人生,豈不是如塵埃?


    哪怕一點一滴、一絲一毫的變化,也會讓它們偏離了原來的方向,撞向前方,無力回頭,因為,它們隻是塵埃。


    無力改變這個世界。


    蘇圈圈無意識的,注視著漂浮的一粒塵,一直到它消失在陽光裏,再也找不見了,她才從胸口再次呼出一口氣。


    可心髒啊,依舊是那麽的疼。


    “蘇女士,如果你沒有問題,我們想跟你好好談談,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想盡快將這件事情解決,這也是我們組委會的誠意。”


    “如果,我不要賠償,他能活過來嗎?”蘇圈圈繼續咕噥著,她試著站起身來,看見床邊的鞋子,她穿上,搖搖晃晃的從房間裏走出來。


    一直出了賓館。


    “蘇女士,蘇女士。”身後有人在喊著,蘇圈圈卻一概不理,她現在想要去令狐飛最後出事的地方。


    人家說,魂靈不超過七天,就會一直遊蕩在死去的地方。


    七天啊,比起一輩子,是這麽的短暫,蘇圈圈不想耽誤一絲一毫,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要去跟令狐飛說幾句話,想要再次嚐試一下被他擁抱的滋味。


    那是自己的愛情。


    是自己從來觸摸不到的愛情啊,就這麽遠了嗎?如果可能,她願意再一次接觸一下那個溫暖,願意再一次靠近那種滋味。


    小鎮不大,蘇圈圈很快到了機車出發的地方。


    就在這時,身後有一輛機車追上前來。


    蘇圈圈看了一眼,正是這次跟令狐飛一起來的一個同伴,他看了蘇圈圈一眼,低聲說道,“蘇姐,你上來吧,我帶你去。”


    蘇圈圈於是坐到他的後座上。


    機車隨即向前行去,比起比賽,機車很慢,慢的蘇圈圈能看清周圍的一切環境,遠處的山川,近處的瓦礫,還有那些在戈壁灘上生長的枯草。


    清風微微搖曳。


    蘇圈圈不知道有些冷還是有些熱,她隻是用雙臂抱著自己的胳膊,仿佛這樣,自己的身體才屬於自己,才不會消失在這遼闊的曠野中。


    路很顛簸。


    但蘇圈圈似乎並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看向這裏的一切,跟腦海中令狐飛疾馳過這裏的時候一一對比。


    這是令狐飛最後走過的地方。


    自己要將這裏一一的記錄下來,度過自己的餘生,如果餘生再也沒有笑聲和擁抱,她願意伴著這些記憶而活。


    直到永遠。


    “蘇姐,前邊就是飛哥出事的地點了。”騎車的男生停下車,回過頭來,蘇圈圈倏然一驚,她抬起頭來,去看遠處。


    她的記憶重新回到了比賽前。


    在記憶的最後一刻,令狐飛終於追上了前方的車手,然後,山頂的巨石滑落而下,將他淹沒在瓦礫之下,將他淹沒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時間終結。


    地麵的巨石已經被鏟到了一邊,一些人依舊在路上忙碌著,那是一些身穿警察服裝的人和一些身穿工作服的人,他們手裏拿了攝像機,不停的在取證。


    蘇圈圈失魂落魄的,從機車上挪下來,向著那邊走去。


    “蘇姐,蘇姐……”身後的騎手,也緊緊跟上前來。


    他喊著,想要抓住蘇圈圈的手臂,蘇圈圈卻一直不理,倔強的,堅持著,向著那邊撲過去,近了,越來越近了,她的視線中,隱隱看到了地麵上的些微血跡,也看到了一些機車的零件。


    於是蘇圈圈終於嚎啕一聲,哭了出來。


    “小飛,小飛,你還活著對不對,我們還要去辦流動學校的啊,你回來,回來……我們誰的婚禮也不參加了,就隻參加我們自己的婚禮好不好,我們明天就結婚,現在就結婚好不好……”


    “抓住她……”有人在一邊喊。


    “蘇女士,請停下。”有人在前邊阻止。


    蘇圈圈卻不理,她掙脫身後的糾纏,躲開前邊的阻攔,一直撲到令狐飛失事的地方,伸出雙手,想要擁抱一下那個瘦削的身影。


    卻撲了一個空。


    隨即,蘇圈圈的牙齒撞在地上,滿嘴的泥沙,她抓著地,將手指甲深入地下,仿佛令狐飛就是被土地吞噬,而自己現在要將他從土地裏救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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