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3年的3月25日,天氣晴朗,有微風――一個陽光明媚的初春日子,就連化凍的地麵都被曬得有些幹硬了。這的確是個適合開戰的好天氣,雖說以現在沿著鐵路對峙的兩路軍隊力量對比過於懸殊,以至於即將到來的交火完全不像是開戰,反而是類似警察在抓逃犯。


    白軍遭到榴彈炮的攻擊之後,再不敢呆在火車上,隻好在外麵露宿,這一晚上當然是提心吊膽,輾轉反側。紅軍戰士們則大多好好休息了一夜,養精蓄銳,正要滅此朝食。不過例外也有:騎兵營巴拉萊卡因為要監視敵人,和白軍一起在野外幹熬了一晚。而步兵營營長米娜?伊萬諾維婭?崔科娃卻是因為另外的原因沒睡好覺。


    蔣玉成在軍事會議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這個步兵營營長是怎樣的存在:她一直再用既熱烈又羞怯的目光看著其他幾位營長和蔣玉成,看來是還沒有充足的自信和其他指揮官分庭抗禮。光是即將參與真正的戰鬥這件事就就足以讓她激動得難以入眠,和許多革命年代的群眾一樣,米娜拿起鉛筆和小本子開始躺在吊床上寫詩。挨到天亮的時候,她看著自己那張被塗鴉得麵目全非的詩稿,禁不住百感交集起來:


    “起來,全世界無產者!


    起來,做決死鬥爭!


    要消滅反動舊勢力


    消滅萬惡匪群


    敵我是兩個極端


    一切背道而馳


    我們要光明和自由


    他們要黑暗統治?????”


    ????天哪!自己憋了一晚上,就憋出來這麽個東西?!――現在她的熱情有點被疲憊冷卻了,於是在重新審視這首詩的時候,才能反應過來好像自己根本就是把布爾什維克宣傳單上的句子和單詞給順著韻腳,拚湊了一番――當然麽,崔科娃不過是個水兵,她的詞匯量也並不高,元氣滿滿地要寫詩,腦袋裏麵回蕩的全都是這些詞匯,全都寫出來也難免,但是???


    “?????全國人民奮起戰鬥


    回擊那劊子手


    回擊暴虐的掠奪者


    和吃人的野獸


    不讓邪惡的魔爪


    踏足我們的土地――


    祖國寬廣的田野


    不許敵人蹂躪


    腐朽的舊帝國餘孽


    當心你的腦袋!


    為人類不孝子孫


    準備下棺材!


    說實在的――“當心腦袋”,“準備棺材”什麽的,聽上去是有些粗俗,但是這多少是崔科娃的真情實感,跟那些拚湊的辭藻相比要自然得多,看到這裏,她的心情稍微平靜了一點,因為哈子卡西而漲紅的臉色也有了點複原???


    “誒誒?!這是什麽?――給我看看!”


    “!!????”


    崔科娃趕緊抱起胳膊,想要把小本子收回口袋裏,可是她的動作到底沒能躲過那個好奇的聲音:一隻靈巧的手飛也似一把抄走了小筆記本。尤裏卡?瓦西列維娜?亞曆山德洛娃偷襲了疏於防備的步兵營長,然後就伸長了胳膊把本子舉到了一邊。雖說崔科娃的胳膊比她長,身高也比她高,但是就是怎麽也奪不回來。米娜拚命地想要閃開擋在眼前的那團棕色的短發,聲音也有點惶急了:


    “不許看!――快還給我!”


    可是呢,亞曆山德洛娃也不知道是真的毫不在意,還是故意要捉弄她,她不但沒有罷休的意思,反而還用她那隻要不唱歌就荒腔走板的聲音大聲念了起來:


    “????讓人民的憤怒像波浪


    勢不可擋滾滾翻騰!


    進行人民的戰爭,


    神聖的戰爭!”


    崔科娃趕緊阻止:“別!別念!”


    “神聖”這個詞倒不是傳單和報紙教給崔科娃的――這個詞是牧師和修女們嘴裏常說的,舊帝國的軍隊裏麵有許多神職人員為士兵們做彌撒,講些神聖的天父嘞,神聖的聖母嘞,神聖的沙皇嘞????等等等等。現在革命了,這些都不神聖了,隻有人民是神聖的了,用這個詞也就????


    “唔???這是你寫的詩嘛?”亞曆山德洛娃笑嘻嘻地轉過頭來,“寫得很不錯呦!”


    “誒?真的嗎?????”因為遭到了出乎意料的誇獎,崔科娃一時間竟然停止了動作。


    ――――――――――――――――――分割線――――――――――――――


    “啊!~~~――給我水!――水!”


    “莎弗朗尼亞嬤嬤???請你??請你平靜一點????”


    “啊啊啊啊啊!!!!頭!頭要裂一樣!????”


    “請千萬忍耐???”


    車廂裏麵充斥著病入膏肓的女性痛苦的慘叫聲,攪得人心神不寧。眼看著情同姐妹的教友受著高燒和頭痛的折磨,安傑利娜修女心如刀絞――莎弗朗尼亞修女臉上的皮疹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斑疹傷寒,這種由虱子傳播的急性傳染病現在是紅白兩軍共同的敵人。在合用的大內環酯類和四環素類抗生素發明之前,這病極其棘手。


    “上帝呀????”安傑利娜修女終於承受不了這一切,倒在一邊傷心地哭泣起來,“為什麽要讓虔誠的姐妹承受著一切呢????”


    一個麵色和善的牧師歎了口氣,用低沉的聲音安慰她說:“????莎弗朗尼亞嬤嬤???是上帝所鍾愛的人,她將先於我們蒙召而去????”


    不管這些神父修女們對病人的關懷多麽的真誠,他們的治療方法實在沒什麽科學可言――為了讓病人平靜下來而用力按住她,隻會讓虱子有機會傳播到更多的人身上。當然,這也算是情有可原,現在這列火車上別說藥品,就連幹淨的水都找不到,這一票神棍當然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照顧病人。


    “牧師???嬤嬤們???”一個穿著鑲金邊製服的軍官拉開門衝了進來,“紅腦殼好像要進攻――你們最好也帶上武器,雖然我們子彈不多???”


    “不???不行????”安傑利娜滿臉是驚恐的神情,“上帝說過????”


    “‘不可殺人’――這我知道,”軍官不耐煩地說,“但是現在是有人要來殺你????”


    “不??不行。”神父用虛弱地聲音拒絕道,“嬤嬤們一直在修道院清修????用不了凶器????”


    軍官的臉色陰沉起來:“那好罷――不過至少,留下東西用來自殺,紅腦殼可都是些無法無天的人????”


    光是這一句話帶來的恐懼就足以讓未經世事的修女們嚇得麵如土色都作篩糠了――她們多在修道院裏呆了少說也有幾十年,完全不知道地星有多危險。光是讓這些宅女離開熟悉的封閉環境就是一件頗為殘酷的事情,何況還要麵對精靈史上最殘酷的階級戰爭。安傑利娜似乎完全被嚇呆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過了半晌,她才恢複了平常的理智――所謂理智對她而言就是把一切交給上帝,於是抓起胸前的十字架,輕聲禱告起來:


    “萬能的上主啊????你是我的盾牌,我的救主????你的手給我們麵包,你的神威庇佑我們????請您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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