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平君田單將趙師以伐燕,取中陽;又伐韓,取注人。


    齊襄王薨,子建立。建年少,國事皆決於君王後。


    赧王五十一年(丁酉、前二**年)


    秦武安君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


    田單為趙相。


    赧王五十二年(戊戌、前二六三年)


    秦武安君伐韓,取南陽;攻太行道,絕之。


    楚頃襄王疾病。黃歇言於應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不歸,則鹹陽布衣耳。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與國而絕萬乘之和,非計也。”應侯以告王。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問疾,反而後圖之。”黃歇與太子謀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後,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死當之!”太子因變服為楚使者禦而出關;而黃歇守舍,常為太子謝病。度太子已遠,乃自言於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遠矣。歇願賜死!”王怒,欲聽之。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王從之。黃歇至楚三月,秋,頃襄王薨,考烈王卽位;以黃歇為相,封以淮北地,號曰春申君。


    赧王五十三年(己亥、前二六二年)


    楚人納州於秦以平。


    武安君伐韓,拔野王。上黨路絕,上黨守馮亭與其民謀曰:“鄭道已絕,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受我,秦必攻之;趙被秦兵,必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矣。”乃遣使者告於趙曰:“韓不能守上黨,入之秦,其吏民皆安於趙,不樂為秦。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獻之大王!”趙王以告平陽君豹,對曰:“聖人甚禍無故之利。”王曰:“人樂吾德,何謂無故?”對曰:“秦蠶食韓地,中絕,不令相通,固自以為坐而受上黨也。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也。秦服其勞而趙受其利,雖強大不能得之於弱小,弱小固能得之於強大乎!豈得謂之非無故哉?不如勿受。”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請受之。王乃使平原君往受地,以萬戶都三封其太守為華陽君,以千戶都三封其縣令為侯,吏民皆益爵三級。馮亭垂涕不見使者,曰:“吾不忍賣主地而食之也!”


    赧王五十五年(辛醜、前二六〇年)


    秦左庶長王齕攻上黨,拔之。上黨民走趙。趙廉頗軍於長平,以按據上黨民。王齕因伐趙。趙軍數戰不勝,止一裨將、四尉。趙王與樓昌、虞卿謀,樓昌請發重使為媾。虞卿曰:“今製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軍矣,雖往請媾,秦將不聽。不如發使以重寶附楚、魏,楚、魏受之,則秦疑天下之合從,媾乃可成也。”王不聽,使鄭朱媾於秦,秦受之。王謂虞卿曰:“秦內鄭朱矣。”對曰:“王必不得媾而軍破矣。何則?天下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夫鄭朱,貴人也,秦王、應侯必顯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見王之媾於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矣。”旣而秦果顯鄭朱而不與趙媾。


    秦數敗趙兵,廉頗堅壁不出。趙王以頗失亡多而更怯不戰,怒,數讓之。應侯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為反間,曰:“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君之子趙括為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趙王遂以趙括代頗將。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鼓瑟耳。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王不聽。初,趙括自少時學兵法,以天下莫能當;嚐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然不謂善。括母問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則已;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為將,身所奉飯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為將,東鄉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為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母因曰:“卽如有不稱,妾請無隨坐。”趙王許之。


    秦王聞括已為趙將,乃陰使武安君為上將軍而王齕為裨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軍,悉更約束,易置軍吏,出兵擊秦師。武安君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括乘勝追造秦壁,壁堅拒不得入;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之後,又五千騎絕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絕。武安君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自如河內發民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兵及糧食。齊人、楚人救趙。趙人乏食,請粟於齊,王弗許。周子曰:“夫趙之於齊、楚,扞蔽也,猶齒之有唇也,唇亡則齒寒;今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矣。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然。且救趙,高義也;卻秦師,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不務為此而愛粟,為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九月,趙軍食絕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急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複之,不能出。趙括自出銳卒搏戰,秦人射殺之。趙師大敗,卒四十萬人皆降。武安君曰:“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複,非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赧王五十六年(壬寅、前二五九年)


    十月,武安君分軍為三,王齕攻趙武安、皮牢,拔之。司馬梗北定太原,盡有上黨地。韓、魏使蘇代厚幣說應侯曰:“武安君卽圍邯鄲乎?”曰:“然。”蘇代曰:“趙亡則秦王王矣;武安君為三公,君能為之下乎?雖欲無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嚐攻韓,圍邢丘,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天下不樂為秦民之日久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則君之所得民無幾何人矣。不如因而割之,無以為武安君功也。”應侯言於秦王曰:“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聽之,割韓垣雍、趙六城以和,正月,皆罷兵。武安君由是與應侯有隙。


    趙王將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尚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攻王,王無救矣。”趙王計未定,樓緩至趙,趙王與之計之。樓緩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何也?曰:"吾且因強而乘弱矣。"今趙不如亟割地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虞卿聞之,複見曰:“危哉樓子之計,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與者,非固勿與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讎也,其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而示天下有能為也。王以此發聲,兵未窺於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於王也。從秦為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趙王曰:“善。”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樓緩聞之,亡去。趙王封虞卿以一城。


    秦之始伐趙也,魏王問於大夫,皆以為秦伐趙,於魏便。孔斌曰:“何謂也?”曰:“勝趙,則吾因而服焉;不勝趙,則可承敝而擊之。”子順曰:“不然。秦自孝公以來,戰未嚐屈,今又屬其良將,何敝之承!”大夫曰:“縱其勝趙,於我何損?鄰之羞,國之福也。”子順曰:“秦,貪暴之國也,勝趙,必複他求,吾恐於時魏受其師也。先人有言:燕雀處屋,子母相哺,呴呴焉相樂也,自以為安矣。灶突炎上,棟宇將焚,燕雀顏不變,不知禍之將及己也。今子不悟趙破患將及己,可以人而同於燕雀乎!”子順者,孔子六世孫也。初,魏王聞子順賢,遣使者奉黃金束帛,聘以為相。子順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為治世也,雖蔬食飲水,吾猶為之。若徒欲製服吾身,委以重祿,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魏王郊迎以為相。子順改嬖寵之官以事賢才,奪無任之祿以賜有功。諸喪職者鹹不悅,乃造謗言。文谘以告子順。子順曰:“民之不可與慮始久矣!古之善為政者,其初不能無謗。子產相鄭,三年而後謗止;吾先君之相魯,三月而後謗止。今吾為政日新,雖不能及賢,庸知謗乎!”文谘曰:“未識先君之謗何也?”子順曰:“先君相魯,人誦之曰:"麛裘而芾,投之無戾。芾而麛裘,投之無郵。"及三月,政化旣成,民又誦曰:"裘衣章甫,實獲我所。章甫裘衣,惠我無私。"”文谘喜曰:“乃今知先生不異乎聖賢矣。”子順相魏凡九月,陳大計輒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見用,是吾言之不當也。言不當於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祿,是屍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人謂子順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將何之?山東之國將幷於秦;秦為不義,義所不入。”遂寢於家。新垣固請子順曰:“賢者所在,必興化致治。今子相魏,未聞異政而卽自退,意者誌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順曰;“以無異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無良醫。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義事之,固不獲安;救亡不暇,何化之興!昔伊摯在夏,呂望在商,而二國不治,豈伊、呂之不欲哉?勢不可也。當今山東之國敝而不振,三晉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齊、楚已屈服矣。以此觀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盡為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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