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秘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塚塋。其後四侯轉橫,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臥虎,唐雨墮。”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仆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徧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為盜賊焉。


    中常侍侯覽,小黃門段珪,皆有田業近濟北界,仆從賓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屍路衢。覽、珪以事訴帝,延坐征詣廷尉,免。


    左悺兄勝為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卽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為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法,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曆,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閏月,西羌餘眾複與燒何大豪寇張掖,晨,薄校尉段熲軍。熲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熲追之,且鬬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積石山,出塞二千餘裏,斬燒何大帥,降其餘眾而還。


    夏,五月,甲戌,漢中山崩。


    六月,辛醜,司徒祝恬薨。


    秋,七月,以司空盛允為司徒,太常虞放為司空。


    長沙蠻反,屯益陽,零陵蠻寇長沙。


    九真餘賊屯據日南,眾轉強盛;詔複拜桂陽太守夏方為交趾刺史。方威惠素著,冬十一月,日南賊二萬餘人相率詣方降。


    勒姐、零吾種羌圍允街;段熲擊破之。


    泰山賊叔孫無忌攻殺都尉侯章;遣中郎將宗資討破之。詔征皇甫規,拜泰山太守。規到官,廣設方略,寇虜悉平。


    桓帝延熹四年(辛醜、一六一年)


    春,正月,辛酉,南宮嘉德殿火;戊子,丙署火。


    大疫。


    二月,壬辰,武庫火。


    司徒盛允免,以大司農種暠為司徒。


    三月,太尉黃瓊免;夏,四月,以太常沛國劉矩為太尉。


    初,矩為雍丘令,以禮讓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甲寅,封河間孝王子參戶亭侯博為任城王,奉孝王後。


    五月,辛酉,有星孛於心。


    丁卯,原陵長壽門火。


    己卯,京師雨雹。


    六月,京兆、扶風及涼州地震。


    庚子,岱山及博尤來山並頹裂。


    己酉,赦天下。


    司空虞放免,以前太尉黃瓊為司空。


    犍為屬國夷寇鈔百姓。益州刺史山昱擊破之。


    零吾羌與先零諸種反,寇三輔。


    秋,七月,京師雩。


    減公卿已下奉,貣王侯半租,占賣關內侯、虎賁、羽林緹騎、營士、五大夫錢各有差。


    九月,司空黃瓊免,以大鴻臚東萊劉寵為司空。


    寵嚐為會稽太守,簡除煩苛,禁察非法,郡中大治;征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自若邪山穀間出,人齎百錢以送寵曰:“山穀鄙生,未嚐識郡朝,他守時,吏發求民間,至夜不絕,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為人選一大錢受之。


    冬,先零、沈氐羌與諸種羌寇幷、涼二州,校尉段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久戀鄉舊,皆悉叛歸。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征下獄,輸作左校,以濟南相胡閎代為校尉。胡閎無威略,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寇患轉盛。泰山太守皇甫規上疏曰:“今猾賊就滅,泰山略平,複聞羣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為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痼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宂官,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勢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自鳥鼠至於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孫、吳,未若奉法。前變未遠,臣誠戚之,是以越職盡其區區。”詔以規為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十一月,規擊羌,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


    桓帝延熹五年(壬寅、一六二年)


    春,正月,壬午,南宮丙署火。


    三月,沈氐羌寇張掖、酒泉。皇甫規發先零諸種羌,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悅。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複通。


    先是安定太守孫雋受取狼藉,屬國都尉李翕、督軍禦史張稟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法度。規到,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饑恬等十餘萬口複詣規降。


    夏,四月,長沙賊起,寇桂陽、蒼梧。


    乙醜,恭陵東闕火。戊辰,虎賁掖門火。五月,康陵園寢火。


    長沙、零陵賊入桂陽、蒼梧、南海,交趾刺史及蒼梧太守望風逃奔,遣禦史中丞盛修督州郡募兵討之,不能克。


    乙亥,京師地震。


    甲申,中藏府丞祿署火。秋七月,己未,南宮承善闥火。


    鳥吾羌寇漢陽,隴西、金城諸郡兵討破之。


    艾縣賊攻長沙郡縣,殺益陽令,眾至萬餘人;謁者馬睦督荊州刺史劉度擊之,軍敗,睦、度奔走。零陵蠻亦反。冬,十月,武陵蠻反,寇江陵,南郡太守李肅奔走,主簿胡爽扣馬首諫曰:“蠻夷見郡無儆備,故敢乘間而進。明府為國大臣,連城千裏,舉旗鳴鼓,應聲十萬,柰何委符守之重,而為逋逃之人乎!”肅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暇此計!”爽抱馬固諫,肅遂殺爽而走。帝聞之,征肅,棄市;度、睦減死一等;複爽門閭,拜家一人為郎。


    尚書朱穆舉右校令山陽度尚為荊州刺史。辛醜,以太常馮緄為車騎將軍,將兵十餘萬討武陵蠻。先是,所遣將帥,宦官多陷以折耗軍資,往往抵罪,緄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尚書朱穆奏“緄以財自嫌,失大臣之節;”有詔勿劾。緄請前武陵太守應奉與俱,拜從事中郎。十一月,緄軍至長沙,賊聞之,悉詣營乞降。進擊武陵蠻夷,斬首四千餘級,受降十餘萬人,荊州平定。詔書賜錢一億,固讓不受,振旅還京師,推功於應奉,薦以為司隸校尉;而上書乞骸骨,朝廷不許。


    滇那羌寇武威、張掖、酒泉。


    太尉劉矩免,以太常楊秉為太尉。


    皇甫規持節為將,還督鄉裏,旣無他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絕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羣羌,令其文降,帝璽書誚讓相屬。


    規上書自訟曰:“四年之秋,戎醜蠢戾,舊都懼駭,朝廷西顧。臣振國威靈,羌戎稽首,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效,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孫雋、李翕、張稟;旋師南征,又上郭閎、趙熹,陳其過惡,執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複有百餘。吏托報將之怨,子思複父之恥,載贄馳車,懷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雲臣私報諸羌,讎以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宮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懷叛羌,則良臣之才略,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絕交離親,戮辱舊故,眾謗陰害,固其宜也!”


    帝乃征規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遣賓客就問功狀,規終不答。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餘寇不絕,坐係廷尉,論輸左校。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會赦,歸家。


    桓帝延熹六年(癸卯、一六三年)


    春,二月,戊午,司徒種暠薨。


    三月,戊戌,赦天下。


    以衛尉潁川許栩為司徒。


    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火。


    五月,鮮卑寇遼東屬國。


    秋,七月,甲申,平陵園寢火。


    桂陽賊李研等寇郡界,武陵蠻複反;太守陳舉討平之。宦官素惡馮緄,八月,緄坐軍還,盜賊複發,免。


    冬,十月,丙辰,上校獵廣成,遂幸函穀關、上林苑。光祿勳陳蕃上疏諫曰:“安平之時,遊畋宜有節,況今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加之兵戎未戢,四方離散,是陛下焦心毀顏,坐以待旦之時也,豈宜揚旗曜武,騁心輿馬之觀乎!又前秋多雨,民始種麥,今失其勸種之時,而令給驅禽除路之役,非賢聖恤民之意也。”書奏,不納。


    十一月,司空劉寵免。十二月,以衛尉周景為司空。景,榮之孫也。


    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勢;而今枝葉賓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核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廉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詔征皇甫規為度遼將軍。初,張奐坐梁冀故吏,免官禁錮,凡諸交舊,莫敢為言;唯規薦舉,前後七上,由是拜武威太守。及規為度遼,到營數月,上書薦奐,“才略兼優,宜正元帥,以從眾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舉事者,願乞宂官,以為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規為度遼將軍,以規為使匈奴中郎將。


    西州吏民守闕為前護羌校尉段熲訟冤者甚眾;會滇那等諸種羌益熾,涼州幾亡,乃複以熲為護羌校尉。


    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橫,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驕溢,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為可悉罷省,遵複往初,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卽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複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後以女主稱製,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毀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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