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悲號,未視事,張昭曰:“孝廉!此寧哭時邪!”乃改易權服,扶令上馬,使出巡軍。昭率僚屬,上表朝廷,下移屬城,中外將校,各令奉職。周瑜自巴丘將兵赴喪,遂留吳,以中護軍與張昭共掌眾事。時策雖有會稽、吳郡、丹陽、豫章、廬江、廬陵,然深險之地,猶未盡從,流寓之士,皆以安危去就為意,未有君臣之固,而張昭、周瑜等謂權可與共成大業,遂委心而服事焉。


    秋,七月,立皇子馮為南陽王;壬午,馮薨。


    汝南黃巾劉辟等叛曹操應袁紹,紹遣劉備將兵助辟,郡縣多應之。紹遣使拜陽安都尉李通為征南將軍,劉表亦陰招之,通皆拒焉。或勸通從紹,通按劍叱之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紹雖強盛,終為之虜耳。吾以死不貳。”卽斬紹使,送印綬詣操。


    通急錄戶調,朗陵長趙儼見通曰:“方今諸郡並叛,獨陽安懷附,複趣收其綿絹,小人樂亂,無乃不可乎?”通曰:“公與袁紹相持甚急,左右郡縣背叛乃爾,若綿絹不調送,觀聽者必謂我顧望,有所須待也。”儼曰:“誠亦如君慮,然當權其輕重。小緩調,當為君釋此患。”乃書與荀彧曰:“今陽安郡百姓困窮,鄰城並叛,易用傾蕩,乃一方安危之機也。且此郡人執守忠節,在險不貳,以為國家宜垂慰撫;而更急斂綿絹,何以勸善!”彧卽白操,悉以綿絹還民,上下歡喜,郡內遂安。通擊羣賊瞿恭等,皆破之,遂定淮、汝之地。


    時操製新科,下州郡,頗增嚴峻,而調綿絹方急。長廣太守何夔言於操曰:“先王辨九服之賦以殊遠近;製三典之刑以平治亂。愚以為此郡宜依遠域新邦之典,其民間小事,使長吏臨時隨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順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其業,然後乃可齊之以法也。”操從之。


    劉備略汝、潁之間,自許以南,吏民不安,曹操患之。曹仁曰:“南方以大將軍方有目前急,其勢不能相救,劉備以強兵臨之,其背叛故宜也。備新將紹兵,未能得其用,擊之,可破也。”操乃使仁將騎擊備,破走之,盡複收諸叛縣而還。


    備還至紹軍,陰欲離紹,乃說紹南連劉表。紹遣備將本兵複至汝南,與賊龔都等合,眾數千人。曹操遣將蔡楊擊之,為備所殺。


    袁紹軍陽武,沮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南軍穀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八月,紹進營稍前,依沙塠為屯,東西數十裏。操亦分營與相當。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


    曹操出兵與袁紹戰,不勝,複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營中皆蒙楯而行。操乃為霹靂車,發石以擊紹樓,皆破;紹複為地道攻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操眾少糧盡,士卒疲乏,百姓困於征賦,多叛歸紹者。操患之,與荀彧書,議欲還許,以致紹師。彧報曰:“紹悉眾聚官渡,欲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製,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大順,何向而不濟!今穀食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是時劉、項莫肯先退者,以為先退則勢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眾,畫地而守之,搤其喉而不得進,已半年矣。情見勢竭,必將有變。此用奇之時,不可失也。”操從之,乃堅壁持之。


    操見運者,撫之曰:“卻十五日為汝破紹,不複勞汝矣。”紹運榖車數千乘至官渡。荀攸言於操曰:“紹運車旦暮至,其將韓猛銳而輕敵,擊,可破也!”操曰:“誰可使者?”攸曰:“徐晃可。”乃遣偏將軍河東徐晃與史渙邀擊猛,破走之,燒其輜重。


    冬,十月,紹複遣車運穀,使其將淳於瓊等將兵萬餘人送之,宿紹營北四十裏。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紹不從。


    許攸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勢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可拔也。許拔,則奉迎天子以討操,操成禽矣。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不從,曰:“吾要當先取操。”會攸家犯法,審配收係之,攸怒,遂奔操。


    操聞攸來,跣出迎之,撫掌笑曰:“子卿遠來,吾事濟矣!”旣入坐,謂操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操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歲。”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何言之不實也!”操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為之柰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穀已盡,此危急之日也。袁氏輜重萬餘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備,若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三日,袁氏自敗也。”操大喜,乃留曹洪、荀攸守營,自將步騎五千人,皆用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間道出,人抱束薪,所曆道有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略後軍,遣兵以益備。”聞者信以為然,皆自若。旣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會明,瓊等望見操兵少,出陳門外,操急擊之,瓊退保營,操遂攻之。


    紹聞操擊瓊,謂其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其將高覽、張合等攻操營。合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瓊等破,則事去矣,請先往救之。”郭圖固請攻操營。合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操營,不能下。


    紹騎至烏巢,操左右或言“賊騎稍近,請分兵拒之。”操怒曰:“賊在背後,乃白!”士卒皆殊死戰,遂大破之,斬瓊等,盡燔其糧穀,士卒千餘人,皆取其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紹軍將士皆恟懼。郭圖慚其計之失,複譖張合於紹曰:“合快軍敗。”合忿懼,遂與高覽焚攻具,詣操營降。曹洪疑不敢受,荀攸曰:“合計劃不用,怒而來奔,君有何疑!”乃受之。


    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及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渡河。操追之不及,盡收其輜重、圖書、珍寶。餘眾降者,操盡坑之,前後所殺七萬餘人。


    沮授不及紹渡,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與之有舊,迎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禽也!”授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縣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歎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操乃殺之。


    操收紹書中,得許下及軍中人書,皆焚之,曰:“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況眾人乎!”


    冀州城邑多降於操。袁紹走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號令。眾聞紹在,稍複歸之。


    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矣。”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猶能救我,今戰敗而恚,內忌將發,吾不望生。”紹軍士皆拊膺泣曰:“向令田豐在此,必不至於敗。”紹謂逢紀曰:“冀州諸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惟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之。”紀曰:“豐聞將軍之退,拊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謂僚屬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初,曹操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複曰:“向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審配二子為操所禽,紹將孟岱言於紹曰:“配在位**,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計。”郭圖、辛評亦以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素與配不睦,紹以問之,紀曰:“配天性烈直,每慕古人之節,必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願公勿疑。”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也;今所陳者,國事也。”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由是更與紀親。冀州城邑叛紹者,紹稍複擊定之。


    紹為人寬雅,有局度,喜怒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短於從善,故至於敗。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於大梁。


    廬江太守李術攻殺揚州刺史嚴象,廬江梅幹、雷緒、陳蘭等各聚眾數萬在江淮間,曹操表沛國劉馥為揚州刺史。時揚州獨有九江,馥單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招懷幹、緒等,皆貢獻相繼。數年中,恩化大行,流民歸者以萬數。於是廣屯田,興陂堨;官民有畜,乃聚諸生,立學校;又高為城壘,多積木石,以修戰守之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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