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屠維作噩(己酉),盡著雍敦牂(戊午),凡十年。


    世祖武皇帝太康十年(己酉、二**年)


    夏,四月,太廟成;乙巳,祫祭;大赦。


    慕容廆遣使請降;五月,詔拜廆鮮卑都督。廆謁見何龕,以士大夫禮,巾衣到門;龕嚴兵以見之,廆乃改服戎衣而入。人問其故,廆曰:“主人不以禮待客,客何為哉!”龕聞之,甚慚,深敬異之。時鮮卑宇文氏、段氏方強,數侵掠廆,廆卑辭厚幣以事之。段國單於階以女妻廆,生皝、仁、昭。廆以遼東僻遠,徙居徒河之青山。


    冬,十月,複明堂及南郊五帝位。


    十一月,丙辰,尚書令濟北成侯荀勖卒。勖有才思,善伺人主意,以是能固其寵。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遷尚書,甚罔悵。人有賀之者,勖曰:“奪我鳳皇池,諸君何賀邪!”


    帝極意聲色,遂至成疾。楊駿忌汝南王亮,排出之。甲申,以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督豫州諸軍事,治許昌;徙南陽王柬為秦王,都督關中諸軍事;始平王瑋為楚王,都督荊州諸軍事;濮陽王允為淮南王,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並假節之國。立皇子乂為長沙王,穎為成都王,晏為吳王,熾為豫章王,演為代王;皇孫遹為廣陵王。又封淮南王子迪為漢王,楚王子儀為毗陵王,徙扶風王暢為順陽王,暢弟歆為新野公。暢,駿之子也。琅邪王覲弟澹為東武公,繇為東安公。覲,伷之子也。


    初,帝以才人謝玖賜太子,生皇孫遹。宮中嚐夜失火,帝登樓望之,遹年五歲,牽帝裾入闇中曰:“暮夜倉猝,宜備非常,不可令照見人主。”帝由是奇之。嚐對羣臣稱遹似宣帝,故天下鹹歸仰之。帝知太子不才,然恃遹**,故無廢立之心。複用王佑之謀,以太子母弟柬、瑋、允分鎮要害。又恐楊氏之偪,複以佑為北軍中候,典禁兵。帝為皇孫遹高選僚佐,以散騎常侍劉寔誌行清素,命為廣陵王傅。


    寔以時俗喜進趣,少廉讓,欲令初除官通謝章者,必推賢讓能,乃得通之。一官缺則擇為人所讓最多者用之。以為:“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如,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世爭則優劣難分,時讓則賢智顯出。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則讓之者多矣;雖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趨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


    淮南相劉頌上疏曰:“陛下以法禁寬縱,積之有素,未可一旦直繩禦下,此誠時宜也。然至於矯世救弊,自宜漸就清肅;譬猶行舟,雖不橫截迅流,然當漸靡而往,稍向所趨,然後得濟也。


    自泰始以來,將三十年,凡諸事業,不茂旣往。以陛下明聖,猶未反叔世之敝,以成始初之隆,傳之後世,不無慮乎!使夫異時大業,或有不安,其憂責猶在陛下也。


    臣聞為社稷計,莫若封建親賢。然宜審量事勢,使諸侯率義而動者,其力足以維帶京邑;若包藏禍心,其勢不足獨以有為。其齊此甚難,陛下宜與達古今之士,深共籌之。周之諸侯,有罪誅放其身,而國祚不泯;漢之諸侯,有罪或無子者,國隨以亡。今宜反漢之敝,循周之舊,則下固而上安矣。


    天下至大,萬事至眾,人君至少,同於天日,是以聖王之化,執要於己,委務於下,非惡勞而好逸,誠以政體宜然也。夫居事始以別能否,甚難察也;因成敗以分功罪,甚易識也。今陛下每精於造始而略於考終,此政功所以未善也。人主誠能居易執要,考功罪於成敗之後,則羣下無所逃其誅賞矣。


    古者六卿分職,塚宰為師;秦、漢已來,九列執事,丞相都總。今尚書製斷,諸卿奉成,於古製為太重。可出眾事付外寺,使得專之;尚書統領大綱,若丞相之為,歲終課功,校簿賞罰而已,斯亦可矣。今動皆受成於上,上之所失,不得複以罪下,歲終事功不建,不知所責也。


    夫細過謬妄,人情之所必有,而悉糾以法,則朝野無立人矣。近世以來為監司者,類大綱不振而微過必舉,蓋由畏避豪強而又懼職事之曠,則謹密網以羅微罪,使奏劾相接,狀似盡公,而撓法在其中矣。是以聖王不善碎密之案,必責凶猾之奏,則害政之奸,自然禽矣。夫創業之勳,在於立敎定製,使遺風係人心,餘烈匡幼弱,後世憑之,雖昏猶明,雖愚若智,乃足尚也。


    至夫修飾官署,凡諸作役,恒傷太過,不患不舉,此將來所不須於陛下而自能者也。今勤所不須以傷所憑,竊以為過矣。”帝皆不能用。


    詔以劉淵為匈奴北部都尉。淵輕財好施,傾心接物,五部豪桀、幽、冀名儒,多往歸之。


    奚軻男女十萬口來降。


    孝惠皇帝永熙元年(庚戌、二九〇年)


    春,正月,辛酉朔,改元太熙。


    己巳,以王渾為司徒。


    司空、侍中、尚書令衛瓘子宣,尚繁昌公主。宣嗜酒,多過失,楊駿惡瓘,欲逐之,乃與黃門謀共毀宣,勸武帝奪公主。瓘慚懼,告老遜位。詔進瓘位太保,以公就第。


    劇陽康子魏舒薨。


    三月,甲子,以右光祿大夫石鑒為司空。


    帝疾篤,未有顧命。勳舊之臣多已物故,侍中、車騎將軍楊駿獨侍疾禁中。大臣皆不得在左右,駿因輒以私意改易要近,樹其心腹。會帝小間,見其新所用者,正色謂駿曰:“何得便爾!”時汝南王亮尚未發,乃令中書作詔,以亮與駿同輔政,又欲擇朝士有聞望者數人佐之。駿從中書借詔觀之,得便藏去,中書監華廙恐懼,自往索之,終不與。會帝複迷亂,皇後奏以駿輔政,帝頷之。夏,四月,辛醜,皇後召華廙及中書令何劭,口宣帝旨作詔,以駿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諸軍事、侍中、錄尚書事。詔成,後對廙、劭以呈帝,帝視而無言。廙,歆之孫;劭,曾之子也。遂趣汝南王亮赴鎮。帝尋小間,問:“汝南王來未?”左右言未至,帝遂困篤。己酉,崩於含章殿。帝宇量弘厚,明達好謀,容納直言,未嚐失色於人。


    太子卽皇帝位,大赦,改元,尊皇後曰皇太後,立妃賈氏為皇後。


    楊駿入居太極殿,梓宮將殯,六宮出辭,而駿不下殿,以虎賁百人自衛。


    詔石鑒與中護軍張劭監作山陵。


    汝南王亮畏駿,不敢臨喪,哭於大司馬門外。出營城外,表求過葬而行。或告亮欲舉兵討駿者,駿大懼,白太後,令帝為手詔與石鑒、張劭,使帥陵兵討亮。劭,駿甥也,卽帥所鄰趣鑒速發;鑒以為不然,保持之。亮問計於廷尉何勖,勖曰:“今朝野皆歸心於公,公不討人而畏人討邪!”亮不敢發,夜,馳赴許昌,乃得免。駿弟濟及甥河南尹李斌皆勸駿留亮,駿不從。濟謂尚書左丞傅鹹曰:“家兄若征大司馬,退身避之,門戶庶幾可全。”鹹曰:“宗室外戚,相恃為安。但召大司馬還,共崇至公以輔政,無為避也。”濟又使侍中石崇見駿言之,駿不從。


    五月,辛未,葬武帝於峻陽陵。


    楊駿自知素無美望,欲依魏明帝卽位故事,普進封爵以求媚於眾。左軍將軍傅祗與駿書曰:“未有帝王始崩,臣下論功者也。”駿不從。祗,嘏之子也。丙子,詔中外羣臣皆增位一等,預喪事者增二等,二千石已上皆封關中侯,複租調一年。散騎常侍石崇、散騎侍郎何攀共上奏,以為:“帝正位東宮二十餘年,今承大業,而班賞行爵,優於泰始革命之初及諸將平吳之功,輕重不稱。且大晉卜世無窮,今之開製,當垂於後,若有爵必進,則數世之後,莫非公侯矣。”不從。


    詔以太尉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以聽。傅鹹謂駿曰:“諒闇不行久矣。今聖上謙衝,委政於公,而天下不以為善,懼明公未易當也。周公大聖,猶致流言,況聖上春秋非成王之年乎!竊謂山陵旣畢,明公當審思進退之宜,苟有以察其忠款,言豈在多!”駿不從。鹹數諫,駿漸不平,欲出鹹為郡守。李斌曰:“斥逐正人,將失人望。”乃止。楊濟遺鹹書曰:“諺雲:"生子癡,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想慮破頭,故具有白。”鹹複書曰:“衛公有言:"酒色殺人,甚於作直。"坐酒色死,人不為悔,而逆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能正,欲以苟且為明哲耳。自古以直致禍者,當由矯枉過正,或不忠篤,欲以亢厲為聲,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返見怨疾乎!”


    楊駿以賈後險悍,多權略,忌之,故以其甥段廣為散騎常侍,管機密;張劭為中護軍,典禁兵。凡有詔命,帝省訖,入呈太後,然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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